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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等你的回应 ...

  •   清晨醒来的松陌槿发觉脑袋还是晕沉沉的,好在烧已经褪去大半。他试着动弹了一下手指,还能动。于是他抓起床头柜已经充好电的手机。

      微信里张柚给他发了几十条消息,松陌槿扶额,回了一句:“我昨天发烧了。”

      画面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更多的消息。张柚哭天喊地的语音从外放键里传出:

      “老天啊,你终于回我消息了,你知不知道我昨天等你一晚上的信息啊!”张柚滔滔不绝地诉说,“我昨天上学校论坛了,就你知道的,我们中国人自己建了个贴吧。就发现前天有个学妹在贴吧发了一张照片,要捞一个男的。我当时就觉得这人好眼熟啊,好像你之前给我发的图片上的那个男人啊”

      松陌槿点进去一看,果然是。

      姜韶暄的气质摆在那里,有种隔人于外的分寸感和淡漠感。眉目间尽是疏离,也就那双蓝眼睛显得有情一些——倒也印证了欧洲刻板印象。

      “你不是说想要追到吗?我在贴吧翻到了他的一些基本资料。诶呀这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啊,没想到他这么有人气”张柚说着,把PDF档界面调到最大,“他十二月的生日,目前мгу本硕连读,有学姐猜测他要本硕博连着读完力学与数学专业。人很高,还巨有钱,别人看见他每次开的都是俄罗斯豪车品牌的车。”

      “咳咳……”松陌槿轻咳一声,“那倒确实。”好在昨天仔细留意了姜韶暄的车,网上查了才知道是豪车品牌。

      他想起自己在这辆车上干了什么事……也就,见面第一天在酒吧买醉晕了让别人载他一程还险些吐豪车里;也就在副驾驶座上对着他的俊美房东犯花痴而已;也就脚底打滑半个身子入水弄湿了人家的车罢了……

      好崩溃,松陌槿已经开始想到姜韶暄拿着这一笔笔旧账来找他清算的尴尬场面了。

      松陌槿试着挽回自己的颜面,堪堪地问:“还有呢……”

      “哦,还有啊他无父母无依靠,家庭信息上面都填的是死亡证明,但是父母应该给他留了一大笔遗产,有同系的人在网上发了他照片,颜值确实吊打我见过的所有外国人……”张柚没说完,哽了一下,“还有人说他阴僻,是性冷淡……”

      “噗——”松陌槿没忍住,咯吱一声笑出来了,恰逢姜韶暄推门而入,笑得更大声了。

      姜韶暄不明所以:“怎么了?”

      松陌槿扯了扯嘴角:“阿暄,我朋友跟我说你在学校很火啊。”

      姜韶暄本来感兴趣的眼神立刻变得冷淡许多:“哦,都是瞎说的。”

      “哈哈哈,你不好奇他们都说什么吗?”

      “清者自清,谣言止于智者。”姜韶暄挑了挑眉,“外界评价与我无关。”

      “诶呀啧啧啧,你不懂。”松陌槿装腔作势地摇摇手指,“看热闹吃瓜可谓是人类天性,我还觉得他们说的十有八九是对的呢。”

      “那你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姜韶暄显然很高兴松陌槿跟他这么自然地搭话,他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上。

      “第一,你是个内向性格的理工男,高富帅还学习好。”松陌槿点点头,自我肯定道,“第二,你也有温柔的一面,这区别于谁人对你,当然,我还是很喜欢你这样的。”

      松陌槿扬起一个笑,又说:“还有,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外界说的话我都不信,我只知道你是你,你被贴多少标签也始终是你自己。阿暄,而我,会撕下那些不合理的标签。”

      姜韶暄一愣,半天才说一句话:“……谢谢。”

      松陌槿刚想说对他不用谢,又听见姜韶暄在问:“那你呢,你也在喜欢我这一行列里吗?”

