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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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沉默地走在山林里。
昨晚的雪不大，早上气温升起来就化了。地上湿漉漉的，时不时有冰凉的露珠从树叶滴入人的脖颈。路边的枯树长满绿油油的青苔，一只红色蚂蚁从青苔上快速爬过。
林间仍是薄雾弥漫。仰头看不见太阳，只能看见某一方向的天空更白一点。
那种感觉让人眩晕。
昨晚的经历让整个镖队都陷入了沉默——这是劫后余生的后怕与疲倦。
没人知道昨晚那个庞然大物是什么。进山之前，镖师们脑海里最凶猛的野兽不过也是老虎狮子、或者毒蛇大蟒，可昨天晚上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它一口能吞掉了一个大活人，那双红眼睛就像阴曹地府里点着的灯笼。
恐惧来自于未知。
不知前方还有什么样的危险等待着他们。赵老头的话无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蔓延——鬼山、圣兽、汤泉池，无一不暗示着传说的真实性。山里仍是湿冷，但这点冷和昨晚的经历相比早已不算什么。章宁古道废弃百年，这百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孕育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快的时间内下山，抵达风雨寨，抵达那个唯一有人类的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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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容易打滑，周卫没有骑马，而是牵着马儿走。他面色严肃，一路上除了简短的任务安排，别无他话。
李沐风问：“赵老头，到风雨寨还要多久？”
昨晚怪物消失后，镖队一刻未停，立马收拾离开山洞。赵老头经历了惊吓害怕、还一夜未睡，不得不点起他平日里舍不得龙蛇烟，靠着这一口烟气吊起疲倦不堪的眼皮。
“最多还有半个时辰。”赵老头看了看天色。
“风雨寨有没有什么习俗禁忌，我们突然造访，还是要礼貌一些。”周卫忽然开口。
赵老头挠头想了想，说：“没啥禁忌。寨子里的人都是栗族人，天生热情。就是鬼山的传说……不管你们信不信，最好不要在他们面前提。寨子里多女人，崇尚一对翅膀般的图腾，传说是鬼神第一任夫人羽化留下的，可以永葆寨子里后代各个貌美如花。”
周卫看他一眼，又问：“那他们喜欢些什么？”
赵老头敲敲烟杆：“喜欢谈不上，只能说缺什么。章州这片土地多山湿润，很多人到了三四十岁骨头就不行了，关节老是痛，大抵也是这气候弄的。所以除湿的东西在章州是最受欢迎的。每到鬼都的集市开市，龙蛇烟、虎跑酒、茯苓果这些都是最先卖完。”
周卫点点头，对李沐风道：“到了寨子，或许江椒他们会喜欢。”
赵老头问：“江椒是什么？”
周卫说：“是来自江州北地的一种植物，果实如米粒大小，微辣，可入味、也可入药，是比较名贵的祛湿食材。”
赵老头兴奋起来：“这东西好啊，咋开始时候不给我呢？”
李沐风不耐烦地打发他：“等你领完路，自然会给你些的。”
赵老头有些怵他，诺诺“哦”了声。
周卫看了眼李沐风，道：“沐风，你去队尾看看。”
赵老头看着李沐风远去的身影，稍稍松了口气。
“昨日你说的那个传说，是什么时候的事？”周卫忽然又问。
“啊？”赵老头刚松下的气又提了起来，莫不成周卫要找他算账？他忙解释道，“我、我那个……哎！当家的，您可别……”
“我只是问问。”周卫平静地说，“你知道多少说多少。切记，不要骗我。”
赵老头胆怯瞧他一眼：“我……我小时候就听说了，听、听我爷爷说的，那……那这么算起来，也快百年了吧……”
“百年……”周卫意味深长地重复。
“当家的！我可没说谎！”赵老头一脸真诚。
“关于这章州的传说，你还知道些什么？”周卫问。
“我知道的也不多，”赵老头露出为难的神色，“实不相瞒，我所知道的东西也最远只到风雨寨。风雨寨多美女，我年轻时候身强力壮、精力充沛，你是男人你也理解……对于风雨寨之后的地方，我也不怎么感兴趣。鬼山的传说你们也知道了，”他做贼似的瞄一眼周卫，见周卫面平如镜，又说，“还有一个想必你们晓得——传说药王谷也在章州某个地方。不过也有人说药王谷在旬州，我看都是瞎编。”
“瞎编？”周卫没什么表情地笑了声。
赵老头不知他在笑什么，也不敢随便接话，嘴上只能陪衬着裂开半个缝。
这时前方探子来报：“当家的，前面立着一个牌坊，写着’风雨寨’三个字。”
赵老头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像是终于看到了希望：“到了当家的！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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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山林的那一刻，铁柱重重地吐了口气。
这山林就像被人施了诅咒的结界，当左脚迈出最后一步、右手拨开头上最后一片蕨叶时，铁柱感觉自己终于回到人间。一直笼罩着的薄雾消失了，一切都清晰起来——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山谷，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水如玉带般静静流过。河上架着一座拱桥，桥中间立着一个木制二层小楼，屋檐尖尖向天伸去，仿佛燕雀的翅膀。次第错落的建筑顺应着地形依山就势，鳞次栉比、层层叠叠。因章州多银矿，每家每户的屋脊处都装饰着银制花纹，屋檐下也吊着银制风铃，遥遥看去，风铃轻响，此景就像一片深色的湖面上闪耀着粼粼波光。
