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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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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害封言清?”
林沐雪的脸在跳跃着的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晦明难辨。
“我、我没有要害他啊……”余玥嚅嗫道,“我只是听人说,在竹林里看到了羽毛艳丽的雉鸡,我从没见过那玩意儿,一时好奇,就想设个陷阱去抓一只来瞧瞧。谁知道他们阳关大道不走,偏偏要走小路掉入我的陷阱。”
林沐雪听得想笑。真要抓雉鸡,搞个笼子拿把诱饵即可,何必吃力不讨好连夜挖陷阱。
余玥继续哀求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跟他又不认识,怎么可能会去害他呢?这事儿你可前往要替我保密,定远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要是得罪了他,我可就完蛋了。”
余玥言辞恳切,若不是林沐雪先前看过弹幕,恐怕真的会听信她的辩解。很显然,余玥今晚并不打算告诉林沐雪真相。
林沐雪沉思片刻,觉得不宜操之过急,便柔声道:“你别害怕……我只是怕你误入歧途,才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这事儿是个误会,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封言情的。”
余玥这才松了口气,赶忙从房里拿出些珍藏的宝贝来收买林沐雪。林沐雪本不打算接受,转念一想,微眯起杏眼,本该天真无邪的眼眸泛着精明的光亮,随手挑了几样设计精巧的首饰。
这事儿她本来还要犹豫要不要管到底,既然收了保护费,那便只好继续管到底了。
这天夜里,林沐雪的房间外,又想起极轻的开门声。
睡眠极浅的林沐雪立刻被动静惊醒。她睁开眼睛,掀开被子,露出穿戴整齐的衣衫,似乎早最好了要外出的准备。
待外面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推开正门离开,她才不慌不忙地推开自己的房门,悄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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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寒料峭,更深露重,折胶堕指。
余玥举着火折子,一手擒着麻袋在夜色下鬼鬼祟祟地往春熙院旁那片茂密的竹林里头钻。
岳麓书斋宵禁森严,各个分院间都有一道高墙相隔,唯有春熙院和冬霖院因为地形缘故,有一角连同着一大片竹林,这片竹林一直绵延到山脚直通书院。博闻书院的院长爱竹成癖,取了个“与竹为邻”的寓意,便没让人在竹林里修筑院墙,便有不少学生为了抄近道走这片竹林。
只是这片竹林地形复杂,不少地方存在突然的断崖,即便在大白天行走,只要稍不留神都很容易落入危险,所以除非是在书院里生活多年的老油子,很少有人会走这样的捷径。
余玥观察了封言清很久,他最惯常走的就是这条路。原因也不难猜,封言清的独院就挨着这片竹林,他腿脚不好,走这条捷径至少能省下五公里的路。再者,封言清这一世的性格尤其古怪,极不爱与生人打交道,这条小路清静,走在路上不至于被人当作珍稀动物围观。
余玥选了个合适的下山必经之路,开始布置新的陷阱。她也知道这主意愚蠢,连才来两日的林沐雪都看懂了她的计划,可时间实在是太紧了,她脑袋笨,想不出别的法子。
月色下,竹影横斜着投在少女的背影上,少女笨拙地举着铁锹挖土,为了不发出很大的动静,故意控制着力道。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少女的身旁已堆出了一个小土丘。
她系好绳索,背着麻袋下陷坑布置道具,麻袋里装着捕兽夹和一些兵刃。她将捕兽夹张开,又将兵刃一一拔出,刀刃在朝上,整齐地插入地面。
等把这一切都布置好之后,天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
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准备顺着绳子往上爬。
谁知,她刚一用力,原本绑在一旁毛竹上的绳索,竟像断了一般,往坑里掉。
余玥整个人都懵了。她牢记昨日的教训,出门时特意选了最粗的绳索,怎么还没使劲就断了?
“陷阱终于布置完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余玥浑身的血液倒流。她猛然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把形状特别的小刀,随即一个少年探出半个头来。
那少年唇红齿白,黑发张扬,一双透亮的眼睛笑得弯起来:“原来就是你废顾哥儿了一条腿?不错,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余玥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人,他正是博闻书院乙班的姬临。姬临的祖父是大理寺卿,他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刑讯逼供的手段,书院里的人都悄悄在背地里喊他“小阎王”。
姬临的眼睛还眯着,却没有再笑,脸色阴沉:“可再怎么说,教训人的事儿,还轮不到你一个贱民。”
姬临与顾巍,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向来只有互相损的时候,还从没有让外人欺负了的道理。是以,当得知顾巍受伤后,他第一时间就要为他报仇。
“邵逸,先办正事。”
余玥听到了封言清的声音。如果说刚才姬临的出现,还能让她心怀侥幸,那么封言清的出现,便彻底夺取了她内心的希冀。
林沐雪说的对,她的计划太不高明了,林沐雪能看得出,冠绝京城的封言清已落了一次陷阱,还能看不出?
姬临的声音懒洋洋的:“先说说吧?为什么要挖陷阱害人?”
余玥不答话。
“你要是不肯说,我可去报官了?到时候官差一来,这博闻书院你可就呆不下去了?”
余玥仍是不吭声。
陷阱外姬临叹了口气,忽然从外面将一个物什投掷进余玥怀里。
此时,天已大白,余玥立刻看清了怀里的东西。那是她三月前给幼弟缝的肚兜,上面还绣着他的姓氏。
余玥的心如坠冰窖,激动道:“你们怎么能动我的家人!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看你的表现喽!”姬临依然波澜不惊,说话时为了好玩,还刻意把尾音拉长,“你要是乖乖招了,我自然不会动到不该动的人。”
余玥苦笑着。
招?该怎么招?那理由要是说出去,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可笑。
况且,封言清是那般无情残忍的人物,若是说了,自己和家人只会死的更惨。
地面上的姬临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头。书院里的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怂包,往常他报官、威胁这几招下去,基本都招了,怎的这回不灵了?难不成还真要他对一个姑娘动用私刑啊?