      面对一双蓝眼睛的审视,松陌槿咽了半天口水也很难说出一个字。他竟然觉得英俊男人撒娇也是一番风味,准确来说是——可爱。

      他好像在姜韶暄看见了两只毛茸茸的棕熊耳朵,委屈的情绪和噙泪的眼睛都恰到好处,一步步使松陌槿沦陷。

      “我……”松陌槿一时语塞。

      他好像已经不再是青春期懵懂的少年了,情愫爱恋的狂潮终于在这一刻向他涌来。他想说,是的,我喜欢你。

      但那句话迟迟说不出口。他怕房东是在吊着他。与其说房东这几天的行为跟GAY一样,倒不如说房东和自己相处融洽。不然他实在解释不了这种刻板印象被打破的奇特状况了。

      松陌槿半张着嘴,一个字也没发出声,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一阵沉默。

      姜韶暄垂眸,松陌槿能看清他银灰色的睫毛,却看不清他眼下的晦暗情绪。

      松陌槿出声说:“阿暄,我第一次面对这些。”

      姜韶暄似有若无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回应你,等我。好吗?”松陌槿说话时温声细语,纵使刚发烧过去也抵挡不住他平和的嗓音,他眉眼下垂,满含歉意地对姜韶暄勾唇笑笑,似乎这样才能缓解尴尬。

      “我期待你的回应。”姜韶暄临走前只说了这一句话。

      不一会儿门开锁了,松陌槿觉得应该是姜韶暄出去了。很快他的手机也收到了通知,白桦树头像被顶到最上面一格:

      Медведев:这两天不在家。

      Медведев:等你。

      松陌槿害羞地把头埋进枕头里,无比愧疚和激动的情绪都蔓延开来,矛盾地啃食松陌槿仅有的一点理智。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姜韶暄出了门,拿出手机把信息编辑了半天才发出去。松陌槿没有回复,姜韶暄也在心里暗暗松口气。

      漫无目的地走在郊区小道,姜韶暄回想起昨天的梦境了。

      那是他的心魔。

      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睡眠质量不好,这是之前落下的病根。浅睡眠足已勾起他的梦魇,所以在梦境里,起风了。梦境如一面宁静平滑的水潭,风一吹,波纹粼粼,泛着水痕荡漾开来。猛然间,风起云涌,吹散了水潭也吹散了迷梦。

      “又是车祸。”他垂眸嘟囔一句,阴翳的眼神愈发变得深沉。他想打开灯缓一下,又怕打扰到楼上休息的松陌槿,只好作罢。

      小时候的车祸是姜韶暄挥之不去的噩梦。

      原本是一家三口的旅行最终有去无回,姜韶暄仍旧记得那年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雨点滴滴拍在车窗上,划过道道水痕,残留的雨渍在那一声刺耳的引擎发动机声响起后,深深地印在姜韶暄内心深处。

      父亲的车里依旧播放着音乐,悠长而婉转。

      《贝加尔湖畔》。

      想起来了,原来是要去贝加尔湖。

      姜韶暄苦笑一声,却闭眼就是当年的场景。

      ……

      他当年不过七岁,在汽车抛锚后晕了过去,再次清醒时,他发觉手臂隐隐作痛。他抬眼望见浓烟滚滚,驾驶座上的父亲已经倒在方向盘上,额头上渗出的猩红色鲜血流过他紧闭的双眼,银灰色沾满血迹,那双澄澈的灰蓝色眼眸再也无法睁开。

      “妈妈?”姜韶暄试图挣脱母亲的怀抱,奈何母亲抱得紧,他一整个被圈在怀里,因为有安全带的加护,姜韶暄只有手臂上有划伤。只是,那一道伤痕是金属机械狠狠刮过去的,稍一动弹便会加重伤情。

      姜韶暄感觉到喘不过来气。像是被人紧紧勒住脖子,用力掐死般,他想摄取空气却无用,二氧化碳的浓度越来越高,他的视线渐渐有些模糊――车门一下被撞开,消防员及时赶到了,是姜韶暄父亲濒死前用手机拨通的电话。

      救援工作很紧迫,待消防员把姜韶暄从座位上解救出来时,他哽咽一声,大声嘶吼道:“妈妈!”

