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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大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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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衡很尽责的将他领到司天鉴,二人说明来由道童给沏了茶让他们先等候自己去禀告一贞道长。
但凡修炼之人五感总比常人灵敏,一贞道长虽早听闻狼族大巫师要来京拜谒,可也没说明要来做什么。他像是早有预测,这几日都心神不凝的,搞得别人以为他病了,暗地里惊愕道长也会生病?
有故人来见,他心中忐忑,到底见还是不见?
狼族事已了,蛮姜借地修行已尽了该尽的职责,有大周庇护今后便不需要大巫师。早晚他是要将徒弟给领回来潜心修他们的道,只不过自己走的时候太不近人情了,怕他待会看见自己心里埋怨。
道长大人纠结了半天,道童不解道:“道长若是不舒服,我替您回了他们,让他们改日再来。”
一贞道长扔了枚铜钱在桌上,翻来覆去好几次都是正面,感叹天意如此,看来只有见了才是正道。
“不用,我这就去见他们。”
司天监的厅堂里摆的都是蛮姜非常熟悉的法器,看来邓辉说的没错这一贞道长真是和他一个道上的,他在心里喜道:来对了。可他又犯嘀咕,待会见了道长该怎么向他讨教呢?是直接向他道出自己的疑问,这样会不会太无礼了?还是先说点别的,增进情感?这样道长可能倾囊相授。
他与徐衡礼尚往来的喝着茶水,等着道长来见。
他们等了好一会,一壶茶都快让他们喝完,蛮姜渐渐有点失落,还以为一贞道长不愿意见他,徐衡倒是不急安慰道:“道长许是有事忙不开,咱们再等会。”
“······”
蛮姜表面点头,心里毛躁。为着见到一贞道长他还是等了。
果然还真是有事忙的,他们又喝完一杯茶才听见外面训斥道童声:“来了贵客也不早点告诉我,就知道贪玩,罚去抄写清静经。”
训斥完只听见道童委屈道:“是,道长。”
蛮姜心道:看来一贞道长是真的有事耽搁了。心情又好了起来。殊不知最憋屈的是那道童,明明他第一时间就去禀告了道长,怎么又是他的错?
然而蛮姜高兴的太早,在一贞道长踏进屋里见到他们时,蛮姜彻底呆住。
四目相对,这一刻是期盼已久的重逢。
蛮姜设想过无数次再见师父的场景,却没勾画过这一瞬间的惊讶。
他茫然若失,眼睛都眨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这里所有人都叫他一贞道长。
一贞道长注意到蛮姜此时的异样,向徐衡互相行礼之后,转向蛮姜温和道:“阿蛮,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一贞道长溺爱的语调灌进蛮姜的耳中,冲进肺腑紧紧抱住他的心窝,让他一下子回过神。
“师父!”
“······”
“??”徐衡懵道:“你们二位是······师徒?怎么······还······?”
蛮姜惊叹一声之后便说不出话来,高兴,嗔怪,委屈······
只见一贞道长向徐衡拱手道:“有劳大人将小徒带到贫道跟前,正是如大人所见,我们是师徒,狼族大巫师正是贫道的徒弟。”
徐衡久经官场很快道:“原来如此,陛下命本官将大巫师带与道长,在下已尽职,师徒二人相见一定有很多肺腑之言,本官便不再搅扰二位叙旧了,告辞。”
一贞道长拱手道:“大人慢走。”
徐衡再次拱手之后退出司天监。
屋里只剩下师徒二人,难怪觉得所有的东西都那么熟悉,可不是吗?自己师父弄的能不熟悉吗?
大隐,隐于朝。
难怪他一直觉得一定要来见一贞道长,不见当真得后悔一辈子。
几十年未见,原来是跑来了富贵窝里连名字都改了,这隐的可真够深的,难怪自己总找不到他。徒儿跟您一样好的很,蛮姜在心里恨恨的回道。
师父的问候,从未有过的世俗和冷漠。
大道无情,这就是几十年不见自己修来的大道?蛮姜难以抑制心里的苦闷,眼泪突然流了出来,愣愣的站在原地。
一贞就是见不得他这样,几十年了一点涨进都没有。他轻叹一声,也怪自己对不住这玩意。于是他从身上掏出巾帕过来给徒弟擦眼泪,蛮姜知道他就会这招,本想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一把甩开,让他知道自己是在生他的气。
当帕子贴在他脸上的时候,那气就是半点也撒不出来,他想师父靠近他,即使是隔着巾帕他也想让他多擦一会,眼泪忽地止不住,跟决堤的大坝有的一拼。
就是委屈啊!走了还不让自己用术法找到他,问世间哪有这样的师父?
眼泪越擦越多,一贞耐着性子给他擦完一茬又一茬。最后整个巾帕都被他哭得经不住,一贞便用自己袍子的袖口给他擦泪。活了一百多岁其实他都忘了眼泪该怎么哭出来,哭完突然觉得太没脸了,丢人丢大了。好在是在自己师父面前,丢人就丢人吧,他更丢人的事师父都见过,掉几滴眼泪算什么。
蛮姜大概是哭累了,喘着委屈的长气眼泪才止住。他一把拦着师父抱着,这一刻他像是抓住了珍贵的命脉,死都不愿松手。
一贞被他抱的太紧,便用手拍拍他的肩道:“还想不想让师父活命了?”
蛮姜只松了一点仍旧不愿放开他,完全忘了他是来干什么的,嘴里埋怨道:“师父不让徒弟见您,是修得大道了吗?还是我现在该叫您一贞道长?”
