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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棺材美人 ...
寒月高悬,夜半杀人。
杂草丛生的河岸传来萧瑟的风声,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大喘着气,不顾身上的伤口拼命奔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追兵。
举着火把的队伍照亮了夜色,星星点点的红芒如同催魂厉鬼。
“往哪儿跑?”
“还不快束手就擒!”
今晚陆家遭袭,楚寒山终于找到机会逃离陆家堡。他怀里揣着自己私藏的《神鬼术道》,不顾一切朝前跑去。
“站住!”
火光越来越近,楚寒山跑的鲜血淋漓的脚趾踢到草丛一颗石头,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如果被抓回去,又不知会被囚禁到何年何月,不得自由……
楚寒山想到自己在陆家堡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咬着牙重新站起来。
跑!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十八岁的少年衣着褴褛,在夜色里酿酿跄跄,不远处却另有一队仪仗敲锣打鼓地迎面走来,雪白纸钱纷飞满地。
随行的人皆一身素衣,面容麻木,气氛沉闷。
唯有几位面上涂了鲜红胭脂的少男少女跟在漆黑的棺材旁边,发出低低幽泣,厚重的妆容被泪水冲花,更显的离奇诡异。
“呼、呼……”
楚寒山喉咙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奔跑的速度不知不觉减慢。
一道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好像贴着他的耳边炸开:
“跑够了吗?”
楚寒山身上汗毛一竖,惊惧地回头,只见一道黑影漂浮在他身后不远处,高冠博带,在空中巍然不动。
这是……陆家堡的大长老?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
楚寒山面容煞白,接着转头朝前跑去。
空中的黑影露出轻蔑的笑容,如老鹰捉小鸡一样扑下来,正要抓住楚寒山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歌声:
“有生必有死,
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
今旦在鬼录……”①
尖利婉转的嗓音在夜空回荡,幽幽鸣泣仿佛自黄泉两岸传来。
楚叶阳敏锐地发现陆以辞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于是趁此机会奔向那支下葬的队伍。
他喉咙吐出一口血,嘶声道:“救命……”
虽然不知道这队仪仗要去哪里,但是陆以辞已经追上来,除了面前这群人再无人能够帮助他。
楚寒山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走向下葬的队伍。那些人停下来,眼神凌厉地盯着他,哀歌鼓乐戛然而止,棺材旁边的一位少年突然爆发出大笑:
“我不用死了!”
他脸上泪水未干,就露出喜色,显得半哭半笑,神态疯狂。
他奔向楚寒山,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拉着他走进队伍里。
楚寒山回头看了一眼陆以辞,见他停在河岸对面,目光阴鸷。
不过到底没有跟过来,看来这队下葬的队伍,是陆家也惹不起的人。
少年把楚寒山拉到自己的位置上,随后笑逐颜开地往回跑。停滞的鼓乐重新敲响,队伍缓缓向前移动。
楚寒山蹙眉,神情警惕地四处打量,和陆以辞相视而过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
“你要做别人的替死鬼了。”
“替死鬼?”楚寒山回过头,见是位年纪比他还要小的女孩。
女孩清秀美丽,脸上泪痕如梨花带雨,说道:“我们是落花山庄的人。刚才那个是周管事的儿子,本来跟我们一样都要给少庄主陪葬。但是你代替了他的位置,就由你替他去死了。”
“什么!”楚寒山悚然一惊,一股寒意自背脊生起。
他看向旁边的漆黑棺材,厚重的木板上雕刻着华丽的纹路,散发出幽幽死气。
他难以置信道:“这也能随便替换的吗?”
“谁让他是管事的儿子,早就打点过了。只要路上有人愿意替他去死,他就不用陪葬。”女孩语气夹杂着一丝羡慕。
楚寒山没想到自己才跑出虎口,又进入了狼窝,低声道:“……我不想死。”
女孩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也不想,可是进了这支队伍,就跑不了了……”
她想到自己的命运,悲从中来,哭泣声断断续续。
楚寒山遍体生寒,回头看陆以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河岸,心中暗自做下决定。
队伍仍在前进。
楚寒山冷静下来,询问后面的女孩:“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女孩止住抽泣:“原家的祖陵,槐山。”
槐山……楚寒山心中一沉,他们已经来到辰河,再过十里就是槐山了。
不能坐以待毙!
