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那些事儿》寒山遥

1、上学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朋友奕朝小姐，没有和你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也就没有最原初的那些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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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的细节无从考证。所幸，笔者曾于历史洪流中窥见一斑。许多细节无从细写实为一憾，若来者自行遐想，亦不失为一趣。 ——《血国苍华录·前言》陈岚

　　“作业呢？”物理课代表把厚厚一沓作业摞在了桌上，恶狠狠地盯着桌后那个满脸无辜的清秀女孩儿。这行为意在告诉她：就差你了。
　　女孩儿叹了口气。
　　有时，她很想随手施个法力，让桌上的物品飘到空中，再看看那些人类的眼神——这样想着，却不敢真这么干。她从课桌里抽出一张胡乱写就的作业，扔给了物理课代表，然后接着趴到桌上。三，二，一——她睡着了。
　　吸血鬼昼伏夜出，纵然修为了得，白天犯困还是不能怪她。

　　更何况，这可是夏天……
　　她可不知道原来暑假也是要补课的……

　　“陈依依！”这一回，换了老师来对她狂轰滥炸了。
　　对这个名字，她还没有形成条件反射，直到老师又扯着嗓子喊了第二遍：“陈！依！依！”她才恍然惊觉是在喊她。身子一震，发现身遭同学都已经站了起来，只有她一人懵懵懂懂地坐着。她恍然，一下子站起来。老师强压怒火：“同学们好。”
　　“老——师——好——”陈依依迷迷糊糊困困顿顿上了一天课，到了傍晚六点，神智却陡然清醒。她决定明天就回去，好好睡上两天，再不来了。

　　真是闲的没事，大好的风景她放着不看，偏偏跑到华夏的高中上学！深夜，宿舍六楼，众人都熟睡了。房间里只有一个人窸窸窣窣地动着，然后，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从窗前一跃而下。
　　一阵青烟散过，窗前再不见人影，只有一只小小的黑色蝙蝠，一闪进了夜色之中。

　　次日，吸血鬼王城。
　　王城在北欧深山，有结界围绕，在没有修为法力的人类眼中只是渺无人烟且生态极差的荒芜雪山而已。而结界内，则是雪山高耸，森林遍野，一派秀丽十分的繁荣景象。
　　说是王城，其实算得上一整个国家。王宫依雪山而建，巍峨非常。
　　一只黑色蝙蝠在结界边缘一探，身子便进了结界内部。正是傍晚时分，因为纬度高，天色便暗了些。这时候对吸血鬼们来说该是清晨了。这黑色蝙蝠在结界内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下在东方古国的东部地区很少见到的森林雪山之景，趁着落日将要沉入地平线下之时，落入森林一角。
　　吸血鬼王城御用药师约书亚素有早起的习惯。他每每太阳不落便起，日至中天方息。连王也说他：“你还是多注意休息，别伤了身子。”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这样的作息委实是损耗精元，可他不光是一国御用药师，更是贵族学院里首席教授。身兼数职，分身乏术，便只能放弃休息的时间了。
　　这一日他又是早早便起，随便披了一件灰袍，在林子里走了一遭，采了点林中泉水，正拎着一桶水从林子里走出来，便看到自己居住的木屋前，立着一个亭亭的身影。是个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脸上还写着一点稚嫩，着一件连帽黑袍，身形略娇小了些。这少女正逗着约书亚养在门上充作门铃的一对识灵草，见了他来，欢欢喜喜地站起来，顺势把帽子一脱，满头长发落了一半。“舅舅！”少女欢欣地叫道。
　　“露露！”
　　约书亚见了近两年未见的侄女，欢喜之下，还想着要留一点身为舅舅的威严。他敛了笑容，放下水桶：“索依露啊，我放你两年假，你倒好，说放两年就走两年。你跑到人间逍遥，都不回来看看。我倒也罢了，你如何不回来看看你爹娘？”
　　索依露哈哈一笑：“对不起嘛，舅舅，你看我这不是早了一个月回来？我爹娘一退朝我就去找他们！不过舅舅，你怎么穿成这样？不用上朝吗？”
　　约书亚道：“今夜无月，要给血蔷薇浇水，不可误了时辰，你不至于连这也忘了？”索依露一阵尴尬。她在外面玩得太久。虽说两年时光对已经得道成灵，寿命奇长的吸血鬼一族来说几乎和人类的两个月一样，但终归是在外面鬼混了两年，有些事，记得不清还是遗忘了。但她还是哈哈一笑：“不曾忘，不曾忘。舅舅，赶巧我回来了，我跟你一块去吧。”
　　“也好。”