古朴而自然的寨子，岁月静好。
此时，云破天开，一道阳光射了下来。
铁柱扬起头，温暖的晨光照在他脸上，他竟有点想哭。
从进入章州到现在也不过三天，却恍若隔世。
“别傻了，赶紧走吧。”黑石催促他。
铁柱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跟了上去。
有三道少女的倩影早已等在牌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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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卫领着黑马缓缓走到少女跟前。她们穿着栗族人传统服饰，色彩鲜艳，上身是深蓝色的袄子，面上绣着红艳艳的花朵；下身是轻薄的黑裙，裙摆点缀着暗红色；裙摆下是光裸的小腿和脚踝——这样的天气她们似乎丝毫不觉得冷，裸露的皮肤细腻柔美、白得发光。少女都头戴银冠，面部笼着半截白色轻纱。虽然遮住了一半面容，但露出来的眼睛如一汪秋水，顾盼生辉。
等到周卫走近，中间那位个子高点的少女半蹲作了个揖。身后两名少女也跟着施礼。
“欢迎来到风雨寨，我的贵客。”高个子少女眉间点着一枚花钿，微微笑道，“我是阿朵已。是这里头人的女儿。”
周卫勒住黑马，打量阿朵已片刻，将缰绳牵给身旁的李沐风，拱手说道：“在下周卫，身后是我的镖队。我们是来自旬州的镖局，此行押运雇主的货物去往江州，途径风雨寨，多有打扰，还望海涵。”
阿朵已轻轻一笑：“前辈哪里的话。三日前我阿妈便嘱咐我，说会有内陆的贵人行经此处。我日日立于这牌坊下，今日总算是等着了。”
周卫问：“你阿妈怎知我们会来？”
阿朵已转身领路，留下半个倩影，笑道：“待会您问我阿妈便知了。”
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阿朵已走了几步，周卫缓缓招手，让整个镖队跟上。
李沐风拍了一下发愣的赵老头——自从见到三位少女，这老头的表情就变得呆滞，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阿朵已。
李沐风面露鄙视：“你瞧什么呢。”
赵老头吞咽了一下口水：“这……这是栗族人的盛装。”
“盛装又怎么了？”
——盛装是鬼神娶妻时候才穿的。
可赵老头没敢说出这句话，他怕李沐风对他发火。实际上李沐风也压根对他的答案不感兴趣，推开他便往前走了。
赵老头愣了愣，低头跟了上去。
镖队悠悠穿过牌坊。
此刻若是有人回头，就会瞧见牌坊后面银质的牌匾上，雕刻着一双美丽巨大、形如蝴蝶翅膀的纹路，翅膀中上的部分左右各镶嵌着一对红宝石，就像——
昨日在洞中那双悄然凝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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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由青石板铺就，走起来干燥又踏实。两侧修建着木质的吊脚楼，形制和澜洛城的建筑相似，但因这里山地更明显、气候更湿润，建筑大多至少三层，底下的一二层架空——村民用将椿木涂上耐火耐腐的汁液后，将上面的建筑撑起来。建筑好像有了细长的脚，依山就势，脚站在低矮的地方，腰倚靠在高处。建筑顶上多铺设着小青瓦，屋檐也比旬州那边起翘许多。
此时正是早上出门劳作的时间，道路两旁站着许多背着箩筐的少女。见到这只远道而来的队伍，她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夹道向他们行着注目礼。姑娘们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支镖队，眼神大胆和好奇，时不时还品头论足，互相低声笑说着什么。
铁柱被盯得不太自在，觉得自己像极了被人参观玩赏、待价而沽的商品。但他又忍不住偷瞄。路边的姑娘们实在太好看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姑娘。她们各个都肤白貌美，貌若天仙。任凭她们中间随便挑一个，放到旬州，那都是城里数一数二的美女，可在章州大山深处、风雨寨这样的偏僻的地方，这样的美貌却是如此常见。姑娘们的美各不相同，有的是上挑的丹凤眼，有的是含情的桃花眼，有的是樱桃小嘴，有的是丹唇素齿；穿着也各不相同，有的穿圆领大襟短衣，有的穿青色百褶裙，有的穿偏襟青布长衫；有的美得妖艳，有的美得纯洁如无辜的小鹿……但她们有着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美。
铁柱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他是队伍这一行人里个子最高的。有个头戴银饰、身穿紫色衣裳的姑娘注意到了他，对他粲然一笑，抛了个热辣的媚眼。
铁柱忽然觉得鼻腔一热，伸手一抹，竟是鼻血竟流了下来。
他赶紧仰起头，尴尬地转换目光。
丁一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铁柱？”
铁柱仰着脖子，摆摆手：“没事没事，好久没看到太阳了，想多看看。”
黑石注意到他食指指腹的血，再看他的动作，瞬间明白，大笑道：“小老弟，你可真没出息。”
铁柱忙着止血，别过脸，不搭理黑石。
旁边的三娃问道：“这些姑娘怎么有的人蒙着面纱，有的没有？”
黑石道：“大概是没嫁人的就蒙着面纱，嫁了人的就不蒙。上次和当家的送镖靠近凉州，当地也有相似的习俗。”
三娃“哦”了声，又问：“这路上怎么都是女的，没瞧见一个男的？”
黑石也有些纳闷，一路过来还真一个男的都没看见，活像是走进了女儿国。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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