他死死攥着怀里的古书,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
气氛又死寂下来。
一阵大雾笼罩住前方的道路,辰河两岸消失在一片白茫中。
楚寒山突然撒腿就跑。
他速度极快,等原家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滚到了山坡下,浓雾遮掩了道路,他趁此机会潜入河水,往另一头游去。
初春的河水极冷,楚寒山奋力向前游,感觉身上磨出的伤口都结出了冰渣子。他双腿摆动,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身上热气流失的同时,他的体力也在下降,如果不快一点上岸,他可能会冻死在河里。
不知游了多久,楚寒山终于看见河岸,他咬牙爬上草地,刚松一口气,就看见一双脚出现在眼前。
楚寒山背脊一寒,比辰河水更冷的凉意钻透他的心脏。
“不跑了?”
陆以辞嘲讽地看着他,像是在笑他的不自量力。
楚寒山的手指颤了颤,刚要开口,陆以辞就一脚踩在他后背,往下狠狠一碾。
骨头应声而碎,扎进楚寒山的肺腑,他唇边溢出鲜血,痛的呼吸都喘不上来。
“我陆家养你这么久,还不如养一条狗。”陆以辞道,“从此以后,你就跟堡里的狼狗同睡一窝,同吃一碗,彼此做伴,如何?”
楚寒山痛的说不出话,眼角血丝弥漫,恨到了极致。
他抓起地上的泥巴,往陆以辞脸上扔去,陆以辞偏头躲过,冷哼一声:“桀骜不驯的畜牲。”
“先废你两条腿,若有下次,再废你一双手。”陆以辞轻描淡写,移开脚,弯腰朝楚寒山抓来。
楚寒山恶狠狠盯着他,猛地朝前一撞,抱住陆以辞的双腿就想将他拖下河。
陆以辞一时不查,卷进河水后才勃然大怒,一掌将楚寒山拍飞出去:“找死!”
楚寒山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三丈,扑通落进水底。
冰冷的河水争相恐后涌进鼻腔,死亡的窒息感让他脑海一片混沌。
不想死……
谁来……救救我……
楚寒山的眼皮缓缓闭合,在意识即将消散的那刻,突然看到一抹白色如惊鸿般掠过水面,随后身体一轻,落入一个陌生的怀里。
辰河两岸的雾不知何时散了,下葬的仪队停在岸边,随行的人皆如被点了哑穴般,膛目结舌地看着河面那个白衣人。
他墨发飞扬,白衣如雪,一双眼眸如秋水温柔澄澈,唇若含朱,眉似青山。
推开的棺盖落在地上,本该躺着落花山庄少庄主的棺材此时空空如也。
“诈、诈尸了!”
队伍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楚寒山吐出胸腔里的水,睁开眼,对上了一张如月似幻的面容。
有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看见这样的人?
比他见过的一切都美好,就像水面的雾,透光的琉璃,还有初春的栀子。
察觉到自己在对方怀里,楚寒山手足无措,染上一丝不自然。
白衣男子似乎看出他的局促,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不要乱动,随后抱着他走回岸边。
陆以辞目光阴郁地看着他,见他要带楚寒山离开,出声道:“慢!”
原长烟回过头,声音如浸了明月的江水:“陆长老有何见教?”
陆以辞皮笑肉不笑:“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合该知道这小子是我陆家堡的人。落花山庄横差一手,是想与我陆家堡为敌?”
“嗯……”原长烟歪头思索了一会儿,浅浅一笑,“便是为敌又如何?难道陆家堡敢与我落花山庄作对?”
“你!”陆以辞眉头皱紧,没想到原长烟根本不受他的威胁。
“何况他现在是我的人。”原长烟不缓不慢地开口,“穿着我原家的葬服,给我陪葬,那就属于我。”
“是生是死,都与你没有干系。”
陆以辞横眉怒目,楚寒山则抓紧了原长烟的衣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竟然是那个棺材里的少庄主!
那他究竟是人是鬼?
仿佛察觉到楚寒山心中所想,原长烟勾起唇角,清澈的嗓音仿佛春风拂过河边芦苇卷起的绵绵密语:“别怕,我还活着,不会让你给我陪葬的。”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楚寒山听,也是说给殡葬队伍里的其他人听。
他还没死呢。
一时间,队伍里的人神色各异,有喜有忧。
一个头戴白布的中年男人扑通一声跪下来:“恭迎少庄主从鬼门关回来!”
他涕泪横流,悲喜交加,其余人也似被这股情绪感染,纷纷抹起泪来,本要陪葬的少年少女劫后余生,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雀跃。
陆以辞深深凝视着原长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关落花山庄的家事,陆长老就不要多问了。”
原长烟抱着楚寒山脚尖一点,轻飘飘移动了十丈远。
见此情景,陆以辞脸色一变,明白自己恐怕不是原长烟的对手,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带楚寒山离开。
①陶渊明《拟挽歌辞》
原受楚攻,前期攻视角较多,中后期集中在受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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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棺材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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