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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今年杪冬落雪,木槿花盛开 ...

  •   姜韶暄没有去找旅馆躲一宿,反倒在白桦林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天空泛起鱼肚白。晨光破晓,清晨的莫斯科只有鸟雀栖息在枝桠上,晨曦拢着大地,周遭只有寒风和一点从树枝上掉落的白雪在空中飘零。

      周末的时间,白桦林里没有多少人,这里又身处郊区,放眼望去只有大片的白桦林和落在树枝上面的积雪,很是凄清。

      姜韶暄手腕上的手表已然转到了八点五十八分,眼里晦暗不明的情绪都藏匿在那双灰蓝色眼眸,翻涌着波涛汹涌。

      终于在九点整,姜韶暄看到了匆匆赶过来的松陌槿。少年风尘仆仆赶过来,初晨的阳光洒在松陌槿的身上,金灿灿的,好似神明下凡。

      “抱歉抱歉,我刚才迷路了……”松陌槿满含歉意地吐吐舌头,眼镜又蒙上一层雾。随着雾气褪去,松陌槿那双黑眸直直地对上姜韶暄的视线,两人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彼此。

      姜韶暄正想开口:“我……”

      松陌槿也凑巧说话了:“那个……”

      两人都停住了,空气缄默了一瞬。

      “你先说吧,小槿。”姜韶暄顺势想要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烟,却又顿住。

      松陌槿显然发觉姜韶暄的不对劲儿,他蹙眉,小巧的鼻子靠近他嗅了嗅:“你抽烟了?”

      平时松陌槿遇到抽烟的总会绕道走开,生怕二手烟被他闻到,但今天他意外觉得烟味有股淡淡的薄荷香,烟草味与树林的清新气混杂着,松陌槿却只是讪讪地说:“下次别抽了,有害身体健康。”

      姜韶暄看着松陌槿认真的表情,神情一下子软了下来,“嗯”了一声,又说:“小槿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松陌槿倏地抬头,猝不及防对上的视线使姜韶暄有些晃神。

      “阿暄,我……”

      松陌槿紧抿嘴唇不说话,似是在做什么抉择。两人身高上足足差了将近二十厘米,从来姜韶暄的视线来看,松陌槿就像受气包一样嘟嘴,嫣红的嘴唇在白雪茫茫中显得一丝艳美,瓷娃娃般的肌肤上泛着娇嫩的粉色,显得他更惹人垂怜了。

      “阿暄,我昨天晚上想了很多,还做了个梦。”松陌槿缓缓开口,牵扯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昨天姜韶暄出门得突然,被刚才那几句赤裸裸表白的话吓到还没做出反应的松陌槿愣在原地。他有些懊恼了,但他这种性子的人,虽说是真的图人家房东的美貌,但也就是逞能,嘴皮子快的功夫,那真的敢跟人表明心意说自己也喜欢他啊?!

      松陌槿苦笑不得,闷气一股脑儿上来了,姜韶暄发的信息他也完全没看,一个人顶着低烧回房间又睡了起来。

      梦境中,似乎是他小时候。

      看不清脸部的小男孩近距离靠近他,他下意识想退后一步,却听见小孩说了一句俄语。

      “Ятебепонравлюсь, да?”(你会喜欢我的,对吗?)

      见鬼,松陌槿听懂了。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这张嘴说了句:“什么?”

      小男孩愣了愣,银白色的头发似乎有些熟悉,只见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自顾自地跑开了。他上了一辆黑色的车,似乎是他母亲的人将他抱在后车座,他摇下车窗与自己四目相撞,蓝眼睛盯着自己,随即扬起微笑说:“我们还会见面的,下次见。”

      真奇怪,这个小孩太像姜韶暄了。

      无论是言行举止,甚至是发型和那双令自己永不能忘怀的蓝眼睛,都是如此相似。他年少的声音与现在说的话交集,都汇成一句话:

      “Ялюблютебя.”(我爱你。)

      他被吓到了,惊坐起来。

      天还是黑的,树影婆娑,草坪间虫鸣鸟叫,一切都是安谧祥和,倒是富有诗情画意,仿佛沉浸在白月盘的温柔乡之中。

      松陌槿想起刚准备出国的时候,也是父母说的话。

      “还记得你小时候的玩伴吗,那孩子是个混血,长得可好看了,就是可惜……”江琳熙没说完,惋叹一声。

      松陌槿倒是有点印象。那是他五六岁的时候,当时他还没搬家,住的是公寓。旁边一户人家是混血家庭,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俄罗斯人。

