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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祭礼将至,炼傀儡其心昭昭(下) ...

  •   我叫卫津,家中独子,自出生时起,便因着父母之利,送了我一点姿色,常常被人与女子相比。父母每每听了这话,都只是淡然一笑,但我知道,他们是一直盼着有个女儿的,只可惜母亲生我时难产,伤了身子,已不可能再有。
      父亲是一名茶商,母亲是坊间女子,二人本是一见钟情,举案齐眉,虽不富裕,但也可周全一家老小。便是如此,倒也算作和睦,可是行走于世间,本就有着太多的不如意。
      犹记得十五岁那年,镇中火光冲天,家家户户门锁紧闭,我与母亲瑟缩在地窖之中,屋外马蹄嘶鸣,血溅纸窗,叫骂声不绝于耳。
      原来,这几日鞑子南下,沿途抢掠,父亲的商队也跟着遭了殃,幸而得友人救助,这才保全了性命,逃回家中。只是狼烟四起,战乱之际,纵有万贯家财,也不抵烂饼一张。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外头风浪渐息,家中米缸早已见底,我也饿的头晕眼花。昏昏沉沉间,一人影闯进屋中,母亲与他抱在了一起,我知道,那是父亲回来了。
      那日,母亲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依稀有碗盏破碎的声音,只可惜当时太累,便睡了过去。半夜里,似是下了场热雨,落下的雨珠湿了脸颊。直至醒来,被角上仍有水迹。
      天亮时,父亲喂我吃了一点东西,便带我离开了此处。我们一连走了数日,来到一处青山翠柳之地。我问父亲这是何处,父亲并不回答,只说是快到了。扭过头时,却只见他眼眶红红。不知为何,自起了战乱后,父亲倒是愈发的爱哭了。
      夜里,不知父亲从哪里弄来一块猪油,混了河水,煮起一大锅汤来。汤煮好了,却只教我先吃,饿得很了,便是毒药也可吃得,当时一连吃了数碗,只觉是珍馐佳肴,人间少有,现在回想过来却满嘴苦涩。
      待第二日醒来时,便是躺在了一处陌生之所,身上红痕点点,腰腹处亦是酸软不堪,耳边鼾声如雷,便是再蠢也晓得了。
      我知道的,我不怪他们,毕竟饿肚子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这户的主人虽生的肥头大耳,但总归待我还算不错,便也如此浑浑噩噩又过了几年。一日随主人家外出,不料半路却遇上劫匪,将主人家屠戮殆尽,却独留下我,只因我与他口音相近,他便将我当做了老乡。
      呵,老乡。如今这时日,何处又是故乡呢?
      有时一个人为着肚子,便是什么也干得出来。那段时日,我进过青楼,也做过小偷,有时还会与乞丐争食,真也不知这种时日,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直到……我遇见了他。
      那日我偷食,被乞丐们发现,一众人将我打的奄奄一息。万念俱灰之时,一个青衣人出现了,他一声清啸,便教那一帮乞丐落荒而逃,那是我才知道,同为骨肉,有人生来便是美玉,而有人却只是泥沙。
      “我叫白及,你叫什么?”他的声音温温的,就像他本人一样,温润平和。粗俗的气息环绕的久了,他的话就像大漠清泉一般,令人着迷,让人忍不住埋头啜饮。
      “卫津。”我低垂着头,缩起身子,不敢看他,只觉得他这么美好的人,便是多看一眼也算亵渎。
      他教我功法,予我衣食。他居无定所,心怀天下,我便跟着他游遍了大小河川,我喜欢他。
      水至清则无鱼,乱世之中,他这一番抱负终究是难以实现的,可我愿意陪着他,陪着他看尽世间所有,亦陪着他去做这一场侠义之梦。
      可……看到了最后,竟是他接受不了这世间,刎颈自杀了。那日,雨下的很大,他特意将所有盘缠交予我,将我赶了出去,他为我考虑了一切,却忘了令我心安的,从来都不是金银,亦不是温饱,而是他。
      那夜,我听着雨声,第一次抱紧了他,他睡的很安稳,隔了空气去描摹他的眉骨,他的脸颊,他的……薄唇。我从来都不敢去表达,哪怕一点,因为我怕,我怕这块仙玉会因我坠下凡间,染了污泥……
      天亮后,我便葬了他……
      之后,我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却再也没遇见过他,或许我喜欢的本来就不是男子,而是美好。
      ……
      “哟!你这小哥,好不礼貌,这厢和我斗着,却还分心去管你的相好。”
      先前,卫津便见白闻溪这边与他斗着,却频频回头,似是并不将他放在眼里,但又斗她不过,不由得心生恼怒。甫一打量,觉出这二人之间似乎不大一般,便添油加醋,逞了一番口舌之快。
      “我劝你还是早些换个人好,免得到时毒发惹你伤心,若在殉了情岂不可惜?”
