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他的双面镜》莲拾

1、第 1 章

　　“他不会回来了。”

　　差点没头的尼克望着哈利，忧伤地叹了口气。

　　“谁？”哈利瞪向尼克。

　　尼克垂下脑袋，目光透过半透明的身躯，凝视着地面，躲开哈利的眼神。

　　“小天狼星·布莱克。”他低声说。

　　每当年轻学生第一次失去亲爱的人，总会焦虑失措地找上尼克，恳求似反复询问同个问题──从神秘事务司归来，五年级的哈利也无例外。

　　“可是你回来了。”哈利气愤地说，“你回来了，证明死亡不代表一定要离开──”

　　“巫师的确能在人世间留下印记，飘缈于生前行走过的地方。”尼克压抑地说，语气很温和，小心翼翼，捎着安抚的意图。

　　“但只有极少数巫师会选择这条路，这很艰难，应该说继续往前走才属于常态，哈利。”

　　“为什么？”哈利难以接受地低吼，“小天狼星才不在乎这正不正常、辛不辛苦，他不可能丢下我，我知道他会回来的！”

　　彷佛想说服自己，哈利猛地转头望向身后，刹那间他以为自己会看见小天狼星的身影，乳白色、半透明、满脸笑容潇洒地朝他走来。

　　眼前空无一物。

　　“他不会回来了，哈利。”尼克轻声说道。

　　“可是……”

　　接续几段虚弱无力的辩驳，尼克实在想不出更多宽慰的话语，逃跑般地飘走了，他从来无法习惯这种场合。

　　哈利独自一人留在走廊上，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却再次深切体认到自己失去了教父，世上最关心他的亲人。他内心空落落的，晃悠在同样空荡荡的城堡，彷若自己反而成了幽灵，这辈子永远无法感受快乐或悲伤。

　　哈利不知道的是，小天狼星其实还没死，却没能回到这个世界。他被困住了，困在帷幔之后，生与死的未知领域。

　　事情缘由得回溯至前一晚的神秘事务司，死亡之厅。

　　死亡之厅是神秘事务司最空旷的场所，巨大扁平的石坑由石头台阶环绕而成，石坑中心突起的石台上伫立着一座拱门，拱门四周没有墙壁支撑，破烂的黑色帷幔就挂在门上，无风而自动。

　　小天狼星站在石台上，背对着拱门，手持魔杖，居高临下与贝拉特里克斯对峙着。闪过迎面而来的又一道绿光，他还手一记红光没能命中，后背的长袍已被冷汗沁湿，湿答答地黏在皮肤上。

　　贝拉特里克斯很强──小天狼星不得不承认这点，他的食死徒表姊虽然疯了，但也确实疯得厉害，单论黑魔法几乎无人能出其右，令许多凤凰社成员吃过苦头。

　　“跑吧，再逃呀，悲惨的小天狼星！”贝拉特里克斯的声音沙哑而锋利，杖尖连甩出恶咒，“魔法部把你当杀人犯，你死掉的倒霉爸妈和可怜弟弟都恨你！”

　　小天狼星迅速往旁边一跳，咒语炸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轰出一个狰狞的大洞。

　　抬手擦了擦前额的汗滴，他喘着粗气，难掩脸色的苍白。过去几年被摄魂怪折磨的牢狱之灾，亏空了他的体力，经过激烈交锋早已濒临极限，充其量再支撑一两道魔法就将消耗殆尽。

　　“没人爱的小天狼星，你想往哪跑，又能逃去哪？”

　　贝拉特里克斯察觉这点，桀桀笑着往前进逼，笑得甜腻又残忍，像沉浸在抓老鼠游戏的野猫。

　　“你觉得自己赢定了？”

　　小天狼星也笑了，甚至比贝拉特里克斯更肆意张狂。

　　两人都痛恨地想杀死对方，他知道自己屈居劣势，明白退让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想激怒对手，从绝境中寻找反扑的机会。

　　“放马过来啊，贝拉特里克斯。”他挑衅地说。

　　贝拉特里克斯停下脚步，歪头打量着小天狼星，像是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冷不防举起魔杖，动作极快，杖间喷出鲜明怒张的红光。

　　小天狼星惊险地侧身避开，咒语擦过他的手臂，留下一条青紫的瘀痕──昏昏倒地虽不致命，但施法动作短，更难以躲闪。

　　“以为是阿瓦达索命？”贝拉特里克斯冷哼一声，“号称最勇敢的格兰芬多原来会怕死啊。”

　　“你错了。”小天狼星瞇起眼，灰瞳中流过一抹晦暗。

　　他不怕死，因为詹姆与莉莉遇害的那晚，罪恶感已宣判了他死刑。而摄魂怪是无情的行刑者，唤起不分昼夜的噩梦，以回忆凌迟他的灵魂。直到逃出阿兹卡班，他的心已死去泰半，仅余一丝半缕，悬挂在詹姆与莉莉的孩子──哈利身上。

　　然而与哈利的联系也令他倍感愧疚。

　　作为教父，他清楚哈利在这段关系中寻求属于亲人之间的爱。可支撑小天狼星走下去的从来不是爱，仅剩强烈的责任感，责任感又源于刻骨铭心的自责。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少年时被父母厌弃，长大后害死最亲近的挚友，小天狼星错失学习爱的资格太久了，临到需要时只能用借的，再精妙的魔法都派不上用场，他只好去赊账，从罪恶感预支。

