《妾婢》烟水袅袅

65、第 65 章

　　陆承渊坐在椅子上，跟老太太来往说了好几句话，江夕月都跟锯嘴葫芦似的，站在旁边不吭一声。陆承渊心里感叹，忍不住抽了个空，让江夕月把莲子莲藕送上来，老太太这才正色看了她一眼。

　　江夕月拎着食盒，到走老太太跟前，规矩地行了大礼：“夕月见过老夫人。”又把食盒奉给童妈妈。

　　陆老太太是记得她的，对她的能说会道也印象深刻，那天陆承渊和江夕月，一主一仆将老太太驳得说不出话，陆老太太当时就觉得，这个丫头伶俐得过分了。

　　老太太不可能跟陆承渊有心结，对江夕月却不能释怀，后来从曹锦绣那里听来的，也没有一句好听的，因此当下心里是看不上她的。

　　就不咸不淡地点点头，只顾着跟陆承渊说话：“媛丫头才送来了荷叶，你就拿了莲子莲藕来，她那就不少，你这也太多了。”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吩咐童妈妈收下了。

　　陆承渊有意帮江夕月说好话，看着江夕月笑了一下，转过头来：“都是阿月念着母亲，听说母亲常喝藕粉，吩咐人去摘的。”

　　陆承渊可从没在旁人跟前，这么亲密地称呼过江夕月。

　　陆老太太听出他的意思，假笑了一下，眼神从江夕月身上冷冷擦过，端起茶杯半赏半品：“她是伺候你的丫头，心意上不能体贴你，还不替你留心这些，要她还有什么用？”

　　江夕月在西府闹的那些事，老太太这边大半也知道的。

　　作三作四地折腾男主人，玩些以退为进的把戏，勾引得陆承渊难以自拔，陆老太太听了那些事，觉得她一股狐媚子妖气，原先那些好感一点都无了。只因为她身份微贱，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才没有在陆承渊跟前说什么。

　　江夕月大感羞愧。要早知道会留在侯府，她在陆承渊当初提议时，就会答应了的。不过当时觉得他对自己一时新鲜，不敢倾心相付，才总是瞻前顾后地矛盾。

　　陆承渊就帮她解释：“阿月伺候得很好，她很用心。”

　　老太太不想听这些，哪个下人伺候主子不用心，像她这么闹事的有几个，挟一点恩情就不知进退，怎能让人放心。干脆岔开了话题，吩咐童妈妈取出一幅画来，展开给陆承渊看：“你看看，这是老三让我送给你的。说是什么吴中诗仙的名画，我倒是不记得名字了。”

　　曹锦绣听了就笑，凑过来帮老太太解释：“不是诗仙，是施云大师。”

　　老太太就皱眉道：“怎么还会施法布云，不是个通灵道士吧？”

　　陆承渊眉头一动。

　　曹锦绣也愣了一下。

　　陆承渊是很讨厌道士的。

　　顾盈就笑道：“老夫人这是听岔了，我是知道这位大师的。他是山水画作的名家，本名司云，为避上讳改成了施云，可不是什么道士。”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顾盈继续微笑道：“施云大师的画作清灵飘逸，用墨典雅，很有魏晋古风，外头也是一作难求。我家里也是有二哥百般寻找，才只得了一张，我便有幸赏过一回。不过如今看来，跟老夫人手里这张相比，哥哥那张画就搬不上台面了。”

　　顾盈既这么说，陆承渊就道：“我也不太懂，既是三弟给的，我收下就是了。”意思性地看了一眼顾盈，后者的脸就猝然粉红起来。

　　陆老夫人也笑：“那便收起来吧。”吩咐童妈妈把画卷慢慢收起，放进盒中交到江夕月手里，来往动作之间，老太太眼神落在她身上，又是一番变化。

　　“唉……”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江夕月随陆承渊走在夹道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陆老太太一点没有原谅她的意思，反不知从哪更多了些意见，陆承渊替她说了两句话，都被老太太巧妙绕开了。这般情况，不难想象陆承渊真告诉老夫人，她要嫁进宁远侯府，老夫人不定要跟儿子吵起来。

　　江夕月不想让陆承渊为难。

　　那顾盈倒是长袖善舞，哄得人人开心，看得出老夫人很喜欢她，席间给她夹了两回菜，明示暗示的，有想要亲如一家的意味。

　　好在陆承渊对那丫头没意思。

　　明晃晃的月光照在夹道上，绕出去是花丛篱落，茉莉开在篱园里。晚风送来香氛满怀，却撞到一腔美人愁绪。

　　陆承渊看她垂头丧气，一点不同情，反而幸灾乐祸，叹悠悠对月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江夕月不愿示弱，嘴里逞强：“无妨，日久见人心。”

