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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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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泛白的夜空之中,通体火红的焚鹰自头顶长戾而过,火光划过天空,叫声打破宁静。
阿狸浑身滚过一道战栗,正要抬头去瞧,却被迟挽一把搂进怀里。
“阿姐。”
海棠极艳,迟挽有一双百花齐盛般漂亮的眸,带着些笑意,盈盈望向她。
“过了此崖,一路往北,出了城翻过水月山便是禹州,那是先狐帝休养的地方,你到了禹州,可求助青丘,请他们派人送你回灵海。”
“迟挽...”
“阿姐。”
少年长臂环过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耳侧不让她转身,“别回头。”
阿狸猛烈摇头,双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一起走,迟挽,我们一起走。”
火鹰的叫声越来越近,阿狸似乎能感到空气中流动的风渐渐热了起来,那是鹰翅飞掠过的炙热,“玄天宗的火鹰,身上有灵火印的人在夜里都会被它发现。”
“阿姐,天快亮了。”
“阿姐,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入禹州城。”
“不要!”阿狸搭在迟挽衣袖上的手指止不住轻轻颤抖起来,下一秒原本揽着她肩膀的手狠狠落在她后背上,阿狸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被萦绕周身的灵力推了下去,海棠花枝包裹她全身,风声在她耳边呼啸,一切都快的让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坠落。
她的视线被天空之上俯冲而下的火鹰吸引,眼见那火鹰越来越靠近崖顶时,一抹黑色的身影朝着那团火红冲了过去。
半空之中,火鹰被迟挽撞的一斜,朝着崖边的巨石撞去。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只看见那一团火红越来越旺盛—火光移动,那是随后赶来的玄天宗众人,蜿蜒的火光照亮了整个黑夜。
明明是那样亮的火光,却让阿狸觉得汗毛倒竖。
崖上,海棠泣血,滚烫的鲜血从迟挽身下不断流出,连空气中都像是染上了血气,海棠花枝断了一地,少年跪在地上,唇角流淌着擦不尽的血丝。
他撑着一口气,看着天边慢慢亮起的白,心里暗暗祈祷,再快一点。
乐延看着眼前不要性命的迟挽,手中长弓拉满,“把人交出来!”
少年沉默不语,乐延身边人不敢再拖,低语道:“主子,宗主快到了,若让他知道,是我们...此人万万留不得。”
乐延眸光一冷,灵力注入箭矢,“找死!”
迟挽抬头看他,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他忍不住勾唇讥笑,“你便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少年身披一身鲜血淋漓,握着海棠花枝慢慢撑起身子,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却始终不曾松口,他眺望着天边慢慢升起的旭日,那是阿姐生的希望,唇边扯出一丝笑意。
“那便,去死。”
乐延微微眯眼,手中灵箭朝着迟挽的方向袭去,阿狸抬手去挡,海棠花枝碎断,灵箭穿透了他的胸膛,巨大的冲力将他带倒在地,双膝跪地,垂首倒下。
天边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清冷而炙热的光洒向了每一片土地,他用力睁着眼,即便鲜血覆面也不曾闭上,喃喃道:“阿姐...对不起”
除了娘亲,阿姐是唯一对他好的人,迟挽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何一定要跟着她离开,只觉得那样一个人,是会让他觉得这世间是幸福而温暖的。
可他做了别人的棋子,将她引入狼穴不得脱身。
而这一次,他终于,救了她。
绝壁千里,注定是阿狸爬不上去的高度。
她握着一截海棠花枝,从未觉得如此无力过。
命运可笑,让她遇见迟挽,由她救他,现在又因她害死他。
海棠花枝尽数枯萎,阿狸指尖一疼,像有一把火从心底烧了起来,将她疼昏了过去。
断崖之上,柳云换姗姗来迟,见到倒地不起的迟挽,下一秒,长剑直指乐延,“人呢?”
自玄天宗败落,柳云换一直颇为仰仗乐延,是不得不敬重,也是忌惮,即便心里有再多不满、不甘、不愿,他也都忍得下,这是第一次忍无可忍,“乐延,把人交出来!”
