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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世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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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诀他们分别去了寒冶山和月息城,掠影也揣着那褐色蝴蝶出了城,经过城门时她驻足了片刻,抬首仰望城墙,逐游城的城墙有数丈之高,由古氏铸器秘法加固,坚不可摧,威严耸立,又辅以防御玄阵,靠近时会感觉到身体里的灵脉异动,墙头之上则暗设机关武器,杀伤力极强……只是铸器古氏不在,无人能够定期修护,难免有了陈旧崩裂之态。
洺川子民如今的信念就如同这城墙一般,经不起多少风雨的侵蚀了。
掠影出城后朝南直行了五六里,抵达一片浓密葱郁的树林,有人正等着她。
这林子年代久远,生长的都是古木,阴云覆盖下,空气里交织着各种树脂积腐的味道,简直一言难尽,临着潺潺溪水,岸边生着不少野花,味道才好闻了些。
溪边一棵四人环抱粗的大树下坐着一个人,青衣素袍,颇有些书生气质,但却不能把他当成文弱书生来看待。
牧飞慢慢走过去,露出亲善的笑容,施礼道:“上官兄,你终于肯见我了。”
上官遥合上书卷,还了一礼:“我以为寒冶山之乱紧急,牧家主还在前线,来不了这么快。”
牧飞道:“寒冶山的事情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为平祸乱牧氏当然义不容辞,让我出多少力我都愿意,可是梁安唯恐权力落到旁人手中,死死把控着寒冶山,更深处的内情我是探听不得的。”
上官遥只道:“牧家主有心,不像我上官一族,如今只能做些买卖维持生计。”
“上官兄谦虚了,上官一族的生意可是能够跟名世家销金尹氏做的,况且,当初铸剑池的上等守卫,尽皆出自上官门下,若不是……”牧飞真情实意地感慨,“连累上官兄了。”
正因为曾是铸剑池的上等守卫,当年古氏大劫上官一族死的人最多,英杰皆亡,人才凋零,后来主掌洺川的梁氏也因忌惮而不停打压这一族人,逼得上官一族在中州武道没有立足之地,上官遥只能藏剑自保,身为古氏旧臣,却从不过问十四城内务。
“生为古氏臣,何谈连累?”上官遥摆了摆手,起身踱步到溪边,“你要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牧飞走过去与他比肩而立,道:“梁氏正在网罗神兵,此事上官兄知道吗?”
上官遥:“神兵自有其主,非英豪则不能得,不过徒劳而已。”
“可是梁氏急了。”
上官遥看向他。
“当年铸剑池未毁、祭古塔未建的时候,梁、牧、林、白并列为铸器古氏门下四大附属家族,而上官一族则是可以直接在古氏宗府受命的近属,最得古氏宗主信重,也是古氏之下最得民众信服的武门世家,与如今情形大不相同,可这十几年,梁氏位于你我之上,竟成了洺川之霸。”
上官遥面无表情。
牧飞接着道:“我们几家都因当年之事受到波及而势弱,梁家之所以能够居上,无非因为当年劫难发生之时,宗主死前跟前侍候着梁安,至于宗主说了什么,全凭梁氏一张嘴,他们掌握了寒冶山铸剑池的构造图,得以重修铸剑池,又控制了古氏旁系血脉,自此便以洺川正统自居,此后青王虽以任翛宫为武宗,却又惧怕任翛宫之势威压王族,所以暗中扶助梁氏掌控洺川十四城,想让洺川做制衡任翛宫的棋子,梁氏因此更加猖狂,威压于洺川各家之上,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我们则忍辱而不敢言。”
若非青王扶持,失了铸器古氏的洺川十四城根本没有抵抗任翛宫侵吞的力量,只是青王没有想到梁氏会这般无用,连依仗古氏留下的根底起势的能力都没有。
“不敢言?”上官遥道,“我怎么听说牧家主和梁云韬亲如手足?”
