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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吵来吵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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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的时候,江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只是冷不丁从黑暗里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房间一角已经抱着手臂坐着睡着了的贡布占堆。
外面明明已经天光大亮,这家伙倒是睡得很香。
江消不大自在地皱了皱眉,难得这尤其轻微的响动都能把他惊醒,瞬间直起了脊梁,然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往江消这里看了过来。
这眼神实在搞得她心里毛毛地,于是不耐烦地随口道:“搞什么?我还没死呢,守灵也没这么守的,要睡回屋去,在这里跟个跟踪狂一样。”
白终九在外面听到了她的抱怨声,于是直接推门走了进来,脸上还是笑呵呵地,手里还拎着个脆皮大鸡腿,一瞬间进来之后房间里香气四溢,搞得江消脸色都有点难看了。
“总算醒了啊,睡美人儿,你知道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得去胡同里找个婆婆给你烧蛋扎针了,”说罢又转头看了一眼另外一边的贡布占堆,“还有你,既然你主子没事了能不能赶紧滚?瞧你浑身上下那埋汰劲儿的,三天不洗澡,头发都要打络了,需要你的时候干嘛去了?现在在这儿表忠心?”
贡布占堆根本就不想理她,却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是有点影响不好,于是默默站了起来,推门出去了。
只是临走的时候还往江消这里看了一眼,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白终九当然是知道他一直寸步不离守着江消的理由为何,当下却也压根不想给他表现的机会,立即等他一踏出去那个门就把门板一甩,险些直接撞到他鼻子上。
白终九手里拿着鸡腿,啃得美滋滋地一屁股坐在了江消床边。
江消这会儿刚醒,不过也从她的话里大概猜出自己这一觉可能睡得确实够久,以贡布占堆的狗脾气,估计是自己一倒下他就一直在边上守着了,想来竟然是直接昏迷了三天三夜?
说到底白终九这心也够大的,正常人要是见了别人这么昏迷,还不得立即送到医院去啊。
但眼下江消压根没什么心思去感慨白终九这对她的生命安危完全不放在心上的行为,反倒最害怕当下一屁股坐在她脚边的这假道士把鸡腿上的油给递到自己脸上。
于是连忙往后缩了缩:“能不能小心着点,我寻思你也没去当过叫花子啊,怎么行为处事这么不斯文。”
“斯文能当饭吃吗?您可倒好,打小就从书堆里长出来的,不也没见得斯文到哪里去吗?”白终九朝她龇了龇牙,“人肉味道如何?我一直寻思着动手呢,可也没敢啊,我怕反胃。”
江消无语:“你特地凑到我面前来提这个,就是为的让我反胃吧?”
“诶呀,咱们也可以开拓一点思维嘛,严格意义上来说当时你的身体已经不是你的了,是那只猫妖的了,既然如此,吃人的当然也不是你江消了,在某种程度上咱们也学学那些大哲学家,灵魂和□□捆绑在一起得了,不然午夜梦回你想起那男的的脸,还不得把年夜饭给呕出来?”
江消不理她,扯过了自己的被子:“我可不像你,我没这么多洁癖。多大点事啊,你就是特地过来跟我说这个膈应我一下的?有这么幼稚吗?”
白终九眯了眯眼睛:“当然没这么无聊。就是好奇想问问你,为什么那小猫妖就能把你大名鼎鼎的神调门一把手给干趴下啊,不至于吧,你葫芦里又卖着什么药,你别跟我胡扯,我知道你这人鬼精鬼精的。”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有点太了不起了啊,就算我再怎么能通鬼神,我也只是个肉体凡胎好嘛,”江消道,“真这么厉害我早就去做美国总统了。”
“哟,还美国总统呢,你堂堂正正一中华儿女,上下五千年给你灌输的华夏思想上哪儿去了?有本事不想着为国为民,怎么还想着去敌国谋发展啊。”
“我要是真有那手段,这不都是害人的勾当吗?”江消道,“天生的反派胚子,那不去深入敌营从内部瓦解,在自己团队里瞎折腾什么啊。”
白终九哦了一声:“想不到你这人还挺有点当特务的天赋,是我错怪你了。但这么看来你自己也是有点数的嘛,反派胚子,嗯?”
江消无语地看着她:“你有话能不能直说,打马虎眼也稍微用点相应的话术啊,就这你还总夸耀自己祖制师传呢,天天拿大白话忽悠人是吧?”
