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丢了》拾破烂的章鱼星

7、第 7 章

　　温懿浓推门进来，下意识低头寻找石延枫和她的宠物蜗牛。

　　地板空空，不见她们身影。温懿浓心里瞬时升起不安，慌乱中转眼，却被等在门口的“庞然大物”牵住右手，捞进怀中，松松地抱住。

　　“喂！”温懿浓本能地挣扎一下。

　　定了定神，见是石延枫，身子总算放松下来：“你吓到我了。”

　　石延枫无视她的抱怨，将人抱得紧了些，力道多少有些粗鲁。她鼻尖轻蹭着温懿浓的：“我今天看你的视频了。”

　　“嗯？”温懿浓被她突兀的开场白弄得有些糊涂：“可是这和你变成大人有什么关系。”

　　“视频，特别好看。”石延枫撤出一点距离，指尖点点温懿浓唇角：“我见到，有好多人夸你，说很喜欢你。”

　　“所以？”温懿浓未曾见过石延枫这样的眼神，危险而迷离。

　　眼神的压迫让温懿浓不自觉缩了缩身子。

　　“她们还喊你老婆。”石延枫说着，微微俯身，下颌搭在温懿浓肩头：“就这样被她们抢先了。”

　　“我自己都还没喊过。”

　　老婆这样的称呼，她光听别人喊来喊去，自己却迟迟说不出口。

　　石延枫对情人间的称谓有种古板保守的谨慎，以为要经过特别的时刻，才能解锁新的称呼。

　　所以，尽管在心中默默排演许多遍亲昵称呼，当面却总羞答答地喊不出口，心动至今，连“宝宝”两字都甚觉烫嘴，面对面念出来的总是对方名字。

　　她于是酸溜溜地计较起来：“温温，你平时和我聊天，那么矜持，连感叹号都吝啬。”回复网友，语气倒热切得像老熟人。

　　抱怨完，她好像真受了很多委屈似的，又在温懿浓耳垂处恶劣地小啄一下。

　　“石延枫…”温懿浓有些吃痛。但她此时背抵着门，想逃开石延枫怀抱，却被紧紧锢住，退无可退。

　　因而只得微蹙眉头，柔声命令：“石延枫，你不准咬人。”

　　温懿浓并非不肯对石延枫展示太多亲昵，只是朋友身份相处太久，短时间内，她难从过往的模式跳出来。

　　有几次键入恋人间的絮语，快发送时，又红着脸一字字删除。

　　“若我偏不呢？”石延枫又想起温懿浓在评论处回复的那些「亲亲」表情：“你给别人回复得那么热情。”

　　“可你明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温懿浓扯了扯石延枫衣角，低声哄说：“网上的回复，不可以当真。”

　　道理石延枫当然都明白，知道网络上几个表情符号并未被注入多少情感，自己不该小气地计较那些互动。

　　但知与行之间总隔着遥远距离。

　　她趴在温懿浓耳边，半嗔怪地低语：“可是我一点都不大方，我很小心眼。”

　　“我不是吃醋，也不是真的找茬。你就当我，当我是……”石延枫声音弱了下去，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忽然膨胀的占有欲。

　　“当你是什么呢？”温懿浓扬起头，嘴角攀附上她的唇。漾着浅笑轻贴一下，又缓缓后撤。

　　“只……只当我是撒娇瘾犯了，”石延枫不禁撩拨，浅吻一下就溃不成军，于是抹抹嘴唇，垂了眼眸，结结巴巴坦白：“我是故意寻个借口，无理取闹，想借此欺负你，骗你……”抱抱我。

　　后边的话她羞于说出口，但很快，她感知到一双手臂攀上自己的脖颈。

　　“抱抱你，然后呢？”温懿浓用眼睛勾着她，再度弯起唇角，似在期待什么。

　　石延枫的脑袋却宕机了。此刻该做点什么回应？轻吻？舔舐？有层次地深入？

　　她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在岸上学习游泳的旱鸭子，蹬腿，划臂，每一个动作都自以为掌握了，被丢进水里，却只会呛水乱扑腾。

　　石延枫甚至连乱扑腾的步骤都省略了，拥着温懿浓，颇深情地望向对方的眼睛，然后……

　　“阿嚏！”她扭脸，朝一旁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整个旖旎的氛围顷刻间破掉了。

　　石延枫尴尬地耸肩，摸摸自己发顶，垂下右臂紧拽着衣角：“对不起。”