      他看见母亲倒在座位上,身后被火灼得焦黑,大块面积的背部被刮开,触目惊心。姜韶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他被吓呆了,噙着泪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母亲越来越远,消防员嘴里念叨着“快跑”,只见轰隆一声,汽车在姜韶暄眼前爆炸了,轰鸣声伴随着滚滚浓烟和热浪袭来。

      一切是那么猝不及防,姜韶暄只是呆呆的,无神地凝望着爆炸带来的,连死去家人的遗骸都没有的绝望中,他被推上手术台,在长达十小时的手术后,所幸保住了左手臂。

      只是,自己的家人已经逝去,伤疤也会永远留在自己身上,印刻在心里。

      姜韶暄眼里黯淡无光,他不知道那些天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待身体恢复后收拾好了父母的遗物,一同前往俄罗斯居住。

      启程的那趟航班人少,姜韶暄坐在座位上,翻找家人留下来的遗物,他找到母亲留给他的记录本,里面贴满了他的照片。姜韶暄蹙眉,缓慢翻过那一页页纸,忽然,他停留在一张相片上。

      是自己与玩伴玩耍时母亲拍的,他记得画面上的人,他叫松陌槿,比自己小一岁。松陌槿当时脸上还有泥沙,但是在镜头前笑得开朗,他一手勾着姜韶暄的肩膀,一只手比剪刀,看起来活泼可爱。

      姜韶暄仔细端详着照片,他往后翻,大多是自己与他的合照了。那个男孩深邃的黑色眼眸里映着星辰大海,像是浩瀚无垠的星河闪闪发光。姜韶暄轻笑,眼眶逐渐湿润,他在照片上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吻,轻喃道:“小槿……”

      他的小槿。

      本来打算依靠这段无终的恋情度过一生的他每次半夜都会惊醒,担惊受怕的情绪连同抗抑郁药物一起塞进腹中,然后无果。

      直到他遇见来俄罗斯旅游的松陌槿。

      他的变化太大了,从当年吵闹活泼的小男孩变成温润如玉的少年。脸上多了一副金丝眼镜,藏匿在风雪中,影影绰绰。

      姜韶暄觉得,他或许是思念成疾出幻觉了。

      但是等到松陌槿找他问路时,他才觉得,原来是一束光透过罅隙照进黑暗的一隅啊。

      温暖,舒心。

      每一个词语都使姜韶暄的心悸动。

      他想,既定的路线终究有相汇的一刻。

      他雇了一名私家侦探,将松陌槿的行踪轨迹都记录下来。侦探做得很好,偷拍到的照片传给姜韶暄的时候,他内心只有释然。

      抑郁症病发的一个个夜晚,姜韶暄靠着许久未见的松陌槿照片来缓解极度濒临崩溃的情绪。

      一张张,日日夜夜。

      越这样想,姜韶暄的烟瘾就隐隐作祟。明明高中才戒掉的,现在又复发了。当初吸烟只是缓解焦虑症的一种办法,直到被心理医生告知抽烟只会使病情越来越严重时才戒了一段时间。

      现在,他又想抽烟了。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今早的事情消耗殆尽。

      姜韶暄买了一盒RICHMOND(俄罗斯的名贵烟牌,是俄罗斯白弯大富豪),他抽出一支烟夹在两指之间,又点开打火机,捂着风向将烟点燃。

      一缕细长的烟雾徐徐升起,烟在那分明的骨指间燃烧,尼古丁的烟熏是那么的悠然深遂,似又有点沉郁顿挫。

      一股浓郁的烟草香侵入体内,姜韶暄闷咳一声,他别过头,嘴里吐出一丝熏味,看着烟雾冉冉升空。

      半小时后他才揿灭了烟蒂,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又点燃上一支,静静地看着它在凛冽的寒风中徐徐燃烧,继而化作灰烬熄灭。

      他攥紧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此时黑夜将至。

      手机的界面始终停在姜韶暄的那一句话,松陌槿仍旧没有回复。他暗灭屏幕,将目光移向莫斯科的夜空。

      昏暗阴沉的黑蓝色幕布上撒满碎金纸屑,闪烁不停,在空洞的黑夜中熠熠生辉。夜是沉寂的,也是幽静的,只有鸦鹊高飞远去,消失在一望无际的黑色中。

      良久,特别提示音才响起。

      сон:阿暄,明天九点,白桦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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