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往事重提，故人逢剑拔弩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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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神主脸色愈加阴沉，纪九心里打鼓，面上却依旧绷着，侧眼偷偷去瞧修罗，只见对方此时正向自己走来，显然已是胸有成竹。
“得罪了。”
修罗向她拱一拱手，便要申手去拉她，纪九假意与他周旋，两手相交，只觉身上几处刺痛，小腹内腾起一股热流。待分开后，纪九身子摇晃几下，登时吐出一口鲜血，随后一股怪力自心口，一路涌上眉心，在眉心处转了几转，化作一团黑焰烙在皮肤上，嫣红唇色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接着，纪九暴喝一声，灵力汹涌，以她为中心向外激荡开去，余波直直撞上修罗胸口，将他击飞数丈，背心登时撞上石壁，伏地不起。
神主忽觉眼前一花，下一刻，纪九便已逼至身前，忙抬手去挡，却只听耳边一声轻笑，竟是扑了个空。
再看时，只见纪九此时已挟着蓝衣人退在一旁，指尖嵌进对方脖颈，却不见鲜血渗出。正疑惑间，只听得“轰”的一声，蓝衣人登时碎作几块，骨碌碌向四周滚去，有几块炸得稍远些的，已然停在神主脚边。凝神去瞧，竟也不是血肉所化，显然是未预料到这种境况的发生，一个不稳，神主跌坐在椅上，五指紧紧攥着扶手，已是说不出话来。
“父亲大人，真是好眼光，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谋士，修为不高，却是不死之身。”
纪九冷笑几声，手提着木偶脑袋看向台上的人，说话间，木偶嘴巴又动了几下，嘎吱作响，声音也愈加诡异起来。
“纪宫主好眼力，可还认得在下？”
“如何不认得？若不是你，又怎会害的血魔宫几百余人惨死，若不是你，我又怎会变成这幅半人半鬼的模样，若不是你，我父亲又何至于癫狂至斯!”
纪九眸色愈深，面上不掩悲痛之意，似乎旧时情景正在眼前上演：
是夜，云掩星华，月光倾泻，为这山川裹上一层素白。自宫外三百里内不见走兽，寂静无人，以凄清相称，却也是难得其一。然宫内却自是另一番情景，彩槛雕楹，华木琼果，红帷深深，茵褥肴膳。有群客数十，翠冠云簪，霓裳羽衣，彩碧金钿，目不可视。遨游谈笑，往来其间。又有仙姬数十，奏诸异乐，悲戚婉转，莺啼鹤唳，非人间之所闻。有执烛导引者，亦数十。左右见金翠步障，彩碧玲珑，不断数里。至一门，号“别云殿”。
其内一红衣女子侧卧于榻上，手中持一果盘，将两颊塞的鼓鼓，案前端坐一白衣女子，清冷自持，腕上系一素白纱巾，隐隐渗出些许血迹，正将清茶向口中送去。
“上仙，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他们都说好看，我可是血魔宫少宫主，他们肯定是不敢骗我的，对吗？”纪九将一枚果子丢进口中，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自然。”缈尘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盯着眼前的红衣出神，末了，又轻叹一声，弯了弯嘴角。
“我就知道。”听见缈尘的话，纪九忽的又想起了什么，随即将眼一眯，撂了果盘跳将起来，在她面前转了一周，开口时却颇有几分害羞的意味：“那……上仙，与那位白少主相比呢？”
缈尘动作一顿，茶盏中的水起了纹路，一圈圈向外晕开，触到杯壁后，又与余波交缠在一起。沉默了半晌，缈尘苦笑一声，将茶盏放下，看着腕上的白纱，说道：“我从未见过她穿嫁衣的模样，自然也是无法比较的。”
闻言，纪九肉眼可见的失落，下一刻，便有一双手按在她的发顶揉了揉，只听对方说道：“不要多想，如今种种，皆是命运安排，我知你心意，只是你我的命运并未连在一起。不要害怕，也不要妄自菲薄，一直向前走，你命中之人还在前面等你。”
纪九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外头已有人在唤缈尘了，随后便觉那道温暖渐渐远去，抬头看时，茶盏中依旧水汽袅袅，屋内却只剩下她自己一人。
昏昏沉沉间，耳边一阵轰鸣，门外脚步杂乱，未来得及反应，纪九只觉脖颈上一阵剧痛，紧接着便昏了过去。
醒来时，纪九已被双手缚着丢在地上，淡淡的血腥气在鼻尖环绕，脚边排列着许多琉璃瓶，暗色的液体静静躺在里面，昏暗的烛光透过瓷瓶，显出妖冶的颜色。眼前悬着一副染血玉馆，四角上铁链正叮当作响。纪九下意识动了动手腕，只觉手上一阵刺痛，侧过身去，却见自己身边正蹲着一个男人，暗红色衣服，颈间缠着一条锁链，扮作道士模样。
见她醒来，那人冷不丁笑了一下，说道：“早啊，纪少宫主？”
“啊，不对不对，瞧我这记性，应该是纪宫主才对。毕竟，过了今晚这血魔宫可就是您的了。”那人自顾自的说着，手上动作不停。
半晌，那人从纳戒中又取出一个瓶子，放在纪九腕上，接着又是一阵刺痛，纪九便看见自己的血顺着瓶口流了进去。
末了，男子指尖点在纪九手上，算是止了血，随后拿起瓶子晃了晃，那血液便沾上了瓶壁。男子望着瓶子里的血，舔了舔唇角，眼中显出癫狂的神色来。
纪九颤抖着身子望向对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似是察觉到纪九的目光，男子也转过了头，如此对望了一阵，只见男子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是个哑巴？算了，不会说话倒好办事。”
随后，男子将手伸进瓶中沾了一点血液，想要将它点在纪九额上，纪九挣扎着向后退去，却引起了男子的不满，男子粗暴的捏住她的小臂，将她拽回，手指点上纪九额头，胡乱抹了几下，之后又将指尖余下的液体舔尽，冷笑一声说道：“你不会还想着你的那位上仙会来救你吧？嗯？”
纪九不言，眼神慌乱的向殿门瞟去，心中期待着那抹白衣的出现，沉默良久，她等来的却是男子冰冷的话：“眼下她都是自身难保，又怎会来救你？人都是这样，自以为是，只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所以纪宫主还是好好配合，或许我会温柔些？”
言罢，男子将纪九脚边的瓶子拿起，尽数泼在玉馆上，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玉馆抖动几下，黑气自地底涌向棺沿，锁链不安分的抖动着，阴暗在脑海中不断滋生，放大，一点点将她缠绕，吞噬……
纪九心口蓦得一疼，皮肤下青灰色的血管慢慢蠕动，血丝涌上眼底，将视线染成红色，耳边传来自己诡异的笑声。
“杀了他……”
“杀了他们……”
“杀……”
“杀。”
“杀!”