牧飞:“为求生存,虚与委蛇罢了。”
上官遥冷哼了一声。
牧飞并不在意,叹息道:“可惜,梁氏作威作福了那么多年,终于也感觉到崩塌的危险了。”
“梁氏自认为位列洺川百家之上,也就能和古氏相提并论了,应该像古氏一样受到天下人重视,可江山明册名家榜上的其他名世家不认为梁氏能够替代古氏与他们并列,青王也早就对梁安失望,或许他此刻更想让任翛宫直接占了洺川十四城,哪怕面临任翛宫权压青图王族的风险,也好过把十四城丢给敌国,要知道,任翛宫叶氏完全没有身为国之护盾的大局观,如果有人攻打洺川,他们更愿意把洺川拱手相让,能做到袖手旁观便已是极好了……梁安不可能察觉不到青王的意思。”
“这么多年他本就在痴心妄想。”上官遥冷声道。
牧飞点头认可:“而这几年,洺川十四城频频出现祸乱,民众苦不堪言,又为梁氏苛令所压,越来越不能认可梁氏所谓的‘正统’,总有一天梁氏握在手里的那几丝古氏旁支血脉会失去作用。”
听他说到“民众苦不堪言”,上官遥忍不住蹙眉:“山崩之灾,只是找到一把神兵有什么用?”
“网罗神兵只是一个幌子,”牧飞道,“普通的一个物件当然做不到力挽狂澜。”
上官遥:“你还知道什么内情?”
牧飞顿了片刻:“仁义之剑风影,包罗万象铸器谱,或者,百兵之王湮古帝刃。”
上官遥闻言嗤笑:“风影是古氏宗主之剑,象征古氏宗门,世人皆知,梁氏得到了又如何?他们敢用?他们配用?至于古氏家传秘籍铸器谱和百兵之王湮古帝刃,难道不是人人都想得到、各大宗国天下宗门都在找吗?”
风影乃洺川子民信仰之神兵,铸器谱与铸剑池相辅相成,百兵之王湮古帝刃则有鬼神为怯之力,这三样东西一为信念、一为护盾、一为利器,如果能找全,说不定真的可以力挽狂澜。但他们却不是谁都能用的,风影剑本身就是古氏的象征,铸器谱只有已灭的古氏嫡系一脉能够解读,湮古帝刃则一直怀着巨大的争议,铸器古氏一场大劫之因众说纷纭,有些猜测就是古氏宗主驾驭不了湮古帝刃才引发了劫难,甚至有人危言耸听,推测古氏宗主以古氏亲族上千人的性命为祭才最终销毁了湮古帝刃,不然整个中恒州都会面临危机。
毕竟,百兵之王湮古帝刃就是三百年前古氏先人为应对一场灭世之劫亲身跳入铸剑池中才铸造而出的。
“我也觉得不可能,不说风影剑,那场大劫后不少武宗都派人到洺川暗访,那么多人都想得到百兵之王和铸器谱,却都一无所获,大家其实都明白,铸器谱多半毁在了十三年前的大火里,百兵之王更没有存世的可能了,否则这么多年不会毫无动静。所以即便有心,梁氏也不可能得逞,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放弃任何机会,也很有可能铤而走险。”
上官遥:“比如?”
牧飞:“梁氏掌管着铸剑池的钥匙,寒冶山里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而且我近日得到消息,梁安私下派人去拜见了叶颂。”
青图国武宗任翛宫宫主。
上官遥面若寒霜:“他想直接拜到任翛宫脚下当狗?”
