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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铃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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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去到学校后,毕泠泠跟肖廷松说:“最近你要多多关心一下我的人身安全。”
肖廷松警惕地问:“你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毕泠泠点头,“我爸爸,他欠债了,我觉得可能不止他说的几十万,昨晚他来到我们家,表面说着求和,实则是要我们的存款,看样子有些精神失常,我害怕他会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说完,毕泠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肖廷松摸了摸毕泠泠的头,安慰道:“没事,别太担心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毕泠泠趴在桌子上,垂着眼睑,“其实,我没有我说的那么恨我爸。”
肖廷松侧身,手撑着下巴,静静地听毕泠泠说。
“如果我现在经济独立了,还有存款,我一定会把我的钱全部都给他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我的爸爸。”毕泠泠回想起小时候的事,眼里不自觉地漫起柔情。
就是因为小时候太喜欢爸爸了,所以当毕书凯离开时,她才那么崩溃和仇恨。
她还是无法做到,完全无视毕书凯。
他是她的父亲,曾是她小时候的太阳和靠山,她被他保护了八年,她也能感受到,他所流露出来的爱。
那是感受了一次,就想要一辈子占有的东西。哪怕记忆里的人已然面目全非,但是对于毕泠泠来说,那仍是一段神圣不可侵犯的美好时光。
毕书凯不再是以前那个毕书凯了,他现在让毕泠泠心凉,她不会再渴望他的父爱,但是她渴望一个答案。
当年,为什么抛弃她?
这几天,毕泠泠会陪肖廷松去看望奶奶,也会留意毕书凯的动向。
不过意外的是,毕书凯都没有出现。
这天晚上,毕泠泠一如既往地回家,走过这段路,爬上这台阶,站在这门前,一切都与以往无异,但是毕泠泠感觉到一种令人惊悚的寒意。
她用新的钥匙打开大门,门缝没有渗出光亮,毕泠泠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接着放回口袋,她轻笑了一下,缓缓打开大门,走了进去,与此同时,声控灯熄灭。
毕泠泠没有开灯,屋内寂静无声,毕泠泠一步步走向客厅,耳边只能听到自己书包上的松树和铃铛挂件所发出的声音,每一声都在这寂静中,显得诡异十足。
毕泠泠一脸淡然,就当她走到客厅时,她撇眼看见了蜷缩在角落,被五花大绑的宋露华,她神色自若,眼睛一直盯着毕泠泠的身后,毕泠泠在这一刻,已经料想到自己接下来该要面临的情况了。
她从容回头,顿时,毕书凯扑上来,毕泠泠没有怎么抵抗,所以毕书凯很轻易快速地就把毕泠泠绑了起来,和宋露华挨在一起。
毕书凯在做完这些事后,神色慌乱地瘫坐在角落,不自觉地瑟瑟发抖,搜刮到的钱围了他一圈。
毕泠泠平静地看着他,她觉得他这幅样子,蛮可笑的。
毕书凯惊慌地看着毕泠泠和宋露华,他感到不解,为什么这两个被绑架了的人,比他还有淡定,好似他才是被绑的那一个。
他有些发颤地说:“你们为什么不害怕?”
毕泠泠觉得无语,他现在问有什么用吗?她们的嘴都被他用胶布粘住了,毕泠泠像看弱智一样看着毕书凯,毕书凯这才注意到她们嘴上的胶布,他开始喃喃自语:“哦,你们的嘴被粘住了……所以不说话,也就不害怕了……”
毕泠泠觉得他已经精神失常了,第一次干这种事,吓坏了吧,毕泠泠不禁嗤笑了一下,就这一下,被毕书凯听到了,他盯着毕泠泠,眼神变得令人寒颤,他走到毕泠泠面前,一只手爬上毕泠泠的脖子,宋露华看到这,才慌张起来,眼睛瞪着毕书凯,不断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毕书凯觉得烦人,就威胁道:“你他妈再叫,我就掐死你女儿。”
宋露华听到这话,消是消停下来了,但是眼睛仍然瞪着毕书凯,毕书凯没辙,只能视而不见,他的目光转向毕泠泠,她继续保持冷静,这让毕书凯觉得神奇,他轻轻地掐着她的脖子,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撕下她的胶布,问她:“听话点,告诉我,你也觉得我很可笑吗?”