一贞听了,心里挺刺挠的,什么大道不大道的。他到中原这几十年,先是隐居山中等着一明主来请他,到了朝堂才明白,之前自己的许多修行并不适用。
什么是隐世修行?他现在或许是明白了,隐于喧闹之地,道心岿然不动。人间最喧闹的不在民间市集,真正鱼龙混杂的地方在朝堂。
他抚着蛮姜的背温和的岔开话题道:“对不住啊,听说你是遇上了什么困惑,特地来大周的。”
蛮姜这才想起他来目的,他将在狼族帮助夏凉初攻下白尼族一事说与了一贞,这些事一贞早有耳闻,没想到受影响的却是自己的徒弟。
师徒俩聊了大半天,一贞了解到蛮姜这几十年在狼族都做了什么,蛮姜得知他师父离开先是在山里等,后来入了朝堂除了他们几个都没再收过徒弟。这才慢慢解开心结,主要是蛮姜的心结。
蛮姜这一趟的确收获不小,早知道毫不费力的就找到自己师父,不由反思早些年都干嘛去了?在邓辉八年前回大周就该跟他一道来瞧瞧,这样一想,那他给邓辉的蝴蝶师父一定是察觉到了,那蝴蝶还有寻物的技能,感知到蛮姜要找什么定会通传给他,可恨的师父就是不去见他。
蛮姜想在师父身边修行,一贞并未说不行。后来便让他带着陛下的礼先回狼族,把未尽的事宜尽了再说,接下来的事师父去做。
蛮姜怕他师父糊弄他,等他一回去再抛下他到别的地方去。
临走时他在一贞的肩上也留了一只蝴蝶,这只与邓辉那只不同,这只是纯白色的,任何术法都不能在它身上施展,师父也就没法再躲开他。
一贞由着他把蝴蝶放到自己肩上,念了声咒语蝴蝶便隐去身形。
蛮姜回到狼族已是半月之后,他带回凌再平的圣旨,以及那一车的回礼。凌再平总觉得这么容易答应了太便宜夏凉初了,最后又在圣旨上添了一句,今后狼王每三年携邓持心回京面圣。
夏凉初欣然接受这样的条件。
蛮姜在回到狼族后,为狼族举行了最后一次祭祀仪式,所有的族人来到祭祀台,夏凉初与邓辉盛装出现,与族人一道祭祀长生天,祈求长生天赐给他们幸福平安。
祭祀祈福结束,只见蛮姜在祭祀台上看见一个极为亲切的身影从东方而来。他越来越近,在靠近他的草原上向他招手。
蛮姜看清楚来人欣喜不已:“师父!您怎么来了?”
狼族这一辈的年轻人包括夏凉初都没见过一贞,除了与夏明轩同岁的那些老人。
“大巫师!那是大巫师!”
年轻人还在疑惑,老者们兴奋的呼喊,大巫师一点都没变,还像原来那么俊。
邓辉惊讶的道:“原来一贞道长就是狼族大巫师的师父?”
夏凉初更不敢信这二人是师徒:“持心,你没看错吧?”
邓辉坚定道:“没有,我眼神非常好,那是一贞道长没错。”
一贞仙气飘飘来到他们面前瞟了徒弟一眼,让他先别说话等他与这二人打完招呼再说,然后拱了拱手道:“见过二位。”
邓辉他们赶紧回礼道:“见过道长。”
一贞看了看他们点头道:“果然新任狼王一点也不输老狼,今后狼族与大周有劳二位,小徒今日我就带走了。”
说完又行了礼,便转身向蛮姜道:“跟我走。”
蛮姜愣怔的疑道:“去哪?”
一贞道:“回大周,修人道。”
蛮姜一听师父这是答应带他走了,高兴的手足无措,这次师父真的没有骗他。不但答应他在自己身边修行还亲自来接他,顿时喜不自胜,手里的法器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放哪。
一贞看着徒弟傻样,便自己向夏凉初他们道别,之后便领着徒弟踏着片青云离开。跟他上次离开一样,连让他们告别的机会都不给。
狼族百姓不停的朝他们呼喊:“大巫师、大巫师、······”
草原上夏凉初与邓辉只得远远的朝他们挥手,因为他们若想见每隔三年便可见。
祭祀在蛮姜的离开结束,之后狼族人依着蛮姜和他师父的样子为他雕刻了两尊石像。狼族的老人都记不清蛮姜的师父是何时离开狼族的,只知道他们年轻的时候蛮姜还不是大巫师,过了几年蛮姜的师父离开他才传承了师父的衣钵,那时的狼王比他们还年轻,转眼间自己都老了,他们见过的两任大巫师都还是容貌依旧。
人这辈子若无救世之能,无法做一番名扬立万的大事,一般人便会浑浑噩噩的过完一生,倒不是真的浑噩。便会守着想守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遇上不顺的事便会求神保佑自己。
夏凉初承诺过给蛮姜建庙,石像完成庙也建立成封顶,人们自己择了个吉日将石像移入庙中供奉。
大伙主要是祈求平安、求子、求财、求姻缘等等。
大巫师走了也不安生,还得回头受他们聒噪。隔三岔五一帮人在他耳朵里念经,向他求这向他求那,实在无法便想了个办法叫那天上飞的雁给他们传来一封信,叫他们一年只许去庙了拜一次,每年十月十五这日开庙门接受香火,蛮姜与师父这才耳根子清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