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月》别长思

6、第六章

　　今个儿状元楼都是熟人，宁昶这包厢因为李淀、褚燕回等人都来了，一时之间气氛欢快起来，坐在窗边的人换成了宁熹，宁昶长袖善舞，又有李淀这个活宝搭档在，逗得窦长青哈哈大笑，立刻哥哥、哥哥地叫着起来，把褚燕回忘在一边了。

　　他们这里热闹，却不知离这里不远的包厢也因为看到褚燕回而喧闹起来了。

　　若是宁熹和宁昶两兄妹在一起，一眼就能认出来这里大都是上次在曲江旁的园子里看到的贵女们。她们如花瓣般簇拥着中间两个人，一个是皇帝刚刚赐婚与褚燕回的二公主谢和榕，另一个是青州郡主于秋词。

　　李芸梦有苦说不出，每月中旬，她总要约小姐妹们来状元楼玩，琴棋书画，每次都会提前下帖子准备起来，方便大家交流，有个地方说说姐妹们间的八卦，渐渐发展起来，也有人以加入这个贵女圈为荣，李芸梦自己也非常得意。

　　没想到上次陪于秋词逛牡丹园的时候，有个人将这事说了出来，于秋词当时没表态，今个儿就直接带着谢和榕来寻她们了。

　　偏偏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人身份尊贵，都不能轻易得罪，李芸梦只好先按下其他想法，主动给谢和榕和于秋词介绍起来。

　　其他人都开始摆上纸，执起画笔开始画起来了。谢和榕依旧兴致缺缺，没有动作。

　　于秋词陪在谢和榕身边，看她还是郁郁寡欢的模样，低声问：“榕姐姐，到底怎么了？既然出来散心，不如也去画一画，我看她们都不如你。”

　　谢和榕不断抚摸着左手指尖的纱布，她最近习惯了这个动作，有时候还要忍不住掐上一下，自曲江宴那日起，已经有十来天了，所以这道小小的伤口还没有好。
　　“一群凡夫俗子画出来的东西，有什么好比的，赢了也没意思。”

　　“芸梦姐，看，那可是褚燕回褚状元？”站在窗边的绿衣少女不擅画画，胡乱画了几笔，不经意间扫过窗外大街，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俊俏的少年郎。

　　曲江宴后，谁人不知今科状元楼褚燕回是个极清傲的风流人才，若不是皇帝出手赐婚，尚了公主，恐怕状元府的门槛已经被媒婆踏破了。

　　一时之间，少女们都围在窗边，悄悄地看起褚燕回来。片刻后才想起，褚状元的未婚妻可不就是谢和榕，公主就在这个房间里面，围观的人各自散了开来。

　　谢和榕一听褚燕回的名字就生气，手指用力，指间纱布又渗出血色，她浑然不知痛觉，依旧是牙关紧咬，脸色紧绷的模样，于秋词在旁边看的眼睛都呆了。倒是跟着谢和榕的侍女，动作熟练的掏出金疮药和纱布，麻利的帮谢和榕重新包扎。

　　“榕姐姐，你要真不想嫁他，这事还不好办。褚家在朝中毫无根基，若是出了意外，也没人追究。你放心，这事可以交给我，保证帮你处理的漂漂亮亮的。”于秋词丝毫不在意，她轻描淡写地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在她眼底，也就皇家比她高贵一点，当然谢和鸾这种带着污点的公主是不能算的。至于其他人，其他人的命怎么能算是命呢？在像她这样可以翻云覆雨的人手里，顶多是一丝云雾，吹一下就散了。

　　听了于秋词的一番话，谢和榕眼睛发亮，几乎就要点下头，随即她轻轻抚过指间的白纱布，拒绝了于秋词：“没事，秋词你不用再管这件事情。”