毕泠泠摇头:“你不可笑,你是可悲,昔日高高在上的毕书凯,变成今日之丧家犬,整绑架这种蠢事。”
毕书凯被毕泠泠的话深深刺痛了心脏,他咬牙切齿,不自觉地收紧了一点力气,让毕泠泠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毕泠泠这才感到脖子上的压迫,稍稍蹙眉,毕书凯并没有意识到,挫败感像黑暗笼罩着他,让他难以喘息。
“如果你们原谅了我,收留了我,我就不用到处躲债,流离失所,我有真心悔过的,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毕书凯陷入被全世界否定和嘲弄的漩涡,不断地自言自语和自问自答,力气也在不断地收紧,毕泠泠感到了难以呼吸,宋露华在一旁发出叫声,但是毕书凯沉浸在自己的黑暗中,不理不睬,毕泠泠艰难地说道:“我……要被你……掐死了……”
毕书凯猛地回神,连忙松开手,着急地询问道:“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没注意。”
还好松开得快,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弥补的失误,毕泠泠没有大碍,但还是咳嗽了一阵,毕书凯在一旁手足无措,想要帮毕泠泠,手却悬在空中,他害怕刚才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挪到不远处,离她们远点,毕泠泠眼睛红红的、湿湿的,她看了一眼挂钟的时间,又看向毕书凯,劝说道:“住手吧,你现在自首还来得及,你现在在做一件错事,如果造成了严重的后果,那么你的人生就完了!”
毕书凯摇头:“已经没有挽留的余地了,我已经打算不要钱了,不要家了,不要……命了……”
毕泠泠疑惑:“什么?你要做什么?”
毕书凯转过头,脸上莫名泛起诡异的笑意,眼睛空洞无物,像是虚无,像是黑洞,凄冷又绝望,颓废到在毕泠泠看到的刹那,感到空前的寒意和惊悚。
他说:“和我一起去死吧。”
毕泠泠看他已经失去理智了,开始有了慌张,因为她没想到,毕书凯会想要同归于尽。
“不要这样,你不像是放弃的人,我们没有对你失望的。”毕泠泠努力劝他。
“你别再撒谎了,”毕书凯说,“那天晚上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毕泠泠不解,毕书凯平静地说:“那天晚上,你把我送走后,我真的开心,我以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收留我,相信我,我正下着楼,我摸到了口袋里,用最后一点钱,给你买的铃铛,我打算送给你的,我站在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到你们说的话。”
吕家不愿帮他渡过难关,吕彩带着他的儿子走了,他一夜之间,变成负债累累的穷光蛋,正逢绝镜,他遇到了正在回家的宋露华,他怀着尝试和歉意的心去乞求她们的收留,本以为真的如愿了,怎料想她们的善意全是假的。
他有那么失败和不堪吗?
这个世界已经给出了答案——有。
毕书凯走到煤气灶前,打开煤气灶,火焰跃动,毕书凯侧头看了看她们,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浅笑道:“或许这个结局不错,房子和我们,都是最初的模样,将一切都埋葬在最初,想想都觉得美好。”
毕书凯点燃了几张纸币,然后将其扔到房子各处,顿时,大火四起。
毕书凯彻底疯了。
毕泠泠心中大惊,“你别这样说,先冷静一点。”
毕书凯看着火蛇四处蔓延,一发不可收拾,心中很是满意,“没有挽留的余地了。”
毕泠泠不知为何,流下一行泪。
“爸爸!”这是毕泠泠发自内心的呼喊。
毕书凯回头,愣住了。
“你不该这样的,如果你收手了,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去淡忘曾经的一切,但是如果你毁掉了一切,那么我们就永远停留在了仇恨。”毕泠泠说,“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的。”
毕书凯沉默不语。
“我相信你,我是相信你的。”毕泠泠发觉自己的眼泪愈发不受控制了,“我其实在打开门的那一刻就知道你在这,我也知道你会做什么,但是我还是进来了,因为……”
毕泠泠哽咽了,“因为我知道,你是我爸爸,我相信你,本性还是个好人的,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相信你不会伤害我,难道这还不够吗?”
