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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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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大雨过去,鸣玉院院子里的桃花树上最后几朵花也被雨水打落,不知不觉已经冒出了一撮一撮嫩绿的细芽。
宁熹穿过回廊,驻足停留片刻后,对着枕泉说:“去挖两坛子桃花酒出来,送给鸾姐姐,顺便把洛京的事情给她说一说,让她做好准备。”
在她背后的枕泉退下,如一道影子飞快地隐去。
听风这才往前迈了一步,跟着宁熹:“找到月白了,她绕着沈府转了两三天,今早去画馆找画师了。”
刚出了鸣玉院,雨就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宁熹慢悠悠地散步走到大厅,宁夫人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一见着宁熹,宁夫人连忙训斥跟着的婢女:“怎么不给小姐撑伞?头发都打湿了,快拿毛巾来给小姐擦擦。”
“我没事,您不用着急。”宁熹任由枕泉帮她擦去衣服和头发上的雨水,看了一圈,“哥哥今天不在家?”
“一大早就被李淀叫走了,还下着雨,早饭也没用,不知道去哪浪荡了。”宁夫人嘴上埋怨着宁昶,手里却接过另一条温热的毛巾,轻柔地给宁熹擦干脸。
“被拘在家这么久,哥哥出去一趟也不容易,您等会可别在爹面前提起这个。”毛巾就在唇上,宁熹说话含含糊糊地,倒像是在撒娇。
宁夫人把女儿收拾得清清爽爽,拉着她坐下,又仔细地打量她:“我也是看他最近乖得很,在家安心陪你,这次才轻易地放了他出去。”
宁夫人的祖父就是前朝大儒,自己琴棋书画样样拿的出手,方方面面都是洛京城中名门淑女的典范。因为怀宁昶时伤了身体,后来宁熹生出来就天生不足,瘦瘦小小的,宁家父母精心照顾了五六年,宁熹才长得和平常年龄的孩童一样高。
平安长大实属不易,宁夫人对自己的女儿自然是百般心疼,所以从小对宁熹要求不严格,天天提溜着宁昶照看好妹妹。对宁熹来说,宁夫人是一个非常温柔的慈母形象。
“我也不用哥哥陪,况且他马上就要到户部正式参与朝事去了,蔡尚书那个倔脾气,有的他受了,这段时间就让他松快松快吧。”宁熹拉着母亲的手撒娇,这招百试百灵,“娘,用完早饭我也要出去,中午不用等我一起用饭。”
宁知源走进来时,正好看到妻子和女儿都笑眯眯地,不知道说着什么。他咳嗽了两声,母女两人双双望过来,面上带笑,“老爷”、“爹”。
“熹儿来了,吃完饭去我书房里。”宁知源看样貌是个典型的中年美男子,蓄着一把小胡须,面容清瘦,和另一位丞相比起来,他更像是饱读诗书的儒学大家。
他坐下后才问:“宁昶呢?整天不见他人影,都快要入朝了,还是不着四六的。”
宁夫人笑着说:“前两日乖乖读书,拒了好几个朋友的帖子,今个儿李淀来了,可怜巴巴的求我,我就放他出去了。”
夫妇相亲相爱二十年,从来没有拌过嘴,既然夫人发了话,宁丞相也是说不了什么的。
宁熹低头朝着宁夫人笑,宁夫人给她夹了块春饼:“多吃点,瞧你最近脸蛋都瘦下去了,我和你爹都心疼极了。”
早饭如流水般上来,宁熹非常给面子地喝了两碗百合莲子粥,跟在父亲身后去了书房。
“听说前几日,你们兄妹二人和青州于家起了冲突?”宁知源端坐在书桌后面,语气似乎只算的是上闲谈。
“是我们拔刀相救,于秋词当着我和哥哥的面伤人,我一时不愤,冲动之下小小出手拦了一下。“
宁知源哼了一声,悠悠地撇去茶上浮沫:“冲动完以后还大张旗鼓地让人把银子送到官驿了?”