牧飞道:“无论是他想给叶氏当狗,还是青王放弃了洺川,默许任翛宫侵占十四城,我想上官兄跟我一样都是不想看到的。”
上官遥咬牙不语。
洺川十四城的百姓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任翛宫为青图武宗,不愿意接受武宗的庇护?因为早在铸器古氏主掌洺川时期,任翛宫就频频过来挑衅,尽耍阴谋诡计,只是那个时候他们打不过古氏,从没有讨到过好处,后来人们对古氏之劫的内情猜测纷纷,一半归咎于湮古帝刃,一半认定是古氏宿仇苍临国的斮行盟宗所为,只有洺川这些幸存的旧臣知道:当年任翛宫趁乱给古氏宗府添了一把火,又大肆趁火打劫,给洺川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耻辱。
多年之仇怨早已深埋洺川人心底,他们或许没有任翛宫那般的权势和实力,但一定不愿到任翛宫人的面前俯首当狗。
牧飞沉声道:“不提旧怨,洺川人在梁氏手下不好过,落到任翛宫手里更没有好日子,恐怕比直面血祭渊流还要惨,我们身为武门世家,本就应该护佑一方百姓,而且我们还是……古氏旧臣,为情为义,就算只是为了洺川人的自己,也不能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坐视不管。”
上官遥眉心之痕始终未散:“你想做什么?”
“你我联合,”牧飞道,“再去劝说林腾和白义田,过往梁氏强于我等,我们没有办法对付他,而今寒冶山之乱让梁氏民心大失,青王放弃扶持洺川就是放弃了梁氏,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合力除了梁氏,夺下洺川十四城的辖制权,然后呢?”上官遥打断他,“洺川内乱,叫人趁虚而入吗?就算一时能挡得住任翛宫,若此时起了战事又当如何?凭我们守得住洺川十四城?”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沉疴积弊,久蛀之害,洺川已经遭腐蚀多年,我等世家再不联手排除内患,就要把古氏留下的所有根底都糟蹋光了,眼下正是时机,肃清内患,再振兴十四城,有昔日古氏铸下的城墙和玄阵,未必不能阻挡外敌!”
上官遥注视着他。
牧飞道:“上官兄,这些年你就不生气吗?若百年之后见到主上,你我要如何跟他解释?”
……
林中光影暗淡,无端给人一种沉郁的感觉。
掠影从藏身的树上跳下来,俯首抱拳:“牧家主。”
牧飞转身,颔首道:“你来了。”
掠影亮出了手中的褐色蝴蝶,这小东西不是活物,乃是铸器古氏以秘法所造的传音工具,名为“飞音”,可用翅膀振动频率来传递短语,古氏曾经的附属世家都会用。
掠影道:“在下为牧家主所用,家主有召,怎可不来?”
牧飞收起了方才的满腔愤慨,道:“今有一事需要委托你来做。”
掠影微微笑了下:“在下本觉得牧家主坦诚,却不知如此坦诚,在下听到那些机密,总觉得自己不太安全。”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并不存在机密。”
掠影:“与上官一族联手对付梁氏,也是吗?”
牧飞:“你们携隐的规矩我有所耳闻,你收了我的钱,便不可乱开口了。”
中州向来以武为尊,宗门世家林立,武宗入世,皆为一国百家宗门之主;三大师派隐于世外,虽高人频出,但其宗门本身并不管红尘纷争;又有各擅其能的名世家,地位超然,势力通常只在武宗之下,而名世家门下会有附属家族数量不等;名世家之下,王国各血祭渊流不稳之地亦会有众多护佑一方的有历史渊源的世家宗门。
除此之外,宗国间也活跃着一些规模不大的组织,大多是游侠散客聚集而成,与武宗比不了势力、与世家比不了渊源,但往往有一些过人的手段,偶尔还会招募到一些实力不凡的武者,这些可行隐蔽事的小门派接受雇佣,对于世家宗门来说非常好用,携隐便是其中之一。
掠影敛去笑意,正色道:“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在下的信誉一向很好,家主请放心。”
牧飞点了点头,把上官遥给他的布包拿出来:“上官遥顾虑颇多,不过他们一族藏着洺川的很多秘密,这个东西还有点用,你拿着它去寒冶山帮我查探山傀祸乱背后的实情。”
“请放心。”掠影接过布包。
牧飞:“另外还有一件事。”
“请说。”
“找到那个拥有具焱剑的人,如果方便,把他带到我这里,不要叫别人知道。”
掠影面色不变:“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