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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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冥灵在迷蒙中睁开眼。
这样简单的动作却意外地费力，他很艰难地撩起一点眼皮。
脑海里似乎闪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却统统都离他远去，他什么都抓不住。
最后一个画面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和响亮的鸣笛，几乎要划破耳膜，他想要大喊“救命”，却又无力呐喊。
他陡然惊醒，意识回笼。
是夜。
倒是方便了楚冥灵久不见光的眼睛适应光线。
楚冥灵先是感知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四肢百骸都特别特别的无力。
啧。他想叹一声，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脑海里已然没有任何梦境的痕迹。
他试图想思考一下现在是什么个境况，可他脑海里甚至没有任何事情的痕迹。
反而浮现出经典三连问：
我是谁？这是哪儿？发生了什么？
亦如每个浮现出这种问题的人一样，他一个都解答不了。
啧。他又想叹一声。
可是发不出声音。
楚冥灵觉得这个状况有那么些糟糕。
身旁有人。
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实在太明显。
楚冥灵微微偏过一点头，视线聚焦到那张陌生的脸庞上。
楚冥灵看着那张刀刻般冷硬锋锐的脸，很细微地扬了扬眉。
大兄弟看我这目光是不是有些热切？熟人？
与他对视上，那跟个雕塑样深沉着一张脸、看着就很不好惹的青年忽然就笑了。
唇角的上扬微不可查，笑意却漫进那双幽邃的、酝酿着风雨的眸底，宛若山林复苏、河川破冰，冷硬的冬天被消解，温存的春天取而代之。
然后没有抽噎没有啜泣，眼泪突如其来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哭得猝不及防。
楚冥灵觉得他这个表情变化实在神奇，又细微又极富层次。
但他现在的心思却没有放在管顾对方心情身上，而是认定这大兄弟一定是个熟人。
“哎……”
楚冥灵再次尝试说话，只有漏气风箱一样的气音，他不信邪地加大音量，终于有了点残破的声音。
“你、是……”
我的天，这嗓子也哑得太厉害了吧。楚冥灵再次被自己震惊。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我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不过就算声音很难听还很费力气，楚冥灵还是坚强地说了下去——
“……谁？”
你是谁。
萧术：“……”
他此时的脑子其实也不比师尊清醒。
纷乱的心绪早已在师尊睁眼的那一刻达到极致，听到这样莫名的问题，满胸腔的疾风骤雨都一时凝立。
楚冥灵见他不回话，继续努力发声。
“这、哪……？”
“……我，谁？”
很好，三连问还剩一个“发生了什么”，问这问题的难度有点儿高，楚冥灵决定暂时压下。
当然，如果对方有自动回答的自觉就更好啦。
萧术极富层次感的表情再度附上一层困惑。
他轻轻蹙起了眉，后突然凑近，弯腰探进床帘内，在楚冥灵正上方垂眼看着师尊。
脸颊上一滴未坠的泪水沿着下颌滴露在楚冥灵鬓边。
楚冥灵陷落在他投下的阴影里。他长长的束在脑后的发丝沿着肩胛散落而下，垂在楚冥灵耳畔。
实话说有点痒。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一丝喑哑。
“——师傅？”
哦豁？“师傅”这两个字颇具信息量，楚冥灵等着他再多说几句。
楚冥灵生了双漂亮的桃花眼，一门心思地盯着某个人的时候显得十分勾人。他现在就这么定定地盯着上方的萧术，期待不加掩饰。
……
然而没有。
这人，居然就不说话了！
萧术无法从楚冥灵的神情里看出破绽。
玩笑吗？
不，不对。
他想不出师尊有任何需要这样逗弄他的理由。
他向来是了解师尊的，却不知如何解释眼前的情况。
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缓缓成型——
师尊不会……失忆了吧？
所以，他是被忘了？
这一天他苦等了五年。
如今终于到来，却又伴随着这样一场玩笑般的意外。
若只是玩笑便还好，换作现实却未免太残忍。
萧术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
两人对视半晌，相看无言。
楚冥灵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维持着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姿势也不嫌累，还只说一个词摆明了就是吊人胃口！
他等得不耐，小破嗓又要挣扎着出声：“你……”
然后，萧术终于动了。
他再次伸手抚上了楚冥灵的脸颊，顺着他眉角的轮廓，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皮肤。
“忘便忘了，忘了也没关系。”他垂着眼，似是叹息般缓缓道，“您醒了就好。”
楚冥灵：“……”