　　父皇突然赐婚，打了谢和榕个措手不及。她心底还未有意中人，但自觉与褚燕回是云泥之别，她绝不想嫁给一个江州来的破落户。

　　至于于秋词的想法，谢和榕也萌生过这种念头，但那日回去一和谢和音透露这个想法，直接被妹妹骂了一通，嫁过去皇帝的赏赐不会少，可一旦褚燕回出了事，就算她是公主，下场也绝不会好看。谢麟在这些事面前，从来就不是个慈父。

　　她低着头说话，于秋词不知道她说话时的神色，但自觉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琢磨着不过是个白面书生，随便找个机会解决掉褚燕回就好了。

　　“二公主，那褚公子人品学识一流，我看也不比沈庭光差。”、

　　众人心思各异，但看了谢和榕的脸色，都能大概知道这位公主对驸马爷并不满意，阴沉着脸色，哪有半分平常女子说起未婚夫的娇羞模样。可偏偏有人看不懂脸色，还要对着谢和榕夸起褚燕回。

　　今天的聚会算是被谢和榕和于秋词给毁了，李芸梦也乐得看戏，不去制止说话的绿衣少女，目光完全沉浸在笔下画中。。

　　“褚燕回如何！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疯丫头，轮得到你评价吗？”于秋词轻蔑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啪的一下把马鞭摆在桌上。

　　这于秋词，可真是个棒槌。李芸梦心下腹诽，这次是她下的帖子，气氛如此尴尬，恐怕下次就难约出来了，只好放下笔，安抚道：“都怪妹妹没提前和公主说好，让二公主没玩的尽兴，是我这个做东的不是，如月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心直口快，公主和秋词姐姐这次就饶了她吧。”

　　谢和榕既听不得褚燕回，更听不得沈庭光三个字，但于秋词毕竟是为她说话，这里坐的都是洛京城中贵女，家里长辈都是朝中大员，万一闹开了传到皇帝耳中，知道她对驸马不满，免不了被斥责一顿。

　　她目光寻到那位说话的绿衣少女，招呼她过来：“如月妹妹这么可爱，本宫怎么舍得生气。”她伸手拔下头上一枝金步摇，插到如月发上，“来的仓促，这只步摇就送给如月妹妹当做见面礼吧。”

　　说完，她捏了捏于秋词的手臂，于秋词只好不情不愿的给如月道歉：“都是我一时冲动，吓着了如月妹妹。”

　　谢和榕又对着李芸梦说：“瞧着这聚会挺有意思，芸梦下次可千万要叫上本宫，你提前给秋词发帖子，本宫好好准备一下。”

　　说话到这里，今天的聚会也就算是结束了，李芸梦连忙站起来，送走这两尊大佛。

　　却说宁昶那边，茶也喝了，话也说了，宁熹面带倦色，枕泉走到宁昶身边，悄声说了两句。

　　宁昶放下茶杯：“该回家了，都散了吧。”他又叫住窦长青：“有空来宁府，我带你出去玩，全洛京城，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

　　好大一张牛皮，宁熹毫不留情地拆台：“哦？回去我就和娘说说，好好探讨一下宁公子去过全洛京的范围大到何种程度。”

　　宁昶伸手掀起帘子，让宁熹过去，很是无语：“多大人了，还学小孩子家家的给父母告状。”

　　“一招鲜，吃遍天呗。”宁熹得意地笑，召来枕泉，“去找店家买两壶玫瑰露带回去，送给母亲。”

　　“得，反正我没你会哄爹娘开心。”

　　宁昶落后一步，看着宁熹的背影，窦长青正和她说话，兴高采烈的，说到开心处，还要手舞足蹈。

　　宁熹和十五六岁的窦长青差不多身高，窦长青还是一派天真，宁熹已经鲜有情绪外露。他习惯了从小一路照顾这个妹妹，那么小小的一团，要全家上阵一起哄她才能不哭，突然之间她就不需要他的保护了，做哥哥的，难免有些失落。

　　“不长眼的东西！”

