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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争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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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天河遭羊头怪物一通大闹,近乎一半的店铺门脸毁坏,转天全部关门修缮,大街上一下子冷清起来。煌帝驻足在秃了一层瓦片的书店旁,深吸口檐下小摊飘来的麦糖香,眼中闪出孩童般的期待光芒。
昨夜无意瞧见黄羲手中的糖人,心里的好奇跟馋虫一起钻出来,特地返回十里天河,寻找有哪个摊子能捏糖人。
小摊摊主是个耳顺老者,须发花白,看似行动迟缓,但一双老手却灵活自如,十指翻飞,捏捻挑揉,热麦糖很快服帖变成一条摆尾跳跃的锦鲤,灵动姿态惟妙惟肖。
“看,这尾鲤鱼做的多像。”煌帝接过糖人,在肩头无目白鸟面前一晃,极像孩童得了个新玩具,迫不及待跟他人炫耀。
无目白鸟却一动不动,良久发出句极轻的耳语:“您请注意言行举止。”
“知道,自从到人间你已经说过十七遍。”煌帝小声嘀咕句,不再理会肩头上无趣的家伙,继续把玩锦鲤糖人。片晌感觉这条鲤鱼略显形单影只,又对老人道:“老人家能否再做一个,我一同买下。”
老摊主抬头瞧眼天色,回道:“您是小老儿今日最后一名客,就再做一个吧。”说着打开盖好的热糖罐,舀出一勺子热糖,十指又开始一番艺术雕琢。
“多谢老人家。”煌帝礼貌回笑,眼神反是斜到身侧。
就在锦鲤揉捏塑型时,身后悄悄走来一名豆蔻少女,头绾双髻,面含粉嫩,身披水绿色斗篷盖住双脚,细眉下一双黑眸,聚精会神盯住灵巧变换的苍老双手,露出惊讶和赞叹。可惜少女个头娇小,又打扮低调,难以引起他人注意。
不是别人,正是柳飞儿。
“说不定会再次见到她”,昨日刚说完这句话,不想今日便应验,煌帝微眯起眼角,饶有兴趣多打量眼,不多时,第二只糖人也做得。
这次是只飞鸟,昂首伸展双翅,仰视天穹,似乎下一秒就要脱离粘糖的木棍,如鲲鹏般扶摇直上,翱翔云霄。
煌帝由衷赞句:“老人家这般手艺,怕是神仙看了也自叹不如。”
“没啥大不了,手熟罢了。”老者不以为然摆手,重新盖好热糖罐,连同钱币收进竹筐里,挑起扁担,慢悠悠走向长街尽头。
麦糖香随远去的佝偻背影逐渐消失,尚存一丝烟火气的大街彻底变清静,煌帝略是扫兴垂下点嘴角,转身欲要离开,瞧见柳飞儿仍站在原地,静默注视老人离去方向,双目透出怀念。
煌帝莞尔,走近递出飞鸟糖人,轻声说道:“赠予姑娘。”
柳飞儿冷不丁被吓到,低着脸后退半步,小心抬眼看对面,才发现是昨日踩到自己斗篷的陌生青年,带着些许害羞摇头:“那是你买下的。”
煌帝道:“看姑娘眼中似有感怀之情,想必也是喜爱那小摊的糖人,若不嫌弃不妨收下这个,权当是昨日无意冒犯的赔礼。”
柳飞儿看糖人的眼神中多了一点欣喜,动摇片刻,接过道声谢谢,一歪一扭离开大街。煌帝望着娇小背影会心一笑,晃了晃手中锦鲤,可惜道:“你又变成孤单一人咯。”
无目白鸟再次发出提醒,因为四周无人,耳语声音也变大:“您早已非孩童,还请少买此类玩物,莫贪乐误事。”
“第二十三遍。”煌帝无奈报出计数,瞥了眼肩头白鸟牢骚,“皆道神界天机鉴,寥寥数语堪破宇宙间万事万物,为何化出的分身啰里啰嗦,你还是当神器时更讨喜。”
“余仅是道出该说之事。”无目白鸟回罢转向长街尽头,那端斜阳中,一个背着人的青年正走来。
两人从深林出来,已过下午申时,张钧背着黄羲快步返回华阴郡,穿过十里天河,直径转到旁边一条小巷子内,走到巷子与另一条街相接的地方,蹲身说道:“下来吧。”
黄羲抻个懒腰,不情愿跳到地上,探头张望隔壁街道奇怪问:“不回客栈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稍后同你解释。”张钧说着解开衣带,脱下外袍,搭在臂弯里又道,“将你的道袍脱下来给我。”
黄羲虽是奇怪,依旧褪下最外层祥云道袍递出,张钧喊住两个身形与他们相仿的过路人,将两件外套交给二人,头凑近低语几句,又塞了几枚钱币,两位路人点头穿上外袍,从容出了小巷道。
“你为啥让那两人去咱们住的客栈?”黄羲早就耳尖听到谈话内容,却是不明所以。
张钧道:“既然有人在暗处针对我们,或许会监视你我动向,若是他们发现迷阵未能困住你我二人,极可能会在后跟踪,继续加害。所以才让那二人穿上我们的衣服混淆视线,看是否真的有跟踪之人。”
“哇!你果真是大智若愚!我就说嘛,当初没看错人!”黄羲两只猫眼大放崇敬之光,对方形象在心里顿时高大数倍。
“咳,多谢夸奖。”张钧尴尬动嘴角挤出个笑,转面望向两名路人,扫视一圈见暂无可疑,招呼黄羲一同跟上去。
两名路人照预先的嘱咐,在郡中兜了一大圈远路,最后才回到福来客栈。张黄二人与他们相隔半丈,警惕盯了一路,没有发现任何行动异样之徒。黄羲累得实在走不动,索性随地一坐,揉腿道:“走了好几个时辰也没有发现,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难说。”张钧不做肯定,也不做否定,心里不知何时泛起股不安,似乎有大事将发生。思索个来回,决定去跟两个路人讨回外衣,静观后变。
正此时,旁侧飞过两点萤火,在暮色渐深的街中发出微弱光亮。
萤火虽色暖如橘,可就在相遇刹那,一股如凝结数万年冰冷的寒气爬上脊背,快速冻结四肢百骸。张钧不由双目一怔,下意识搓了搓手臂渗起的鸡皮疙瘩,但听前方哐啷一下大动静,从客栈门里摔出个男人。
此人被打得头破血流,鲜血盖住了脸,看不清究竟长何模样,身材稍是瘦削,还穿着自己那件砍柴的粗布外衣。
“哎?这不是那个穿咱们衣服的人?”黄羲也认出了外衣,正纳闷,下一秒门里又窜出个人,同样是头破血流,挥起手里板凳直接砸向地面摔倒的人,当即将一把实木板凳砸得稀巴烂。
在场者还没反应过眼前景象,两人旋即撕打成团,激烈互殴彼此门面,黄土路面登时绽开朵朵红花。过路人皆大吃一惊,连忙跑过去拉开二人,却发现双方睁着眼不眨,再一探鼻息,竟然双双咽气!