乐延脸色也并不好看,这些年柳云换虽然是宗主却在他面前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如今这般疾言厉色,“宗主觉得是我让人掳走了那姑娘?”
“难道不是?”
柳云换冷笑一声,“柳某不才,对你却是了解的清楚,依你的性子,今个人若是真丢了,你决计不会这般轻易便取其性命,毕竟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副宗主有千万种。”
“还是说...”柳云换声音骤冷,“根本是你找人放了她!”
“宗主想要对我发难,何必找那些借口?”乐延冷哼一声,手挽长弓,这一次,箭矢朝向的是柳云换,“这些年你我都隐忍的辛苦,既然已经撕破脸了,便分个生死。”
灵力灌满长箭,“我生,你死。”
箭矢对上长剑,谁都没有占得了上风,乐延抬手拭去脖颈上被剑风带出来的血痕,眼神霎时变得阴森可怖起来,“这些年,你藏的倒好。”
话音刚落,巨风从身后吹来,风声呼号,天边的光亮骤然弱了下去,层层阴云布满,断崖之上陡然黯淡下来。
众人几乎被狂风吹的站不稳脚跟,乐延与柳云换也双双望向身后狂风忽起的地方。
万丈悬崖之下,一道身影被磅礴的灵力承托而起,在那团迷雾之中,阿狸闭着眼,巨大而隐隐失控的灵力在她皮肉之间疯狂流窜着带起狂风阵阵。
“阿狸...”
柳云换心头一震,不自觉呢喃出声。
下一秒,阿狸缓缓睁开眼,原本清冽的眸子染上嗜血的红。
青丝在她身后飞扬,手掌轻翻,所有刀剑失控般悬浮而起。
灵力包裹着每一柄剑,剑刃突转,随着阿狸手指的方向,无差别指向玄天宗众人。
剑刃闪过的每一道寒光,都昭示着嗜血的杀意。
那是来自死亡的威胁,让人觉得胆寒惊惧。
“宗主...”
古老而晦涩的咒语从她口中缓缓吐出,众人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捏住了脖子,柳云换在那股强大的力道之下被迫仰头看向阿狸,他的眼里没有半分恐惧,有的是对力量的贪婪与渴望。
“你带回来个...什么东西!”乐延额上冷汗津津,挽弓的手不受控制的发起了抖。
“乐延!”柳云换开口,眼里的狂热再也遮掩不住,“抓住她。”
乐延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即便是内斗,可他们谁也不会放过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柳云换向他伸了手,而他自然会紧紧握住。
下一瞬,凌厉的剑风与疾驰而过的箭矢划破长空,阿狸睁着血红的双瞳,不躲也不避,操纵着刀剑朝着玄天宗众人袭去。
不过很快,乐延与柳云换便发现了不对,眼前的人像是不知疼痛一般,剑风落在她身上,带出道道血痕,穿过她的皮肉,掠过她的胸膛,但她还是朝着他们一步步走来,像个不怕死的怪物一样,誓要不死不休。
“柳云换,我们得杀了她!”
“不杀,我们都得死在这!”
柳云换的理智被乐延的厉喝拉回来几分,他身边所剩不过寥寥几人,触目所及之处,遍地死尸,那都是玄天宗,最为精锐的弟子。
“不能杀!”
“柳云换!”
柳云换握剑的手已经麻木,却依旧寸步不让,“已经死了这样多的人,不能无功而返!”