　　像一位没完成好作业的学生，面对满怀期待的老师，她略带自责地抱歉。

　　“嗯。”温懿浓体贴，不戳穿她的生涩，只是柔声笑笑：“不急，只是这个喷嚏不懂事。”

　　见石延枫还是尴尬地立在原地，温懿浓又摘下挎包，取出一个精致的手提方盒：“下班路过烘焙屋，带了小蛋糕给你。”

　　说完，又眨眨眼睛，故意补充：“只带给你。”
　　“网友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石延枫听出话里那点打趣的意味，接过蛋糕，抿了抿嘴：“我知道的。”
　　“其实，才一拥抱，我就消气了。我只是有点没安全感，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爱……”爱吃醋的。

　　话音未落，她忽地发觉自己身体忽然有些发软。

　　卸下心里那股满胀的醋意，她整个人就缓缓坍缩下去，重新变成小不点的模样。

　　“啊！”石延枫站在地面上，急得跺脚。

　　她现在只有温懿浓袜腰那么高了。

　　仰起头，发现温懿浓垂着双臂，微微错愕。

　　“温温。”她揉揉自己还湿漉漉的头发：“你不准笑。”

　　“我没有在笑。”温懿浓捏起空拳，挡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你就是在笑，而且我知道你在笑什么。”上一秒还在虚张声势，想要借着醋意极尽亲昵之事。

　　可惜一句深情的话都来不及说，就又变成这样小小一只。

　　石延枫跌坐在地板上，失望地敲敲自己脑壳：“我们在一起，可我连一个完整的拥抱也不能给你。我真不聪明，连一本正经的亲吻都不会。”

　　方才，紧密相拥的时候，温懿浓眼睛里流露出那么多不同寻常的柔情，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却笨拙得不知所措，生涩得令人失望。

　　“可以慢慢学。”温懿浓勒令自己止住笑。

　　她蹲下来，捡起石延枫，把她放到矮冰箱上：“我们更要紧的，是弄清楚为什么变大，又忽然变小。”

　　石延枫坐在冰箱上，揉揉眼睛，开始思考。

　　她没有上帝视角，只记得自己是翻着翻着评论就忽忽悠悠长大了，和温懿浓聊着聊着天又摇摇晃晃变小了。

　　她努力还原变大前的场景，重新走到手机旁，阅读那些评论。

　　可是每念过一条，桌面上那一角蛋糕都在提醒她：“温温只给我买小蛋糕！温温只给我买小蛋糕！”

　　心头便只剩窃喜的雀跃，再没有一点醋意。所以身体还是原封不动，只有小小一点。

　　“哎。”她重重地叹气，伸出手指，沾了沾蛋糕上的奶油：“怎么办，我也弄不清触发机制。”
　　“我真没用，我只知道蛋糕好甜。”石延枫又舔舔手指，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温懿浓。

　　“不止。你还知道醋很酸呢。”温懿浓挪揄她。

　　石延枫被噎得无话反驳，扭过脸去，羞恼地扛起小纸铲，一锹一锹地闷声儿挖蛋糕吃。

　　狼吞虎咽几下，又不争气地掉下眼泪。

　　不甘心永远做一个缺乏力量的小人。

　　她把小铲子丢到一边，坐在甜腻腻的蛋糕托盘上：“我就是暂时变小了，我会变回去的，我肯定会变回去的。”

　　普通人的伤心情绪在她小小的身体内压缩成极高的密度，石延枫因此变得有些情绪化，开心时笑得更甜美，伤心时也控制不住眼泪如泉涌。

　　一哭起来，简直要被自己的伤心淹没了。

　　温懿浓见她落泪，也跟着心疼。

　　把她抱起来，极富耐心地：“不哭，你不擅长的那些事，我可以教你。”

　　石延枫用袖口蹭蹭鼻子，忽然停止哭泣，一脸警觉：“你觉得我不擅长什么？”

　　温懿浓自觉说错了话，捏起手指给嘴巴打上封条：“没有。”