　　宁昶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娇呵，夹杂着惊呼，他走到宁熹身边，才看到谢和榕一行人，还有在旁边瑟瑟发抖的窦长青。

　　原来窦长青刚要和宁熹比划什么，一没注意，直接撞上了也要下楼的于秋词。

　　于秋词捏着鼻子道了歉，心情本就不好，有窦长青撞上来，顿时握紧了马鞭：“我看你这双眼也没用，不如剜了吧。”

　　刚才窦长青下意识的喊了褚燕回一声“哥”。于秋词故意不去看旁边的人，心里想，原来是褚家的人，偏偏赶上来送死这可不怪我。

　　褚燕回连忙挡在窦长青身前，对着谢和榕和于秋词道歉：“都是我这个弟弟鲁莽，不小心撞上了公主和郡主，给公主和郡主赔礼。”

　　“怎么？原来不止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于秋词直接略过褚燕回，盯着窦长青的脸。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窦长青已经被吓傻了，语气里带出哭腔。

　　“公主殿下大度，我就不计较了。怎么，还不会让路吗？”于秋词扶着一直沉默的谢和榕，准备绕过窦长青和褚燕回等人。

　　就在窦长青后退一步，错身让路的时候，于秋词突然转身，说翻脸就翻脸，扬起手中马鞭，竟是不偏不倚的往窦长青和褚燕回那边去了。褚燕回和窦长青两个人都靠着楼梯围栏，几乎是避无可避，被笼罩在凛冽的鞭风之下。

　　电光火石之间，宁熹偏头看了一眼侍女听风。

　　就在鞭子已经要挨到褚燕回身上时，听风上前两步，直接伸手握住了鞭尾。

　　褚燕回拉着窦长青站到后面，饶是他气质非凡，一派温文尔雅的态度，此刻也被气的面色铁青。他的目光飞掠过听风的手，那只手牢牢挽住了鞭子，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拦下了于秋词的全力一击。

　　听风见其他人已经往后退了出去，一言不发地扔了鞭子，走到宁家兄妹旁边。正扯着鞭子用力的于秋词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两边人对峙着，宁昶和宁熹挡住褚燕回，站在楼梯上看着下面握着马鞭，还想再次动手的于秋词。

　　“怎么，宁大公子真会逞英雄啊？”于秋词羞愤难当，恶狠狠地盯着宁昶，自然而然地以为听风是宁昶的侍女。

　　身边宁熹没有说话的意思，宁昶只好主动迎上于秋词的目光，背锅背的十分淡定：“天子脚下，当街行凶，还是对着陛下钦点的状元爷，青州郡主好大的威风啊。”

　　他话音咬住青州两个字，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轻笑。

　　于秋词忍不下这口气，手腕一抖，鞭子如毒蛇般直指宁昶。

　　宁昶动也不动，从容面对，刷的一下，宁熹直接抽出听风的剑，一剑斩断了于秋词的鞭子。

　　于秋词收力不及，一个踉跄，幸好谢和榕及时拉住了她。这下，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宁熹身上了，“你又是谁？”

　　将剑递给听风，宁熹缓缓走下楼：“得饶人处且饶人，郡主还请手下留情。”

　　她的眼神缥缈，没有落处，再一看，又只剩下深沉。

　　举起手中只剩半截的鞭子，于秋词丢到宁熹脚下，深深地看了宁昶一眼，又看向宁熹：\" 你这这柄剑不错，我手里这只鞭是我爹送的，寻常武器砍不断，有机会下次再和你切磋。\"说完，她盯着窦长青：“窦长青是吧，我记住了。”

　　这恶意满满的话教窦长青下意识扯住了褚燕回的衣服，而褚燕回的目光还粘在宁熹身上，闻言，只是漠然看向了谢和榕。

　　于秋词一只脚已经踏出状元楼门外，宁昶在后面叫住她，高声道：“既然小妹损毁的是郡主心爱之物，改日宁府必将奉上银两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