他握着剑,调动周身灵力,挥出蓄满全力的一剑,凌厉的白光直冲而去,贯穿了女子左肩,整个人狠狠撞向悬崖上的断壁。
却没听到意料之中的响声,柳云换等人抬眸望去,尘埃之后,整个崖上都安静了。
来人一手提灯,一手执剑,墨衣冷肃,周身染血的女子被他接下,沾了血的白裙与冷到极致的黑交错在一起。
那一日的记忆,阿狸只记得明厉那双涟漪四起的眸。
“是你。”
明厉垂眸,望向她,“是你点燃了我的灯。”
他看向她,眼里经年不化的积雪似乎开始寸寸消融,阿狸没回答,心里却有了计量,攥着他的衣袖,努力望向迟挽所在的地方,“救他。”
话落,便撒手晕了过去。
明厉带着人回到青丘王都时,胡山山早朝还未散,听了下属来报,撇下一众大臣便冲了出去。
狐渊殿前有狐族先辈设下的禁制,在此地,不得御剑,不得施术,千层石阶只能一步步走上来,以示对狐族敬意。
胡山山站在殿前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拾阶而上的明厉,以及他怀里昏迷不醒的阿夭。
胡山山深吸了口气,苦笑一声,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阿夭。
“救人。”
“明厉,我哥曾说过,此生不再施术行医。”霍轻轻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女子那张脸上,心软了片刻,目光移开,语气坚定,“劳魔尊走一趟药王洞吧。”
胡山山闭了闭眼,自明夭身陨,他那双炼丹施针的手,只能再握刀剑。
世上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医者看着自己的患者死去更为残忍,更何况那人是阿夭。
而阿夭的结局,是他青丘一手造成。
为兄,为友,他有愧,亦不配。
这份折磨他两百年的愧疚,终有一日因果会逼着他去面对,胡山山慢慢睁眼,视线落在女子染血的裙裾上,这张一模一样的脸,怎会不是他要见的因果呢?
“将人送去偏殿。”
“轻轻,唤医侍来帮我。”
身受重伤,灵力在体内流窜,原本虚弱至极的身体,此时更像是冬日暖阳下的一捧雪,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消融。
胡山山以灵力化丝,将其体内乱窜的灵力引导疏通,喂过药后,便让医侍替她处理伤口,自己则退了出去。
银月如盘,狐渊殿在青丘至高处,月亮像是悬在头顶,星辰挂在手边。
明厉站在殿前,身影如剑,拘魂灯在他脚边若隐若现。
“听轻轻说,是她点燃了这盏灯?”
胡山山揉着手腕发出骨骼清脆的响声,“你找她,也是为了此事?”
“嗯。”
“可这些年拘魂灯里燃的,分明是......”
“主上,魔尊......”伴随着开门的声响,慌忙而来的医侍打断了胡山山的话,“那姑娘不太好。”
“是灵火印。”胡山山目光移开,平静吐出三个字。
一片疮痍的肩头之上,一方火红的灵印隐隐发亮,模糊可见一个柳字,随着灵印的闪烁,女子疼的浑身冷汗,浑身发颤,四肢也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灵火印,原本是六道古老群族用来控制奴隶的手段,后因太过残忍被逐渐淘汰,却没想到时至今日会在她身上看见。
气氛凝滞,明厉凝着眉,目光不曾有一瞬从她肩头挪开。
“怎么解?”
胡山山沉吟片刻,“杀了灵印的主人,或是,印下更强的灵印。”
明厉看着床上翻来覆去痛苦不堪的阿狸,提步朝外走去。
胡山山望着他的背影,“你去哪?”
“玄天宗。”
柳云换从未想过会再见到明厉,实力悬殊的打斗,只会演变成一场完全的碾压。
再一次被一剑挥出去几米后,柳云换无声咬牙,脖颈间青筋暴起。
“柳某人自问不曾惹到魔族,魔尊这是何故?”
明厉目光冷然,手中长剑杵地,巨大的威力四散开来,脚下土地寸寸裂开,蜿蜒而至柳云换脚下,四周的火光霍地一下蹿出老高。
“太疼了,有人睡不好。”
手腕一转,周身散发出的魔力迫得柳云换抬不起头,五脏六腑都缩在一团,识海之中像是有一把剑狠狠刺向他,然后一剑,将他的识海劈开,灵力像是开闸了的洪水倾泻而出。
明厉眸光深邃,望着已是废人的柳云换软瘫在地,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这下,可以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