　　石延枫却什么都明白了，她还在怪自己肆意撩拨后那段空白的停顿！

　　所以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从茶几上荡着绳索滑到地板上。

　　也不理温懿浓在身后的解释和道歉，踩着重重的步子踱回自己的卧室。

　　千里迢迢走回小抽屉，躺进去，望着天花板发呆。

　　闭上眼，温懿浓那双溢柔情的水眸又浮现上来，纤薄红唇，光是想想就令她耳尖发烫——

　　可是，可是自己的笨拙破坏了所有情.趣。

　　像被一些形容词困住了似的，石延枫的个性总与“可爱”挂钩，经常表现出青涩懵懂的好学生模样。

　　但这样不够，至少在恋爱关系里，远远不能叫她们满足。

　　石延枫但愿自己不要一味可爱下去。

　　而此刻，趁着夜色掩蔽，又在月圆时候，她觉得自己应当偷偷做些不为人知的坏事。

　　所以她掀开被子，翻越抽屉，跳下书桌。

　　用蓝色手帕打包好行囊，又在窄窄的黄色便签纸条上用狂.草写好“性感神偷”四个大字。

　　纸条系在额头，成为帅气的发带。

　　她扛着包袱，意气风发，昂首挺胸。

　　不过碍于即将开始的“偷窃”行动，她还是略微心虚，蹑手蹑脚溜出卧室。

　　悄默声掩上房门，在月光掩护下，她终于走出围困自己许久的房间，重新呼吸到——

　　走廊里灰尘的味道。

　　不似家中那样一尘不染，外面的世界看起来有点难以下脚。尤其是以小人的高度贴近地面，每一点污渍都清晰可见。

　　石延枫捏起鼻子，皱皱眉头，觉得这座城市的清洁亟需改善。

　　她把包袱往肩上扛了扛。

　　关于这次出门，她并不贪心，只想找人借一点有关风月的词汇，填补自己在女性魅力上的“短板”。

　　由于个子太矮，按不到电梯按钮，她只能弯身扛着口袋走步行梯。

　　她的步子被包袱压得歪歪扭扭，喘着粗气，一步一步，艰难地跳下台阶。

　　走出门不远，她就看到小区里一对深夜结伴归来的女子。

　　左边那位媚眼如丝，而她身侧的女人清冷自持，两人之间若即若离，始终隔着些间距，却叫人想入非非，以为她们之间挤满纷纷的情|欲。

　　石延枫很中意她们的气质，加急脚步小跑着跟上去，像个灵活的小贼，从两人身上偷走几片形容词。

　　暗香盈袖，冰肌玉骨。嫣然一笑，软玉温香。

　　她拿着几片形容词在自己身上比量了几下，好吧，的确不大合身。

　　但是……先将就着用。

　　她暗忖，有些标签贴得久了，也许就真融进自己的气质中了。

　　于是心满意足地将“软玉温香”武装在自己身上，换了个更淑女一点的姿势拎着包袱，脚步飘飘然走向下一处作案地点。

　　她该庆幸的是，那两位女子心中各自揣着心事，注意力全放在对方的一颦一笑上，才忽视了脚边这位一溜烟跑过的小贼。

　　但等到第二次作案，运气没再照顾石延枫。

　　凌晨的马路边，端坐着一位女子，她掐着半颗香烟，神情落寞。

　　石延枫对着女人背影看了会，见她周身漂游着些不同凡响的词汇。

　　红尘滚滚，千娇百媚。

　　茫茫无依，鲜艳凄怆。

　　小石头知道，这些词汇，她是偷不得的。

　　即使偷来了，那些词汇装配到自己身上，也只变得干巴巴的，最多是收藏进抽屉里，像标本一样盯着看。

　　可那些词汇勾人，摇曳出美丽的形态，像树枝上触手可得的莓果，诱惑着石延枫上前摘下。

　　“不是我的，万万偷不得。”石延枫努力克制着。

　　“但是，只摘一小片，拿回去珍藏起来呢？”她又有些动摇。

　　摇摆不定时候，女人碾灭了香烟。烟头那点猩红色挣扎了几下，也终于灭了。

　　整条街似乎都随着烟头暗淡下来。

　　石延枫做好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瞅准时机，从背后接近女人。

　　企图摘走那片泛着暗红光晕的“鲜艳凄怆”。

　　吧唧！

　　伸出手的刹那，小石头就被那女人按倒在地上。

　　“呵，笨贼。”女人声线冷冷的，轻哼一声，从背后拎起石延枫。

　　把扭动着的小石头移到眼前，漫不经心地晃了晃。

　　好像石延枫只是商店展架上的一个钥匙挂件。

　　“痛，痛，放我下来。”石延枫装出凶巴巴的样子瞪着女人。

　　“不经历一点痛觉，怎么穿得进这些词语呢？”女人淡笑着反问。

　　石延枫被她讲得没了脾气，耷拉下脑袋，不再挣扎。

　　见石延枫安静下来，女人才将她放到膝上：“石延枫。”

　　她准确喊出她的名字。

　　“只要付出一点点代价，我就告诉你一点变回大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