光天化日之下,前后不过半刻,二人离奇互殴而亡!这等诡异之事简直闻所未闻!
黄羲睁大猫眼不可置信:“他们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钧两条长眉紧蹙,亦是如堕云雾,自始至终除了进店,这二人从未离开自己视线,难不成就在那短短一瞬,他们便中了歹人暗算?可总觉得哪里奇怪。
周遭叽喳不停,都在议论这件离奇怪事,黄羲竖起耳朵,捕捉到其中几句闲言碎语。
“可惜啊,进店时还好好的,谁想到说了几句就突然打起来。”
“他们说了啥?”
“好像是刚才有个人给钱,让他们在街上逛一圈。”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哪个傻子如此慷慨……”
“那二人之前提到你给的钱。”黄羲拽了下张钧的衣袖,附在耳旁轻声道,“难不成是因为分钱不均互相打死的?”
张钧递个眼神,意思说应该不像,又不是得到金山银山,也不至于当街殴打彼此,再次看向横躺地面的两具尸体,突然发现有古怪之处,脊梁爬过一丝寒意。
一只微亮的橘色萤虫从衣内爬出,停在揪起的外襟上,展开双翅,快速飞远。
与此同时,黄羲奇怪嗯了声,目光跳到两具尸体上,凝神端详。
张钧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有不对劲之处?”
黄羲酝酿片晌说道:“我刚才从那两具尸体身上感觉到一丝熟悉的诡异气息,但是很快又没了。”
莫非是那只飞走的萤虫?确实那小虫飞过时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但方才他的话中又提到熟悉,难道还在何处见过?张钧又问:“你还在哪里察觉过那气息?”
黄羲回想:“一次是入魔的羊头怪兽身上,一次是那个林中。”
入魔的怪兽、诡异的深林……张钧将所有事串联在一起,从前至今快速回顾,不禁长眉蹙得又深几分,闪过一个不寒而栗的念头——所有人中只有那二人互殴致死,不同处便是他们穿着自己和黄羲的外衣,也就是说,这场惨剧的目标,应该是他和黄羲!
想罢不敢再停在原地多看几眼,拉住黄羲手腕,趁无人留意,回身急匆匆走远。
离开没多久,柳飞儿从拥挤人群里钻出来,漆黑双目遥望两个缩成黑点的背影,两点橘色萤光飞落到水绿色斗篷上,倏地一闪,融在蓬摆一片萤光绣纹中。
二人穿过来时窄巷,转到另一条小街,张钧才开口问:“你能不能追踪到方才的诡异气息?”
黄羲摇头:“查不到,这种事要特殊阵法或是结印才容易追查。”
张钧也是有点棘手,当前灵力不足,又无法使用令诀,自己想追踪也做不到。黄羲见他面露难色,一骨碌猫眼,转言又道:“但是宗门里有个特别厉害的人,不管是画符画阵、还是追踪探查邪气都精通,我可以让他来帮忙。”
张钧奇问:“是谁?”
黄羲略显得意一笑:“林纾白。”
林纾白,太苍山宗门内第三位门徒。
此人原本是一名儒生,赶路绕道太苍山内不慎迷路,四肢乏累,便于山林间倚老松小憩。正巧宗门的师祖行经,一眼看破此后生灵根非凡,化作白髯老翁入梦,与他松下对弈,一语点醒修道问仙机缘。梦醒之后,林纾白顿如醍醐灌顶,转登太苍山顶,拜入宗门。
张钧瞧着眉飞色舞的黄羲,对这个人的好奇越来越浓。
据他讲,林纾白容貌略偏文弱,骨相中带清逸之气,天资聪颖、悟性非凡,符篆阵咒皆精熟于心,且使得一手好剑法。虽□□出众,但从不孤傲,待人和善、彬彬有礼,加之天生笑目,众人见他都似同哪位儒雅仙者讲话。
用八个字来形容,清雅出尘、俊逸脱俗。
黄羲说到最后一拍胸脯,夸下海口:“你放心,只要他来,这里的怪事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