忘了什么你倒是说啊？我觉得挺有关系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萧术直起身，闭着眼收敛了一下那一脸凄风苦雨的表情。
叩门声轻轻响了两下，下一秒门被推开，秋棠端着新熬好的药羹走进来。
这是秋棠今天第三次走进这扇门，是今天熬的第三碗药羹，也是昨日萧术拿回来的寒岩草足够熬的最后一碗。
寒岩草，性温，有调养生息、固本培元之效，是不可多得的大补灵药。上品寒岩草精心熬制的药羹失了时辰便被倒掉，一点儿不被珍惜，却没有人心疼。
毕竟，给楚先生的，一定要是最好的。这是大家的公识。
占据了整个视野的身影一离开，楚冥灵便和秋棠对上了视线。
这姑娘着一身桃红色衣衫，气质温文娴静，杏儿眼扑闪，看见他，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楚先生醒了！”
“我叫秋棠，秋天的秋，海棠的棠。”
秋棠没有做什么详细的自我介绍，却很机巧地补充了一句，“楚先生现在感觉怎么样？自昨夜您有一点醒转的迹象起，萧大哥可是一直守在您旁边呢。”
她就这方见面几息，说了三两句话，楚冥灵便从中就得知了一个名字两个姓。比某人和他对视半天的效率不知高了多少！
楚冥灵不由动用了目前全身上下最灵活的眼睛向秋棠投递了一个充满赞许的眼神，又顺便朝萧术递去一个眼刀。
瞧瞧人家，瞧瞧你！半天半天不吭声，一吭声还吊人胃口。
萧术：“……”
他木着脸抿了抿唇。
超级有自觉的秋棠姑娘放下药羹后便迅速的离开了，立刻为这师徒俩留下空间。
不知前情的她现在满脑子的粉色泡泡——你侬我侬什么的，她不能打搅！
萧术也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千事万事师尊为大，现在他要给师尊喂药了。
他把楚冥灵扶起来，让他以一个自然的姿势倚在床头，自己则坐在床边，端着碗，一勺一勺细致地吹凉到适宜温度，小心地送到楚冥灵嘴畔。
一本正经地教他开口：“啊。”
楚冥灵非常嫌弃。
嫌弃这大兄弟还是跟木头一样地一声不吭，更不喜欢这种被当小孩子照顾的感觉。
虽然但是他现在基本处于全瘫状态，也只能等着被人服侍。连表达个意见都费力气得不行。
他看了眼前的汤匙几秒，终还是配合地微微张开唇瓣。
汤汁顺着牙关溢进嘴巴里，楚冥灵没有什么用地分析起来：应该没毒，这人要害自己的话，自己根本就没机会醒。
楚冥灵现在脑子虽然一片空白，但是思绪已经开始乱飘。一时间自己的身份在所谓师傅与受害者之间变了又变。
然后终于听到旁边这个身份在所谓徒弟与加害者之间变了又变的男人终于出声了。
“我叫萧术。”
顺利喂完第一口，萧术有条不紊地续上第二口，“草肃萧，剑术的术。”
名字倒是不错。楚冥灵刚想着。
便听萧术补充道：“这是您替我取的。”
楚冥灵：哦豁？
萧术当然知道楚冥灵想知道什么。他能从师尊的眼神中准确地领悟到他的意愿，从前便是这样。
“您叫楚冥灵，是我的师傅，也是正泠宗宗主。”
“这里是华灵山，正泠宗。这是您的房间。”视线顺着汤匙向上，望进那双昳丽的桃花眼，萧术打量着楚冥灵的神色。
……迷茫的双眸中闪烁着求知的光。
对宗门果然也没有印象了么。
萧术：“正泠宗传承十几代，以宗门心诀和剑谱闻名。原先宗门门众百余人，直系弟子近三十人。实力属三线宗门，位于南洲西北部华灵山，远隔中原，虽不甚繁荣，但偏安一隅，在当地颇负盛名。”
他想起师尊以前总要强调的头衔，又添了一句：“正泠宗是七大宗之一，颇负名望。”
他陈述客观，不强调不渲染，却不知道楚冥灵在心里已有一套自己的翻译：
就是虽然宗门小段位低但好在所处位置偏僻所以还是个地头蛇嘛，了解了解。
萧术将下一口送到师尊唇畔，“师傅是前任宗主的闭门弟子，前任宗主逝世后，您便接任宗主之职，为正泠宗历来最年轻的宗主。时年二十。那一年，师傅收我为徒，我是您的开门弟子。”
“五年前，正泠宗遭逢事变，您掩护弟子们先行逃跑，与宗门长老潘姚共敌惊风门、万和宗、无相宗三大宗门合攻……”
萧术看着微垂下眼睑，声音平静克制，“却不料遭奸人暗算，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一睡便是五年。”
他心里的话多得不行，可真说出来的，什么都变得轻巧。
这段话涉及的知识盲区实在是太多了，楚冥灵微微消化了一下，暂时没有去考虑它的真实性，而是迫切地去了解一件全面的事情。
小破嗓不顶用，他靠眼神传达。
宗门遭变，我身负重伤，然后？
那什么门和那什么宗呢？
“我带着负伤的师傅逃亡，宗门弟子亦纷纷四散逃离，正泠宗一度几近破灭。三年前，我与师傅重返正泠宗，而今宗门内只余你我二人。”
“至于敌派，”他轻飘飘道，“两年前，被我灭门了。”
——只用了三年便将三宗覆灭。这是江湖里关于他的故事里最浓墨重彩的一个。
楚冥灵心想，还行，结局还行。
毕竟是便宜徒弟简简单单几句话的历史，楚冥灵没有什么实感，也很难体会到其中的艰难和心酸。甚至连真假都一时懒得深究，权当故事代入。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这是他的宗门，现在只剩两个人，凄惨凋敝到如此境地……
不行，这结局不行；
复兴，必须要复兴！
正当楚冥灵纠结着给自己立复兴小目标的时候，萧术也暂时顿语，抬眼看着他。
无言对视。
楚冥灵不懂他为什么停住，遂以眼神递出疑惑。但就在那个疑惑的眼神刚刚递出时，楚冥灵灵感乍现，忽而又悟了——徒弟不会是在等他回复吧！
他上一句讲的什么来着？
啊啊，他帮我报了仇。
楚冥灵从善如流地动了动唇，嫌口型不够还配上一个惊异的眼神：“哇喔。”
萧术……
萧术又递过来一勺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