      他依稀记得那位母亲姓姜,是江苏人,长相清秀举止优雅,是江琳熙的大学同学。松陌槿常常唤她“姜阿姨”。

      姜阿姨有一个孩子,是混血的男孩子,比他大一岁,长得十分好看,有着淡蓝色眼眸。

      松陌槿记得他时常与自己玩耍,他们一起拼拼图,玩玩具小火车,玩捉迷藏和跳房子。

      “只是……”松陌槿垂眸,长长的睫毛随之一颤。他记得,姜阿姨和她丈夫在十几年前出了车祸,只有那孩子幸免于难,从此不知所踪,杳无音讯。

      他沉思片刻,愈发觉得姜韶暄与自己幼时玩伴的记忆重合起来。

      确实在去莫斯科的时候也听父母提及了,自己小时候确实有一个玩伴与自己年龄相仿。他们是邻居,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年自己刚满五岁,隔壁的姜阿姨领着他在国外读书的儿子和丈夫回来了。

      松陌槿记得自己是过去迎接过的,只比他大一岁的邻家哥哥怯生生地站在姜阿姨的后面。松陌槿当时就是个孩子王,大大咧咧地牵着姜韶暄的手去玩,他看着那位局促的哥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只捧了一本他看不懂字母的书站在原地。

      松陌槿当时就只学过英文,姑且就叫他英语书了,他轻叫了一声说:“诶呀,过来玩还看什么英语书呢,来玩!”

      “这不是英语书……”姜韶暄更加窘迫了,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动。

      “啧,快来玩嘛”松陌槿撇撇嘴,拉着姜韶暄的手陪他一起玩。松陌槿的手很软很小,握在一起时很温暖,姜韶暄心情和这天的太阳一样火热。

      他们玩了很多,从早晨到傍晚仍意犹未尽,最后定格在姜韶暄坐上车的那一刻——他朝自己招招手,等汽车发动了才回过神想去追,却无济于事了。

      再次睁眼,夜晚月影稀疏,深蓝色天空上,星星如一颗颗缀在蓝幕上的钻石,倾洒出万点光辉。月光皎洁得好似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镶嵌在漫无边际的夜空。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他看着满屏白色的聊天框,最终还是打下了一段话:

      сон:阿暄,明天九点,白桦林见。

      这晚他彻夜难眠。

      姜韶暄的一举一动都令自己魂牵梦绕,可真的走出那一步时自己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敢过于贪求他的喜欢。

      在交了房租后,他们过多的接触都仅仅是房客间的关系,纵使心里的那一点心思生根发芽,可总会有破土而出的日子,这样的话,他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人。

      松陌槿深知俄罗斯人恐同。这点到是毋庸置疑。就连自己的直男朋友都知道俄罗斯这片广袤的大地上除了车臣,这的其他地方几乎是同性恋灭绝的区域,让姜韶暄陪自己抗过这样的骂名还是太残忍,总之,他于心不忍。

      可芽苗已经翠绿,新生发芽,那些情愫翻涌,一步步推上心头。

      可万一呢,万一自己和爱的人抵住了流言蜚语和千古骂名在一起呢?松陌槿不敢想,生怕一觉梦醒却真的是大梦一场。

      “那你呢,你也在喜欢我这一行列里吗?”

      耳畔时时传来姜韶暄那一句话,挥之不去。姜韶暄的声音太好听了,足以勾人心弦,以至于今早看到姜韶暄的时候,他又不自觉地红了耳根子。

      “阿暄。”松陌槿和姜韶暄漫步在雪地中,穿梭过白桦林,“白桦林是恋人彼此相恋的地方。”

      姜韶暄步伐一滞,呼吸也变得紧促起来。

      “我梦到了我小时候,跟玩伴一起玩耍。他……”

      “你记起来了。”姜韶暄打断了他,松陌槿一愣,看见姜韶暄发红的眼眶,布满血丝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尾泛起红晕。

      “嗯,对不起,我之前忘记了你。”松陌槿发怔般漫步目的地走着,“我听到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是懵的,在想什么时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都能轮到我了?”