　　陆承渊就笑话她：“多久？不怕顾小姐捷足先登？”

　　江夕月就恼了，明知他打趣，还是生气：“二爷要娶顾小姐，何必跟我说，现在转头回去，顾小姐还没出二门呢！”

　　陆承渊就笑：“那我就要请你去帮我叫住顾小姐，替我传话给她了。”

　　谁知江夕月被他这一句戳得心疼，脚步一顿就停下来，站在月色下孤孤单单，眼里竟蓄起泪来。陆承渊一看就变了脸色，也不开玩笑了，侧身搂住她的肩：“真是娇贵了，一句玩话也能哭起来。”心里却是有些自责的。

　　江夕月两行清泪流下来，吸着鼻子道：“二爷地位尊贵，平日说话一言九鼎，谁知哪句是玩话？”心里难受得很，太过在意就会这样，患得患失得厉害，一点风吹草动都经不得。

　　陆承渊哪知如今两人交心，她反比以前更加不安。两句话说得丫头哭起来，只好抱进怀里安慰，反复表明他对那顾家小姐没兴趣，江夕月才好歹作罢。

　　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容易哄好的人，回去走到入梦阁附近，碰到云凝烟在路旁散步。凝烟上来行礼，说陆承渊许久没叫她过去，她趁着空闲谱了一支新曲，请陆承渊去入梦阁听琴。

　　江夕月的脸色就更白了。

　　陆承渊笑了笑，便是到了如今，看到凝烟这张脸，他还是心中感慨的，于是道：“今日天晚了，改日再听。”

　　凝烟就依依不舍地跟他约定：“那二爷可要记得，别忘了。”

　　陆承渊点点头，随便应付一句：“好。”

　　这一点头就惹了江夕月，回去路上神色哀怨，别别扭扭不怎么说话。二人回到上房，夕月服侍他换了衣裳，丫头们都退下去了，陆承渊端起茶。

　　“为的什么，说出来我才知道。”

　　论起读心的本事，两个人不相上下，一看就知道她不开心，江夕月也就没遮掩。

　　江夕月初见云凝烟时，就有人都说她与已故夫人长得像，且跟苏挽弦一样喜好音律，弹的一手好琴。为在陆承渊跟前争长短，江夕月一开始就与她不合。云凝烟也不掩盖，有陆承渊在背后撑腰，常常明着跟江夕月不对付。

　　江夕月不是不知道，她在背后跟陆承渊中伤过自己。但这些终归没有下文，一来因为陆承渊明辨是非，凝烟那点心思常常一出口，就被他看得清透。二来江夕月行事当心，除了伺候陆承渊，在侯府下人跟前轻易不结怨。江夕月在她跟前不失礼数，两人便只是互相疏远，彼此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若是以往，江夕月秉承为善之道，尽量有礼有让的，凑合一下也就过去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避免有朝一日，陆承渊跟苏挽弦相见，所有跟那个女子相关的东西，江夕月都要尽可能除掉。

　　她要让苏挽弦的影响不断减弱，这样陆承渊心里才会放下她，她对未来的打算才能如愿进行。

　　因而这在外人看来，极为自私的一步，却是她无论如何都要走的。

　　为长远考虑，这个云凝烟，绝不能留在宁远侯府！

　　陆承渊既然问了，江夕月就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道：“倒没什么，只是觉得女子如花，花期太短。春风易过，岁月蹉跎，若是没有怜花人，就白白地浪费了。”

　　陆承渊听她意有所指，招手叫她坐到塌前，握着手含笑反问：“我不算怜花人？哪个丫头似你，心事这么重。”

　　江夕月就道：“我有二爷，自然没这些想法。可凝烟姐姐就不一样了。她长得那么好看，又会弹琴又会歌舞，在府里却也好些年了，二爷就不替她想想？”

　　她这是要趁着机会，把他身边有威胁的丫头，全都打发出去。

　　陆承渊一听就明白了，捏她指骨的手一停，反过来在她手背上一拍，就松开了她的手。

　　江夕月感受着突然而去的温暖，默默地垂下头，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陆承渊就看着立灯，沉吟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他收回视线，看着江夕月，平静地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江夕月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不论他怎么想，她都必须把话说出来。不能说得太直白，怕引起陆承渊的反感，就委婉地道：“二爷别怪我，是二爷自己说的。既然把心给我了，还任那顾小姐一旁看着，不是往人心上扎刀子？”

作者有话说

　　改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