      知对方这般,是为着乱她心绪,白闻溪本不欲相理,但忽又听见他说此毒会危及生命,心中没来由一阵紧张,倒似中毒之人是她一般,手下动作慌乱了几分,令对方得了手,撕下她一块衣襟来。
      白闻溪站稳身子,脱口而出:“此言何意?”
      “方才不是还颇不在意嘛!怎的我一说此毒会伤及性命,就令你如此紧张,难不成你真的喜欢他?”
      言罢,又是几处风声袭来,却不见攻击之物,白闻溪凭耳力四处躲避着,手中亦剑招不断,然一个呼吸间,洞中四壁上便钉满了骨针,每枚骨针之间又以丝线相连,交错之间,竟是绞成丝笼,将她困于其中。
      卫津手指翻飞,骨节之上铁环紧扣,牵丝弄线,与白闻溪相比,倒显得一派泰然。
      “千丝结已成,左右你也是逃脱不开,告诉你也未尝不可。你那同伴中的便是神主的血毒,血魔功共十三层,一层一毒,如今神主神功大成,这毒性自然也是凶猛异常。”
      “中毒之初,无察无觉,不动灵力便不会毒发,可你这同伴,自逃脱之初,到渡灵力于你,只怕这毒早已是随他行了几周了。如今,又使了禁术与狂厉苦斗,怕是离死不远了。”说罢,卫津便扭头去看那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说到:“不过,居然还能撑到现在,倒也是个奇迹。”
      听了他这番话,白闻溪心中又是一番担忧,越发想要破了这千丝结去,可金丝何利,又以血毒附之,白闻溪不敢触碰,只得剑锋一转,想要将其挑断,一击竟不可得,再思索,便是卫津以自身灵力结膜护之,只是这金丝无数,以对方空冥境的修为,断然是不会有此灵力,故此就难免失彼,若以力速催,没准儿可将其破了去。
      打定主意,白闻溪收了灵剑,于丝结中央盘膝而坐,合上双目,口念佛号。
      “怎么,这是放弃反抗了?早说嘛,若早些说也不至于这般狼狈。”卫津见他席地而坐,只以为是他怕了。
      可下一秒,听得耳边轰隆作响,金光自白闻溪体内迸出,转瞬便化作掌印撞上细丝,洞内登时弦断声不绝,百转千回,竟像是奏了一场奇乐。
      “这是普化寺的千佛手,你怎么会?”卫津双目圆睁,心肺间一阵剧痛,灵力反噬,呕出一口血来。
      “天下之大,有何不能?”胜负已分,白闻溪拂了拂衣襟上沾染的尘灰,将双手负在身后,说道:“可要再战?”
      卫津抿抿唇,心知自己此时已身受重伤,与其任务失败,去地牢内受那万虫噬身之苦,还不如玉石俱焚,死在此处,也好了却这无趣的人生。
      思及此,卫津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向白闻溪刺去,只见那剑尖一抖,转瞬间化出数道残影,忽急忽慢,似雨似洪,到了最后,竟是一重强过一重。
      白闻溪瞳孔一缩,心知不可硬碰,急急转了剑锋,有意顺着这剑势,心随剑动,这才化去了对方的攻击。
      “这是……万剑宗的招式,你从哪里习来的?”