      “可我不敢想。”松陌槿无奈地笑道,打趣地说,“我怕我突然的答应会被你当成早就对你美色图谋不轨的变态哈哈哈哈。”

      姜韶暄看着松陌槿无拘无束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点笑。

      “然后呢,我就在想,也许这就是命运交叠吧,我心心念念的人也喜欢我。”松陌槿眼底的笑意使姜韶暄呼吸一窒。

      姜韶暄与松陌槿共同漫步,彼时初雪落在两人肩头,白雪皑皑,松陌槿在他身边喃喃低语道:“杪冬”。

      “杪冬是什么?”姜韶暄靠近松陌槿,微微俯下身,遮挡住迎面扑来的飞雪。这个问题,就好像在问他:“你心心念念的人是我?”一样。

      “是十二月的意思,今天是十二月的第一天,在中文里我们把它称之为杪冬。”松陌槿笑着回答,手心里接下一片纷纷坠落的雪花。

      “你看,初雪的杪冬;纷飞的雨霜;秀颀的白桦林……”松陌槿的声音很轻,但两人足以听见,“阿暄,你由我眼中的繁华堆砌而成,我爱你。”

      霎时,十二月的初雪下得更大了,漫天鹅毛大雪散落,如同轻盈的羽毛洋洋洒洒地挥舞,莫斯科的冬日总有暖阳缱绻,松陌槿承了满身金光,笑着又对姜韶暄重复一遍:

      “Ялюблютебя.”(我爱你)

      “小槿……”姜韶暄眼睛有些酸涩,松陌槿也惊异于从姜韶暄眼里流露出欢喜的神情,正如现在姜韶暄搂过松陌槿,男人灰蓝色的眸子里满眼承的都是松陌槿的身影,对上他一样澄澈的目光,所及之处皆为星辰大海。

      “我等这天好久了……”姜韶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极力克制般,强势地将松陌槿圈在怀里,凛冽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松陌槿的鼻息间尽是他的味道,令人安神。松陌槿满意地闭眼享受清新的香味,任由男人顺势搂上自己的腰肢,他踮起脚尖勉强碰到姜韶暄下巴的位置,于是他伸手曲臂与姜韶暄相拥,唇瓣贴着唇瓣,温热的气息传来。

      他们的吻交缠,激烈的气息像一股洪流,把他们的灵魂一起碾碎进莫斯科的冬日里。仿佛是一场无止境的欢爱,温热的气息彼此交缠,带着沉醉的心动去相拥爱的人。

      一吻毕,松陌槿有些喘不过来气,嫣红的小嘴往外拉出一条银丝,看起来魅惑不已,他的两眼早已噙满泪水,迷离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小槿,我现在是你的了。”他的眼睫毛上还挂着些许泪珠,更衬得姜韶暄矜贵了。

      小槿,小槿,小槿。

      咀嚼了无数遍的名字终于有正大光明说出去的一天。

      从房东变为情侣的转化实在太大,好在姜韶暄本来就是带着目的让松陌槿一点点踏入自己的笼罩之中的,他们手牵手走出了白桦林,就连麻雀也欢呼雀跃。

      下午两人都有课,用过午餐后还有一大段时间,松陌槿提议去红场那边,商业街有琳琅满目的商品,不乏有花店点缀其中。

      姜韶暄看着松陌槿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禁挑眉:“喜欢花?”

      “嗯……也不算。”松陌槿看了看四周摆满的娇艳欲滴的花朵儿,“我的中文名字里有一个槿字,是木槿花的槿。我很喜欢木槿花,很漂亮……但是这个季节不是木槿花盛开的季节。”

      松陌槿走进店里,姜韶暄则站在门外等。不一会儿,他从里面出来,拿了一束包扎好的花束,粉紫色交错纵横,看起来与眼前的人气质相近。

      “阿暄,希望你能喜欢这束木槿。”他送给姜韶暄这一扎儿,无非是想着刚谈恋爱总不能空手,现在看来木槿花的颜色和姜韶暄的清冷简直绝配。

      姜韶暄自然的接过了,却总觉得松陌槿话里有话,说出去的在自己脑里自动转变成“希望你能喜欢我”。

      他勾了勾唇,顺势搂过松陌槿的肩,俯身在他耳边说:“我一直都很喜欢。”

      松陌槿被勾得吓了一跳,连忙半捂着脸没好气地窃笑说了一声:“调皮鬼……”

      两人并肩走在去мгу的路上,影子都被雪掩盖住了,影影绰绰。松陌槿斜睨一眼,瞥间姜韶暄也在看自己,他笑着,声音掩盖进嘈杂的人声里,那口型分明说的是:

      “今年杪冬落雪,木槿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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