“是啊,总得事后补救一下,不是您教的吗?”宁熹听话音,听出来今天不是来训她的意思,整个人放松下来,“那褚燕回仍是新科状元,也算是天子门生,于秋词竟敢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于他,哥哥和他同在一榜,总不能见死不救。”
宁知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接话。书房内安静地能听到窗外的下雨声,宁熹几乎听得入了迷。
半晌,宁知源才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惊醒宁熹:“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你和宁昶就一起跪祠堂吧。明天宫中大宴诸侯,你准备一下,和你娘一起进宫。”
宁熹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突然就轻轻揭过了。
这次她和宁昶的的确确就是故意激怒于秋词的。
诚然一个青州侯的女儿,对宁家的影响不大,宁知源既是丞相,又是国舅,除非脑子有毛病另投主上,不然这丞相之位还能再稳坐二十年。皇权与地方王侯之争,却是此消彼长,这次注定有一方退让。
然而宁知源太不在乎了,就算这次是宁昶和宁熹强出头,挑衅于秋词,他居然也没说什么。
站在屋檐阴影下面的听风撑起伞,在她耳边说了个地名:“城南书坊。”
带上听风,宁熹直奔东市。
掀开门帘,宁熹仰着头看上面“城南书坊”四个大字,抬脚走进去。
一见宁熹,书坊的掌柜按下店小二,跑过来打招呼:“宁小姐,好久不见您来了。”
“虽然我人没来,买书可从来没断过。”宁熹扫过面前的书架,没看到想见的人。
“多谢宁小姐一直照顾我生意,这边都是这个月从南边新来的书,杜鹃吟的新本子,顾青柏老先生的文集,我敢打包票,都是洛京城里头一份,都给您留着呢。”掌柜的把宁熹引到一排书架前,给她介绍。
听风直接打断他:“掌柜的您先忙吧,小姐许久没来了,想自己逛逛。”
“好的,那宁小姐您先看,有事随时招呼我。”掌柜笑着下去了,按住探头的店小二,小声训斥,“瞎看什么,这几位公子小姐可都不能得罪。”
“嗯,杜鹃吟的新书不错,还挺喜庆,京中有戏班子排了吗?”宁熹随手翻了翻掌柜推荐的书,“算算时间,娘的生辰快到了吧,到时候让他们到宁府唱一场。”
“婢子马上叫人去准备。”
宁熹靠在书架上,粗略地翻了翻,将戏本子递给听风,又去拿掌柜力荐的顾青柏文集。她的手刚摸到封皮,另一只手同时也伸过来。那只手手掌宽大,明显是男人的手,宁熹看着来人,慢吞吞地说:“原来是沈将军。”
沈庭光收回手背在身后,握紧拳头又松开:“宁小姐先请。”
今天他难得穿了件鸭蛋青的外袍,柔和了身上那股坚硬的气质。宁熹看着他眉眼带着浅笑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出这个人是如何披甲执锐,纵横西北沙场,力破千军的。现在的沈庭光与其说是天下闻名的将军,看起来更像是烟雨江南出来的清隽才子。
“多谢沈将军,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个人本就不熟,打过招呼后宁熹带着侍女往书架深处走,谢和鸾的那句评价忽的就浮现在脑海里,“佳人难得”,鸾姐姐难得说一句正经话。宁熹嘴角一弯,弧度浅的仿佛只是人的错觉。
主仆二人好似闲庭信步,真就随便逛逛,宁熹一路拿书看过去,倒也没怎么引人注目。在她身后一直沉默的听风突然开心地叫出声:“月白,你回洛京啦!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她几乎是跳着出来的,倏地直接拉上了旁边那个紫衣女子的双手。
月白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一抽,没抽开。
听风脸上的喜悦之情掩饰不住,月白却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看清楚宁熹的样子才微笑着说:“宁小姐,听风,一年不见,你们都还好吗?”
“我们好得很。你在蜀南待了一年,可带回来什么好玩的?”听风仔细端详着月白,“听说那边日头大,蜀南人个个偏黑,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白。”
“蜀南潮湿炎热,好玩的没有,倒是带回来几种药丸子。”月白温温婉婉,跟着主仆两人往柜台走,眼角余光在沈庭光身上一掠而过。
“沈将军,不好意思,这顾青柏的文集本店实在是没有了,听说是顾先生的新书,一传十,十传百的,都卖光了。不过您放心,三天后下一批文集就送来了,一来我就亲自送到您府上去。”
走近来,才听清楚沈庭光在和掌柜的在说话。
“我不着急看,听风,把书给沈将军吧。”宁熹下巴点点,示意听风拿出来。
沈庭光婉拒,侧身让宁熹看见站在他身后,手上已经抱了几本书的侍从:“不必了,我只是问问罢了,今日已有不少收获。“他看向有些战战兢兢的掌柜,”若是书到了,麻烦掌柜的派人送到我府上去。”
“好好好。”那掌柜的一连声答应。
听风把宁熹选的一摞书放在柜台上,问掌柜的:“西窗先生的新书还有吗?”
“这,小店也没有了。”掌柜的感觉今天自己要砸了招牌,他犹豫地看向沈庭光,方才他买了两本,说是要送人。
沈庭光的侍从突然从旁边钻过来,将那本文集放在柜台上:“我们家将军买多了,掌柜的看看是不是宁小姐要的那本。”
“多谢沈将军割爱。”宁熹看沈庭光正准备走出城南书坊,追问了一句,“沈将军若有空,不如我请将军吃个饭?”
听风恰好站在月白面前,挡住了她的路,听这句话表情丝毫未变,仿佛自家小姐在大街上邀请人吃饭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月白面色古怪,宁小姐和公主要好,应该是知道皇帝已经给沈庭光和谢和鸾赐婚了的吧?
沈椿兢兢业业地单手撑着帘子,沈庭光转过身,就在那半明半暗的环境中,对上宁熹的清澈双眸,微微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