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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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延枫站在柏油马路边，趁女人走神的间隙摘下写有“神偷”的夸张发带，藏进上衣的小口袋。
“你认识我。”石延枫攀上台阶，挨着女人坐下来：“所以，你就是传说里的那个女神吗？”
给石家后代留下特别诅咒的那位美人。
“女神？谁教你使用这样的字眼。”女人纠正她：“况且，怎么能说是诅咒呢？我在满足你们的愿望。”
“我何时许过这样的愿望？”
“初中，毕业纪念册，你在理想身高那栏填了十厘米。”
石延枫已经不记得这样的事。
早知同学录上的愿望会被仙人实现，她该仔细斟酌一番。
“那明显是开玩笑的，怎么能作数。”石延枫幽怨地看着女人。
“可你的女朋友不像在开玩笑。”女人莞尔：“大三那年，她自己在宿舍制作乐园的模型。对着模型说「石延枫啊石延枫，你如果有十厘米多好。」”
“她一直没有告诉我。”石延枫拄着下巴若有所思。
“还说要「给你造最独特的小房子，每天都把你揣在背包里出门，背包一定是有烘焙屋的松软香味」”
女人模仿着温懿浓的语气，唇畔弯起淡淡的笑。她仰面看着道旁老白杨树，笑容有晕染老树岁月的安稳幸福。
“干嘛，把嘴巴张这么大，很惊讶吗？”女人又把石延枫拎起来，放在眼前指点：“人家喜欢你那么久，你偏偏看不出。”
扭扭捏捏，白白错过许多年。
“可我们后来变勇敢了，至少结局是皆大欢喜的。”石延枫瞪着眼睛辩驳：“如果不是你突然叫我变小，我们就这样简简单单幸福下去了。”
低头看着地面的裂隙，小石头又想起那因喷嚏而悬停的亲密：“哪像现在，连拥抱都变奢侈。”
“你这样埋怨我，不怕我立即走掉吗？”女人替石延枫摆正了正包袱：“依我看，你是不着急变大。到现在还只知惦记拥抱，也不知问些正事。”
“即便我不问，你自己也会讲的。”石延枫略得意地笑起来，主动往女人身侧挪了挪：“我能在这里碰见你，是因为你想来见我。你来见我，自然是有话要说的。”
女人怪嗔她一眼。
“我大声说「我爱你」，破了祖传的规矩，因而要遭受一点惩罚，这我知道的。”石延枫说着，伸了个懒腰，才继续道：“可是就算要付出很大代价也没关系。”
“我喜欢她，喜欢到非说出来不可！”
“嘴上说得多，做的便少了。”女人看着她眼睛：“你父亲从未说过那三个字，可你母亲仍然感知得到他的爱。”
“把说与做对立起来，这只是你的偏见。”石延枫站起身：“先辈不懂得爱人的方式，只会讲些哄人的话，但您不该拿先辈的错误来惩罚我。”
女人若有所思。
她曾憎恨那位无心的石头仙人，只会用语言迷惑人心。为解怨恨，也为惩罚，她连带着剥夺了他后代的表达权利，把“我爱你”变成爱情关系中的违.禁词。
这样的做法的确很有成效。
被剥夺了语言工具，人类才回想起古老朴素的爱情方式，让爱回归为具象。
陪在身侧，四目对视，出差时的对窗出神的惦念，久别重逢小跑时掀起的风。
“你不是刚刚变大过一次吗，我原以为你能从中摸索出点什么。”女人开口：“可以提醒你一下：在变大以前，心里是什么感受？”
“变大以前……我心里酸酸的。”石延枫倒吸一口气，怂怂道：“好吧，就是有点吃醋。”
女人见她答得诚恳，点点头。
“所以只有吃醋才能变大吗？”石延枫语气忽然焦急起来：“那太荒谬了，我不能每天都泡在醋坛子里吧？
她不敢细想下去。倘若吃醋是变大的唯一方法，那她们未来每一次拥抱，每一次亲吻，大抵都被迫带上浅浅的怒意。
“而且我吃醋的时候很凶的，又爱欺负人，温懿浓会因此讨厌我。”Angry kiss一次两次是情.趣，长久下去，显然不利于关系的健康发展。
“不不，你把我想得太坏了。”女人打断石延枫不着边际的神游：“我只是放大了心灵的特质，让你的内心得以外显。”
“这有点难理解。”
“心灵若空虚，身体就塌缩。唯心灵饱满，身体才丰盈。”女人在她手心里画下一个圆圈：“嫉妒，愤怒，食色，都可能让心灵充实，从而稳定身体——但也如你所见，这些都维持不了多久。”
“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石延枫还想再多询问一些细节，女人却已经站起身，随手摘下发绳叼在嘴里，重新盘好头发。
“我得走了。”女人截断石延枫的问句。
石延枫知道挽留无用，所以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待女人走远，她重新拾起包袱躲进草丛。
夏日多蚊虫，她才溜进草间，就被硕大的草蜢吓得激灵。
但这一趟长途跋涉的疲惫让她来不及思考更多，展开包袱，平躺上去，倚着木枝小憩。
盖着草叶，她很快进入梦乡，好像忘记家中还有人在等她。
凌晨，温懿浓起夜，不放心地想要替她盖上被子，却只看见空空如也的抽屉。
“石延枫？小石头？”温懿浓连喊了几声，仍不见石延枫冒头，只有她的宠物蜗牛慢吞吞爬过来。