意识模糊前，纪九见到的便是男子诡异的笑容，以及打开的殿门。
不知过了多久，石壁早已成了红褐色，鲜血无法凝固，宫内浓重的血腥气糊在鼻腔中，久久无法散开，偶尔看见的断木上挂着早已辨认不出的肢体部位。不久前还充斥在这里的谈笑声、嬉闹声、乐曲声消失了，却让此时的寂静显得无比狰狞，一切都消失了。
但……
屠戮仍在继续。
顿时，狭小的空间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颤抖，天崩地裂。
无助的眼，猩红的手，森白的牙齿，迫不及待地将面前一张张脸孔撕碎。冷血，麻木，脑中早已失去了理性，被欲望驱使着，机械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胸腔内被名为杀戮的快感填满，一层卷着一层，不断的冲击着名为良知的堤坝。
眼泪混着鲜血滴落，嘴角上扬着露出病态的笑，欲望和良知在她脑海中撕扯着，叫嚣着，几乎要将她撕碎。
刹那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他们好像千刀万剐一样，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散了一地。甚至有的人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身首异处。
洞外，夜幕如网，将天空拉拢起来，也把众生困在这方圆之间。
……
“呵!这本就是既定之事，我不过是将它提前罢了。”只见木偶眼珠子转了几转，又开口道：“哦，对了，霍门主我可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可要接好了!”
男子怪异的嗓音将纪九拉回现实，此时修罗已从地上爬起，低垂着头，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纪九下意识看向对方，心中满是疑惑。
霍门主？霍哲也在，他不是……
难道？
纪九还未来得及思考，便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机关声，急忙将木偶头抛了出去，只听“轰”的一声，从裂开的木偶头中飘出一团黑气。修罗瞳孔一缩，急忙飞身去抢，却仍是晚了一步，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团黑气没入神主胸口。
见状，修罗暗道不好，只见对方猛地抬头，手上青筋暴起，指尖突涨数寸，五指作爪，向修罗胸口抓去。修罗急忙化掌作拳，借势向上一跃，退回到纪九身边。
修罗刚刚稳住心神，方才与对方相交的手还在颤抖着，来不及思索，便听到男子尖利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霍门主可还满意我的礼物？不急哦，毕竟，今天的主角还未登场呢。哈哈哈哈哈。”
言罢，只见对方已是另换了一副神情，端坐台上。接着殿门打开，教徒们扯着铁索走入殿中，铁索中间是同样被封了灵脉的修仙者，修罗左右打量一番，大大小小修仙门派均在其中，看来先前疫情之事，果然只是个幌子。
只听那人笑了几声，说道：“昨夜星动，这便是血主要降福祉于苍生，然众生愚钝，自是难窥其中真意，幸得神主圣明，留下这教义与你我。只是因着诸多阻挠，难渡众生，我等也只能委身此处。”
言罢，只见对方扼腕长叹，颇有一番痛惜之感，身周已有人开始以袖掩面，低声啜泣，见气氛正好，男子继续说道：“行走世间不过是浮萍逆旅，很多人都会觉得，有力量保全自己已是不易，其他人又与我何干？其实不然，这世间芸芸众生，本就因果相连，业报相继，牵一发而动全身，又如何能孑然一身，不问世事？”
“是以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便是一点不同又有何妨？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血主有意教我们看破，便是要教我们宽恕众生的愚钝，给众生一个机会，也是给我们自己一个机会……”
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要做些什么，修罗将目光移向台上的人，不同于教徒眼光中的火热，亦不同于其他门派弟子眼光中的憎恶，修罗更多的是复杂，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从方才的那一刻起，眼前的人便已不再是所谓的神主，而是缠了他们两世，曾将缈尘逼上绝路的人。
眼见台上的人情绪愈发激昂，连带着台下教众也开始高举教典，嘴中不时发出些许音节，一声高过一声，只有各派人士紧闭双唇，怒目圆瞪，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修罗看着台上人弯起的唇角，太阳穴突突直跳。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往事重提，故人逢剑拔弩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