　　血蔷薇是吸血鬼一族的图腾。很多年前，血蔷薇尚可自立成妖，后来血蔷薇一族被灭，只留花种，但受诅咒永不能成妖。吸血鬼先祖利用血蔷薇的力量才脱妖成灵。成灵后，吸血鬼世世代代种植血蔷薇，仍以其为族中圣花。
　　血蔷薇种在月园最深处。月园是吸血鬼皇家植物园，植各种奇花异草。月园最深处有一高台，高台上正种着血蔷薇。索依露与约书亚登台，约书亚让索依露浇，索依露便施法扬起水，再让水均匀地落到泥里。

　　“血蔷薇怎么养？”约书亚陡然一问。
　　“平日里露水滋润即可，逢无月之夜，取圣林中清泉，于日落时浇下。至于祭坛上圣花，须于满月之夜，开坛引月华滋养，方保灵力不断。不过......引月华保灵力，是族中祭司之事，与舅舅无关就是了。”
　　索依露答得正经，约书亚放了心。索依露是祭司之女。族中两位大祭司，按从古以来的要求，需得是一对夫妻才行。生下两个孩子：长子肖维，将来要继任祭司之职，自幼沉稳刻苦，加之天资不凡，在朝堂上已经崭露头角；次女索依露，自幼跟随无妻无子的舅舅，作为药师之职的接班人被培养，虽性子欢脱大方，却不喜朝堂之事，或潜习药理，或游戏林中。相比于常常抛头露面的哥哥，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大祭司夫妇还有一个女儿。前两年，更是以自己已满两百岁为由，向约书亚请假，要去人间游历三年——其实就是溜到人间游玩而已。约书亚见侄女虽然贪玩，却不曾忘了正事，一阵欣慰。

　　回到圣林中的木屋，远远的，就见屋里点了灯，似有一人正在等候。
　　“哥？”索依露又疑又喜。
　　正是肖维，他应该是刚从朝上退下，还穿着正装——冰蓝的袍子外披墨蓝的披风，正是议事大臣们的统一着装。
　　“卫兵说结界有动，应该是同族有人回来了，我猜就是你。”
　　肖维见了妹妹也是高兴，将妹妹拦腰抱住，在空中甩了一圈才放下来。索依露一边笑一边喘气说：“哥哥又闹我，还当我小孩子呢。”肖维也笑：“那你倒是说说，你哪里不像小孩子了？”
　　索依露说不出话，她两百多岁，虽是早已成年，但长得还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加之各种贪玩的性格，实在没有两百多岁该有的样子。
　　二人闹了一阵，终于是肖维先掐住了那些没轻没重的玩笑话，正色道：“方才在朝上，王还说，要我去人界召你回来。现在看来，我倒是不用跑这一趟了。王要见你，你现在就可以去。”
　　“王？见我？”索依露心里奇怪，自己虽贵为王族血亲，当朝王上和她有点连着点藕断丝连的亲缘关系，算下来是同辈，年岁上也不过差了几年。加之她要么是跟着舅舅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要么就是潇潇洒洒地跑到人间胡闹，从不插手朝政上的事情，王竟会突然找她？
　　奇哉怪哉，索依露还是上了参薇殿。
　　参薇殿内，吸血鬼王克洛诺斯高高在上，身边坐着王后凯瑟琳。
　　“我弟弟查西亚，以人类身份在人间办了一所学校，九月份第一次开学。不知是何意图。我要你帮我去看看。”
　　“您弟弟？”
　　“而且，前日，中国有个巫师家族，家主亲自来询问我关于查西亚的事情。我确实不知，便也无从告诉。好像是查西亚偷了他家什么东西，我希望你也一并查清。”
　　王交代之事，不可不办。但听闻要查的人是查西亚，索依露其实并不是非常情愿去做。吸血鬼族内但凡关心一点王城秘事的，谁人不晓得查西亚被疑觊觎王位；而王对这个修为了得的弟弟又是多么畏惧，以至于将其送至人间，美其名曰修炼，其实就是变相的放逐了呢？
　　话是这么说，索依露还是登上了人类的飞机，再次前往华夏。
　　她前两年游历人间，来到华夏，深喜这里风土人情。便化名陈依依，上了个高中，却不知人类的高中是多么残酷的一个地方，连暑假都要补课上学！
　　终于坚持不住离开了学校，结果刚回王城，王就命令她潜入一所中国高中。
　　“这就是命吧......”索依露扶额，站在了这所“锦湖国际学校”大门前。