她丢了。
温懿浓拖鞋也来不及换，只拿上手机，就急匆匆冲出家门。
她沿小区转了好几个圈圈，连垃圾桶和下水道口都仔细检查过，然而仍不见石延枫踪影。
路灯下，她只看得到自己的影子，睡衣裙摆飘出失落的形状。
空无一人的街巷，她茫然地看向道路尽头，只有一弦皎月在值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温懿浓觉得心脏闷堵得难受。她缓缓解锁手机，翻到石延枫妈妈的号码。
对着那串号码痴痴地发了一会呆，才拍拍脸颊，狠心按下拨通键。
握着听筒听见第一个“嘟”声时，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温懿浓，我相信你。”
“阿姨，您放心。”
医院楼梯间的对话历历在目，可现在，她把石延枫弄丢了。
“温温？”张阿姨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温懿浓吸了吸鼻子：“晚上，睡到半夜醒来，石延枫她好像……”
“她怎么了？”张小麦急急下床，走到玄关处，蹬上鞋子。
“我……找不到她了。”温懿浓说完就屏住呼吸，手指不安地抵在腰间，静等对面的批评。
但出乎意料的，张小麦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先别急。”
“你在哪？发定位给我。”
嘱咐完，又怕安抚力道不够似的补充：“石延枫这孩子丢不了，准丢不了。”
像在安慰温懿浓，也在说给自己听。张小麦的声音沉静，但步伐已经是跑动的速度。
电话挂掉了。
温懿浓在路边坐下来，垂着头，自责却无助。她抬眼对月亮许愿，说一定要保护小石头安全。
身后草丛里，忽然传来猫叫声。
“咪咪？”温懿浓回眸，看见丛间探头探脑的三花猫。
即使不抱希望，她还是起身，缓步接近那只看起来年迈的猫咪：“你见过她吗，那个小小的小人。”
“喵——”猫亲昵地转到温懿浓脚边，用身子蹭了蹭她的小腿。
“我很可笑是不是？你怎么会听懂我的话呢。”温懿浓自嘲地笑了笑，俯身摸了摸小猫脑袋。
茸乎乎的，温度稍高于掌心。
“喵。”小猫低头躲开她的抚摸，朝前走了几步，示意温懿浓跟上。
她几步一回头，领着温懿浓穿越半个小区，绕过中心花园，终于抵达垃圾桶背后的隐蔽草丛。
“喵！”她钻进丛间，探出爪子，拍了拍酣睡的石延枫。
“嗯？”石延枫翻了个身，揉揉眼睛，看见眼前的巨猫：“喵了个喵喵！”
惊吓得语无伦次，脱口而出小猫语言。
“原来是你，阿花。”石延枫仰着脑袋，认出这位老朋友：“可我今天没有东西喂你。”
她认识小区里的所有猫，也熟识喂猫的那些老奶奶。眼前这位叫“阿花”的三花猫已经17岁，听说英勇战绩颇丰，还救过突发疾病的老人。
“喵。”猫又探爪拍了她一巴掌，像在教育自家淘气小孩似的，凶巴巴示意她往草丛外侧看。
“温……温温。”石延枫一下子清醒了，把身上几片碎叶抖落干净，抬起眼睛。
眼神是明显的畏怯。
她发现，温懿浓面无表情。面无表情就是温懿浓最可怕的表情。
“温温。”她又讨好地喊了一声，手里麻利地收拾好小包袱，挎在肩头。
温懿浓却没理她，背过身去，拨电话给张小麦：“阿姨，人找到了。”
“嗯，在小区里。”
“是，对不起。让您受惊吓了。”
“对不起，嗯，抱歉，真的对不起。”
数不清说了多少次抱歉，电话才终于挂掉。
温懿浓转过身，走近小石头：“阿姨决定接你回家。”
“不要！”石延枫光是想到就觉得可怕，她把自己挪到温懿浓脚边：“今天是我的错，我不该自己出门。”
“可是阿姨很担心你。”温懿浓语气淡淡的，对于自己方才发疯似的寻找只字不提。
她的手现在很脏，有黏腻的污渍，指尖也被碎玻璃划破，白色睡裙上沾着许多泥土。
“我以为，你已经睡熟了。”石延枫耷拉着脑袋，卸下包袱，把口袋里那些泛着光韵的词汇给温懿浓展示：“温温，其实我只是想快点长大。”
“人都是由形容词构成的。比如可爱，聪明，勇敢，漂亮之类的。”石延枫说着，把偷来的词汇一一铺开：“你瞧，我找到了很多属于大人的词语，而且是稀有的四字词语。”
说完，她抬起脑袋，忽闪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向温懿浓：“我以为，贴上这些词汇标签，你就可以多喜欢我一点点。”
她手里捏着一片发皱的“千娇百媚”，词语沉甸甸的，把她声音压得微弱。
“石延枫，你真是……”温懿浓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把石延枫捡起来，抱在心口处，颔首用鼻尖蹭了蹭石延枫的额头。
“这是你最后一次乱跑。”她警告石延枫。
“这是我最后一次乱跑。”石延枫张开双臂，努力抱了抱温懿浓的脖颈。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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