      “万剑宗?倒是未听他提起过,罢了罢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言毕,卫津身形一动,又是一记杀招,向白闻溪左胁刺去,白闻溪提剑来挡,却不料这软剑将剑刃缠了一周,反向她的心口刺去。白闻溪心下一惊,急忙将灵力汇于指尖,遂以五指将这软剑弹回,同时自体内散出威压来,以元寂境界将对方暂时钉在地上。
      回弹的剑锋迅疾难阻,又有元寂高手压迫,卫津自是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那白刃自喉间划过,在空中绽出一朵血花,将白闻溪前襟染上暗色。随后,卫津身子晃了几晃,便扑倒在地。
      白闻溪收了长剑,余光里只见叶轻尘脚步虚浮,摇摇晃晃,似要栽倒,下意识点地而起,将她揽在怀中,竟似抱着一块寒冰。将人扶稳后,再去探她气息,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来不及料理阵中之人,便动用灵力隐去二人身形,携了她急急向外掠去。
      行至一半,只听得叶轻尘衣襟间嗡嗡作响,探手去拿,原是修罗发来了讯息,依着对方所说的路径,白闻溪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一扇门前。
      不等她开口,房门便从内打开,伸出一双手,将二人拽了进去。
      白闻溪抬眼去看,只见屋内立有二人,正是纪九和修罗。原来,当时修罗与她二人分别后,偷入了一次地牢,将其他几人封锁的灵脉解了去,又询问了一阵,得知那神主竟是要用纪九的身子炼制傀儡,这才去寻了纪九来。
      见叶轻尘嘴唇青紫,身体发冷,体内却又热汗不断,修罗心里已是明了,示意纪九噤声。遂与白闻溪一同将她扶上了床,先将她的嘴唇掰开递了枚丸药进去,后又一掌拍至对方后心,渡了些灵力。不一会儿,只见叶轻尘头顶蒸出团团白汽,脸色也由红转白,周身阴冷淡去不少。
      如此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修罗这才松了口气,从床上下来。
      “上仙她……”
      白闻溪本想开口询问,却教纪九抢了先,只好将半张的口合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眼睛不是瞥向叶轻尘的方向。
      “多亏白少主来得及时,这本就是她的一场劫数,眼下能做的都已做了,至于能否醒来就要看她自己了,若是醒来便是一场福缘,若是就此睡去,便只好把这丧礼混着祭礼一起办了,也算凑巧。”修罗看了眼叶轻尘,心中也起了几分波动。
      “呸呸呸!上仙福大命大,你这混小子说什么胡话!”纪九看着床上的人,仍是忧心不已。
      “纪宫主可别忘了,你还有家事要处理,若是晚了一步,只怕会处处受制。”修罗不由分说拉起纪九便出了门去,将要踏出,有回过头来将一个瓷瓶丢给白闻溪,说道:“这瓷瓶中还剩着两粒丹药,若是叶道友一直未醒,便半个时辰喂她一粒。若两粒丹药吃完还未醒来,将她埋了便是。就劳烦白少主了。”
      闻言,纪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修罗提着领子出了门。
      修罗二人自出了门去,便见这血神教弟子恭恭敬敬站了一排,望向他们的目光皆是敬畏。纪九自然明白,却仍冷下脸,不发一言,二人一路行至大厅。
      此时,大厅内人已散尽,只剩神主还留在里面。修罗佯装拦她不住,向神主拱手说道:“神主大人,这人一醒过来便嚷嚷着要找你,她是你特别关照之人,属下不敢动手,却又拦她不住……”
      “神主阁下,哦不,还是说父亲大人,别来无恙啊。”纪九打断了修罗的话,又将手一挥,隔空拎了把椅子坐在台下,颇有几分分庭抗礼的意味。
      闻言,神主一怔,说道:“怎会……”
      “怎会?父亲大人是想问我,怎会认出你来,还是说我怎会没失了心智?”
      “的确,血魔宫历代宫主皆为女子,便是因着血魔功属阴,唯有以女子做鼎,方可使血魔新生,然而那做鼎之人,肉体凡胎,血魔之力又强大至斯,二者相遇,必然是强者吞噬弱者。”
      “可若是融合之时,有强者在旁协助,又得叶氏之血以护全性命,便是吞噬了血魔也无甚惊异。”
      “难道说是缈尘那个家伙?”
      “家伙?”纪九冷哼一声,说道:“堂堂上仙的名讳,你也配称?”
      “不对,你分明是前日才与血魔融合,而那缈尘三百年前就已身陨,又如何来助你?黄口小儿,休要诓骗于我!”
      “既得方法,又何只一人知道?”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嗯?何不说来与我听听?”
      纪九将身上的褶皱抚平,缓缓开口道:“我来此并不是想要与你逞口舌之快,我只想与你做一桩交易。”
      “哦?做交易啊,你且说说,你手中都有什么砝码?”神主把玩着手中的指环,问道。
      “血魔。”
      “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之物,原是这个,便是你不让,我就练不成傀儡吗?不必担心,我有的是方法控制你。”神主盯着纪九,眼中刺出几分狠厉。
      “若是我说,有法子让你亲自驾驭血魔呢?”纪九眼皮一惊,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真的?你且说说。”此话一出,神主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趣,暗自思忖着,隐隐又答应之势。
      纪九见有戏,便开口道:“若你答允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
      听到这里,神主已隐隐有些动心,却见门外又走入一蓝袍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神主忽的脸色一变,将手一挥,几枚血钉自袖中飞出。修罗知机会已失,眼下便更不好出手,以免暴露身份,纪九灵力尚未恢复,只得匆匆翻下身来,以木凳挡住对方的攻击。
      见状,神主抚掌大笑,说道:“我的乖女儿,父亲这儿的事就不必你操心了,你还是回去好好等着祭礼吧。将她送回房间好生看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祭礼将至,炼傀儡其心昭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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