　　锦湖国际学校，地处江南小城，由年轻的企业家，教育家査海生先生创办。査海生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回国后成立了自己的教育集团，并与英国某知名院校合作，创办了这所锦湖国际学校。其师资力量和硬件配备都处于国际前沿水平。学生们分两种，一类在国内读两年高中后，前往英国对接，另一类在国内读满三年，报考国外的大学。更令人惊奇的是，这所学校的学费在众多国际学校中不算高昂，而且有丰富的奖学金制度，让部分普通家庭也看到了送孩子出国的希望……

　　大门很气派。索依露的人类相貌黑发白肤，站在一群中国学生中倒并不显得怎么突兀。她哥哥肖维伪造了人类的身份助她入学，并要她牢记自己“父母”的身份信息——即使不知道那些名号在人间实际的地位，但索依露能感受到，哥哥为她编撰了很不一般的身份。
　　这也正常。站在校门口环顾四周，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们，几乎个个都是开着豪车。她知道某些国际学校意味着什么——出生豪门的孩子，很多都会被父母掷重金送入国际学校，在未来远赴他乡留学。

　　门口有几个迎新的老师，其中两个是吸血鬼。可能查西亚没有料到学生中也会有卧底，或者料到了但完全没放在心上——所以两位吸血鬼老师的妖气几乎是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了阳光下。
　　但索依露来这里之前，则是完完全全地封住了自己的法力和妖气，现在全然是一个凡人之身。这法力是王亲自封的，一般等级的吸血鬼不可能看得出来，解封的咒语冗长拗口，为的是让索依露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门口这两个吸血鬼老师，甚至有一个，见索依露盯着他，还向她报以友好的一笑。
　　就听旁边那个一身黑色西装的吸血鬼冷冷道：“你把自己当什么了？迎宾小姐吗？”
　　“哪里哪里，做老师就要这样的。辛老师你没做过老师当然不知道。”
　　那老师嘻嘻哈哈地笑着说。
　　“别这么叫我。更何况，就算我没做过老师，也知道从来都是学生向老师问好，哪有......”索依露第一眼光顾着注意他们身上的妖气，听到这几句对话，觉得新奇，才又回头看那两个吸血鬼。黑衣的那位“辛老师”，高挑冷峻，最显眼是一头长长的金发披散在身后，让人联想起古代的帝王。那个冲索依露笑的，着一身华夏文人穿的浅灰色长衫，戴一副窄框金边眼镜，模样极为俊秀，倒像是个小女子。这样一副模样，即使站在人类老师中都是一股清流。
　　索依露没想到，开学典礼前的第一节课，看到的就是这个一枝独秀的老师。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教大家语文。我叫陈岚，耳东陈，山风岚，大家叫我陈老师就行啦。下面呢，我要说几点注意事项......”
　　“第一，第一节课下课后，大家在走廊上排队，我带你们去操场参加开学典礼和升旗仪式。
　　“第二，今天下午的课程取消。午饭后，隔壁班班主任辛老师，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会带你们去各自宿舍。请大家打理好自己的行李，并做宿舍的大扫除。
　　“第三，我们学校目前有三幢比较重要的楼——校领导们办公的菁莪楼，老师们办公的棫朴楼，以及同学们学习的隽髦楼。学生手册马上会发到各位手上，请同学们抓紧时间阅读。同时有一条，校长让我特别提醒大家——学校有宵禁，熄灯后禁止在校园里行动。不论夜里还是白天，严禁任何学生进入菁莪楼——就是最北边靠山的那栋楼，那是校领导们办公的地方，有许多重要文件和试卷。年级组和教师办公室都设立在我们楼旁边的那栋棫朴楼，如有事情需要找校长及校领导，请先与班主任联系。严禁私自进入菁莪楼，违者严惩。”
　　教室里一阵窃窃私语，但这阵声音很快就被陈岚的声音打断了：“好啦，该说的说完了，要遵守哦。下面我们来上第一课：劝学......”
　　第一节课很快就结束了。索依露意外地发现这个老师讲课居然还不错。“现在吸血鬼都这么有文化了？”她暗暗地想，就听到下课铃声响起。

　　操场。

　　三百多名学生列队站好，齐齐望向主席台。按理说高一的学生们对于校长姓甚名谁不会有太多热情，但此刻他们的表情如此一致——
　　缓缓走上主席台的那个人，一身普通的黑色西装，遮不住其玉骨玲珑。他皮肤苍白，这是吸血鬼共有的特征，但白在查西亚身上，却不显得病态。深陷的眼眶内，长睫毛掩藏着一双暗红色的眼睛，给苍白瘦削的脸平添了几分冷峻的底色。黑发若鸦羽，额前几缕碎发，正被早风吹拂在空中。
　　吸血鬼都长得好看，比如陈岚，比如隔壁班的辛老师，比如索依露自己。不过，即使以索依露作为吸血鬼的眼光，校长查西亚还是好看得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