毕书凯眼神颤抖,有种看到了希望,却可惜身处末日的感觉,如登天堂,如坠地狱,他不知该不该相信,他想相信,但是又不敢相信。
期望被辜负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你舍得看我,被烈火焚身吗?你深知信任被辜负的感觉,却舍得让我体验吗?”毕泠泠眼里火焰跳跃,给毕书凯一种看见了光亮的感觉,毕泠泠继续说,“给我们机会,给我们时间,我和妈妈愿意去淡忘你给我们带来的伤害,重新生活吧。我不想,你停留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只有仇恨和懦弱。”
毕书凯一直没敢看宋露华,因为他不敢,他不敢看她充满厌恶和愤怒的眼睛。
听完毕泠泠的话后,毕书凯才鼓起勇气对上宋露华的眼睛,他以为是失望的,但事实上,那是跟那年那月那日,他得偿所愿的时候的眼神是一样的——饱含泪水,期望像是光芒一样在他眼前闪烁,令他神往。
他既崩溃又欣喜,被撕裂,也被拼凑。
他跪在地上,对着宋露华和毕泠泠痛哭,“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在重复这三个字,火势逐渐严峻。
毕泠泠又看了一眼挂钟,距离她回家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多分钟,她呼唤道:“爸爸。”
毕书凯抬头,毕泠泠看着他,他的眼中饱含泪水,也充满歉意,他的心中是否还有爱?毕泠泠盯着毕书凯看了许久,她的脑海里重现了许多与毕书凯共度的幸福时刻,她终是下定决心,问出了困惑了她许久的问题。
“爸爸,为什么这十年来,都没有来看我?”毕泠泠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
毕书凯被问住了,他疯狂转动眼球,在寻找一个可以搪塞过去的答案,毕书凯吞吞吐吐地说:“是……是因为爸爸太忙了,但是心中还是挂念这你的。
最后一个问题。
“爸爸,你还爱我吗?”
毕书凯再一次愣住了,他一时不知作何回答,过了五秒后,他才说:“爱的,还爱的,爸爸是爱你的。”
毕泠泠听到这,心中不禁笑了。
毕书凯还未给宋露华和毕泠泠解绑,就有人破门而入,三人闻声看去,是警察。
毕书凯看向毕泠泠,他从口袋里拿出铃铛,给了毕泠泠,说:“当年答应你的事情,现在终于做到了,我可能无法陪你过十八岁生日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毕泠泠点了点头。
毕书凯看向宋露华,她已容颜不再,但是她却芳华永存,他觉得自己幸运至极也愚蠢至极。
他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惊艳他一生的人,并得偿所愿。
他幸运至极。
他在最得意的时候抛妻弃女,利欲熏心,全然忘记了他的成功都是她的功劳。
他愚蠢至极。
他现在唯一的欲望就是,如果他现在改过自新,一切可以回到当初吗?
宋露华默默地看着他,她其实是了解他的,所以她知道他现在的内心所想。她望进他的眼眸,犹如一道光照进他的心里,她说:“或许结果不尽人意,但是过程值得一试。”
毕泠泠看了看宋露华,不禁笑了。
毕书凯热泪盈眶,轻声道:“对不起,辜负了你。”
“……”宋露华眼里是火焰,耳边是喧嚣,她轻笑道,“没关系,一切都无所谓了。”
反正,她已经得偿所愿了。
宋露华说完后,毕书凯朝向警察,举起双手。
在警察上前制服他的前一刻,他看向她们,她们微笑着,半身在明,半身在暗,毕书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走出这间房子,他感到清风拂面,他在人声鼎沸和人海茫茫中,坐上警车,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