　　是的，他不怕死，只打算在死前多派上点用场，向死去的人赎罪。

　　“最怕死的难道不是你家主子吗？”小天狼星说。

　　“住口！”贝拉特里克斯炸毛了。

　　“是啊，你们的伏地魔王，明明早该死了，”掐着食死徒的痛点，小天狼星趁机变本加厉地嘲讽，“却人不人鬼不鬼地苟延残──”

　　“闭嘴！”贝拉特里克斯气急败坏地诅咒，“你竟敢，小天狼星·布莱克，不准你侮辱黑魔王！”

　　“我爱怎样说就怎么说。”小天狼星躲过咒语，声音大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来啊，你的水平不会只有这样？”

　　由远而近倏地传来脚步声，“邓布利多来了！”，他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他的目光越过贝拉特里克斯，对上正往自己跑来，满脸关切的哈利。

　　贝拉特里克斯脸色阴狠地挥舞魔杖，红光正中小天狼星的胸膛。

　　小天狼星的表情凝固了，身体随咒语的力道被弯成弧状，离地而起，摔向正后方拱门上的漆黑帷幔。

　　视线从男孩与詹姆轮廓九成相似的脸庞，落到那对碧绿透亮，却因错愕而睁圆的双眸深处，小天狼星勉强扯起嘴角，留给哈利最后的笑容，混杂着愧疚和遗憾。

　　“小天狼星！”

　　哈利惊慌地大吼，贝拉特里克斯得意洋洋地狂笑。

　　小天狼星坠入古老的拱门，帷幔如被风吹过般飘摆片刻，又恢复了原样。

　　须臾之间，又或许过去良久，小天狼星终于睁开双眼。

　　他面朝上躺着，眼前弥漫着湿冷、厚重的暗灰色雾气，看不清任何事物，听不到一点声音。

　　……这里是？

　　不知身于何处，小天狼星习惯性伸手摸向腰侧，但魔杖不在熟悉的位置，原先穿着的破旧长袍也不知所踪，他意识到自己是赤身裸体的。

　　他缓缓站起身来，尽管在这陌生的环境中，似乎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地面──放眼望去，晦暗的雾气氤氲了视野，无边无际，分不清上下左右，只觉万籁俱寂，四顾茫然。

　　小天狼星的心一沉，他原以为最糟的结果是死亡，但情况却在意想之外。

　　作为一名巫师，他相信生命的方向性，早已经做好继续往前走的心理建设。正因如此，他知道死亡不可能，也不应当是自己如今的状态。

　　事情出了差错，大抵与神秘事务司的帷幔，以及某种他从未听过、高深艰涩的魔法有关。

　　对他这样的巫师来说，被困在原地其实比离别更加难受，所以他未曾考虑过作为幽灵留下，但现如今其实由不得他选择。他有种隐隐不安的直觉，自己可能错过生离死别的十字路口，迷失在生与死的狭缝之间了。

　　当务之急得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

　　心想着格里莫广场十二号，小天狼星尝试不用魔杖施展幻影显形，想当然地失败，交替念诵几种解咒也都没生效，但他起初就不抱多大期望，是以没特别沮丧。

　　“梅林发霉的胡子啊。”

　　咒语看来行不通，小天狼星抱怨的同时没有停止思考。多数魔法空间都有固定的范围，他寻思着走到边界或许能出去，于是在一片雾茫茫里随意挑了个方向，迈步向前。

　　越孤单的人越怕安静，小天狼星步行在静悄悄的雾中，前方灰蒙蒙的景色好似没有尽头，时间流动的概念彷佛也被抽离了，他不知道走过多远，不晓得经过多久……

　　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想之前的人和事，想曾经犯的错。

　　最先出现在脑海的是哈利，看来哈利没受什么伤，真是太好了。

　　而且邓布利多也回来了，应该──

　　不，不能掉以轻心，即使有邓布利多在。

　　他就是自作聪明找上邓布利多，换了守密人，才酿成那晚的悲剧，害詹姆、莉莉……

　　现在不能想这个，小天狼星摇摇头。

　　哈利被骗到神秘事务司，这是个警讯，伏地魔用幻象误导了哈利，斯内普教了那么久的大脑封闭术，显然并没任何用。

　　也不全怪斯内普，他挺了解自己的教子，哈利大概没多用心和斯内普学。

　　更令他惊讶的是，克利切也对哈利撒谎，这是毋庸置疑的背叛。

　　但克利切为何要帮食死徒？

　　小天狼星内心其实有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邓布利多提醒过很多次，但他仍没将克利切看成是跟人类拥有同样敏锐情感的生物。

　　或许，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对克利切好一点。

　　也该对其他人好一点，他想到了雷古勒斯，若能在他陷得太深之前拉他一把……

　　他曾告诉哈利，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好人和食死徒。然而他自己却有太多偏见，总轻而易举将人归类，因此种下了恶果。

　　小天狼星停下脚步。

　　多希望有重来的机会，小天狼星苦涩地想，若他是更体贴的人，能学会温柔地对待这世界，或许一切都将不同……

　　于此同时，灰色雾气在他面前凝若实质，化为与死亡之厅一模一样的拱门，挂着黑色帷幔。

　　不知不觉间，小天狼星被神秘的魔法力量拉进拱门，消失在帷幔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