封言清抬头看了看天色,早课快要开始了。
他淡淡地垂眸看了一眼布满利器的陷阱,不带任何感情道:“把她弄上来,送去官府。”
这是不想再深究的意思了。
姬临向来摸不透封言清脾气,但这两年顾巍唯封言清马首是瞻,多少得给他留点面子。
“那好吧!”姬临飞身下去,将余玥从陷阱中拉上来。中途看到地上插满的锋利刀刃,心里更是鄙夷,果然最毒妇人心。
余玥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似乎已不打算辩解什么,整个人垂头丧气地被姬临拽着往前走。
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且慢。”
来者正是林沐雪,她头发散乱,脸上也粘满了尘土,整个人气喘吁吁。
封言清皱眉看向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姬临以前曾与林沐雪打过照面,最近也常听闻她的传言,见她突然从天而降,也不由得发愣。姬临嘴碎,嘴角边很快泛起笑意:“呦,是林二小姐?多日不见,越发标志了。”
林沐雪有些尴尬地伸手拂去脸上的泥土。昨晚她跟着余玥出来,想看看她又有什么“好主意”想对付封清言,便到高处找了个小土丘当放风点蹲着观察。没想到余玥照旧干起了老本行挖坑,她看得实在无聊,竟不慎趴在土丘后睡着了。等醒来时,便看见了封清言和姬临在陷阱外与余玥对话。
书院里大家都是同窗,见了面无需拘礼,但此刻封清言的目光冰冷地停留在林沐雪身上,给人以自高处俯视的压迫感。
好在林沐雪天生抗压,并不畏惧,只不卑不亢地问道:“余玥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送她去官府?”
“破坏公物、故意伤人,还不足以送交官府么?”姬临挑衅地扬了扬眉,林府里胆小怕事的草包二小姐,什么时候也敢为人出头了?莫非真如传闻中所说,变了性子?
林沐雪立刻:“随地在竹林里刨坑却是不妥,但也不能算作破坏公物吧?后山这片竹林,也是昔日状元郎随手刨坑种了几棵竹苗才阴差阳错长起来的,难不成也算破坏公物?”
“以前倒是没发现,林二小姐这副伶牙俐齿。”姬临冷笑一声,一双桃花眼又眯了起来,“可故意伤人这条你要怎么辩解?难不成顾巍的腿是自己摔断的?这陷阱里刚放的捕兽夹还热乎呢,她房间里恐怕还存着不少,到时候一搜便知。”
林沐雪无言。她知道姬临所说的很可能是事实,余玥绝对干得出这种事。余玥的计划处处透着仓促,想捉住马脚不要太容易,因而林沐雪并没有打算回避这一点。
“昨日的陷阱确实是她挖的,可她并没有要故意伤人。”
林沐雪深吸一口气开始酝酿感情,眉眼抽动,一滴泪很自然地从眼眶里跌出。
她感觉自己的装柔弱技术日益精进,趁机啜泣道:“都是我不好!前日我同余姐姐说,曾见过一种只在竹林才能抓到的奇特鼠类,叫做竹鼠。竹鼠门牙细长锋利、肉质鲜美无比,可惜京中少有。余姐姐肯定是听了我的话也想尝尝,才打起这片竹林的主意,没想到却误伤了顾公子。”
昨日余玥说的版本是雉鸡,捉雉鸡得用笼子诱,这话说出去一定会让他们生疑。倒不如说一个他们可能没见过的东西。
姬临和封言清面面相觑,他这两年也曾随父亲走南创北,见识过不少山珍野味,却没听说过“竹鼠”这么个玩意儿。但林沐雪说得这么自然,又不像是假的。
姬临一时有些犹豫:“真有这么个东西?”
林沐雪赶紧点头:“真的!以前父亲去甘宁打仗回来的时候,曾经带过两只回来养,肥肥胖胖的很是可爱……也很好吃!”
其实林沐雪并没有亲眼见过,只在视频里见过。他爹倒是真去过甘宁打仗,但也没带竹鼠回来过。林沐雪甚至怀疑,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竹鼠这种生物。
“若果真如此,倒是我们误会了。”一直站在默不作声的封言清忽然开口,眼中尽是玩味,“只是这陷阱危险,下次换个法子罢。”
这一回,林沐雪的面前隐隐有淡粉色的弹幕闪动,但迅速又消失了,没能让她分辨清具体的内容。
林沐雪不太摸得清他的意图,但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算是过关了。
可还没等林沐雪松口气,便又听封言清道:“不过,林二小姐口中的竹鼠倒是很有趣。”
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过关……
“可否请二小姐抽空赐画一枚,届时我派人依画去各地寻,等寻到了就请二位姑娘大饱口福,如何?”
林沐雪心中波澜不惊,面上讨好笑道:“好啊!那我们可真是托言清的福了,对吧余姐姐!”
余玥忐忑地看着林沐雪。她从小娇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从没听说过竹鼠这玩意儿,林沐雪不会是编的吧?万一画不出来可怎么办呀?
林沐雪却冲余玥微微一笑,走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那两位公子,我们先去上课了?”
“且慢。”封言清开口叫住她,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与身后的竹子一般淡雅,“大家顺路,一起吧。”
听到这句话,余玥整个人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