白终九哈哈一笑,差点忘了自己还捏着鸡腿呢,险些把那油乎乎的巴掌给拍到江消背上:“咱俩谁跟谁啊,就别整那些弯弯绕绕的了,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吗?江消,你这大好青年可不能走错一步就落入万丈深渊了啊,外八行本来就已经够多法外狂徒了,你要是再掺和进去,贫道的剑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戳了。”
江消推开了她的手:“你该往哪里戳就往哪里戳,怎么说,你又是从哪里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贡布占堆跟你告的密?想不到这人一张舔狗脸,背地里还会编排我的长短,我等会儿就让他滚回川西去。”
白终九一听乐了,这她当然巴不得见到了,于是立即道:“对,就是他,他说你包藏祸心,从十年起就在计划着毁灭人类了来着。诶呀呀,说得有模有样的额,把我们全都说得热血沸腾啊,现在门口都在一人头上顶一盆黑狗血等着一声令下冲进来泼你呢。”
江消无语地看着她:“还真扯个没完了是吧。”
白终九终于啃完了手里那个鸡腿,剩下的鸡骨头被她吸了个干净,竟然就这么直接抬手从窗户扔出去了。
她随意从江消床头抽了张纸,擦了擦,这才终于恢复了点正经的样子。
“我这不也是在探探你的口风嘛,毕竟我看着你还是挺正常的,怎奈蒙冶那小子一直嘀嘀咕咕说你那天脸色不对劲,整个人跟中邪了似的。毕竟干你们这行的,啥时候真被反噬不也是常有的事,我这才活了几年啊,也不想天天跟个女鬼称兄道弟的不是?”
“你都能跟胡白黄柳灰一起打麻将了,”江消道,“跟女鬼称兄道弟又算得了什么。”
“诶呀,你不明白,”白终九道,“虽然姐姐我天天跟那帮下三滥混在一起,但我还是很正直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人民谋福利。”
江消挑眉:“那我现在是挡了你正道的光了吗?”
白终九挠了挠眉毛:“你要是不说清楚你为什么莫名其妙因为一只猫而大开杀戒,估计这还真有点挡路的感觉了。”
江消莫名其妙笑了:“那如果我挡路了呢?”
白终九叹了口气,随即手指在江消脑后打了个响指,指尖搓出了三张金箔似的叶子牌,上面金文细密的辟邪咒法还在隐隐泛着寒光。
“我就只能杀了你啊。”
江消不在说话了。
一瞬间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沉闷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白终九难受地打了个哈欠。
“你非得这样吗?”她道,“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我的时间也很宝贵好吗?就算我平时表现得再不着调,我好歹也是个降魔除妖的道士诶,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职业素养?”
“我很尊重你啊,不然在你开始扯什么为人民谋福利的时候我就哄堂大笑了,”江消道,“我也不是想瞒你,只是这事说起来实在有点历史悠久且情况复杂,我自己也需要点时间消化。”
白终九抬腿坐到了另外一边,开始自己跟自己打牌:“那你要消化多久?三十秒够不够,别跟我装啊,我知道你智商有两百多,你这非人类的大脑,这么长时间的消化也够了,再不够我去拿点健胃消食片给你吃。”
江消无奈,只得把自己早年降神失败,回到X市之后江禹海找了个和尚救自己命的事情跟她一一说了。
白终九听到她的这桩陈年旧事,倒是也觉得新奇。不过她打小听到的古怪奇闻异事也多了,因此神调这些东西也在她意料之内。
不过唯独她有些好奇那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毕竟能够使出这种偷梁换柱,锁命换命的法子的人,肯定不是正统佛门里的角色。
“如果你说是那和尚把你的命格跟一只猫联系在一起的话,”白终九抽了一张牌,“那只猫这么多年前也已经死了啊,你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啊,”不知什么时候江消也加入了她这自创的牌九游戏里,心不在焉地出了张牌,“那只母猫死后肚子里又爬出来了一只啊。”
“对啊,”白终九道,“可是那只母猫已经死了啊,命数这事是一人一命的,不是染色体还带遗传的,你到底学没学过周易。”
江消难以置信:“你竟然问我学没学过周易?”
白终九同样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还顺带用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无辜且嘲讽:“你失聪了吗?”
江消一把打掉她的手,有些气闷。
“就是因为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谁也搞不明白,”她道,“我只知道自从那和尚把我跟那只母猫的命格拴在一起之后,我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
“这就对咯,”白终九迅速出牌,笑得得意洋洋,“说得好听,拴在一起,其实就是分担一个躯体嘛,那时候你身体里同时还塞着那只猫的灵魂,所以就那啥了呗。”
“所以你说那猫为什么会死呢?”江消继续出牌,“当初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是很记得清了,毕竟就像是被人篡改记忆了一样,连很多时候说的话都不太记得。”
“违反规则了呗,”白终九道,“说了让你别碰神调的东西,你非要碰,你应该是去医院救你妈了,用的就是你们神调的治病的本事。”
突然她收了牌,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看着江消的眼睛,忽而缓缓眯了起来。
“你说,如果你那年回来之后,江禹海就再也没让你碰过神调的东西。在降神之前,你也从来没正儿八经学过神调的传承,那你又到底是怎么会的这些事情呢。”
江消也放下了手中的牌。
“只有一个可能,”她说,“就跟贡布占堆一样,降神之后,那个东西在我脑海里留下了——”
“不是,”白终九道,“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江消,你就没想过你为什么会出生吗?你的八字这么巧,为什么神调门需要的是一个至阴的女胎,而你恰巧就是一个八字至阴的女胎?如果说真是上天注定倒也还好了——”
“偏偏我前面还有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江浩,”江消也明白了,“世界上哪里这么多巧合。”
白终九把牌九重新收回了手心里,顺着袖口滑了下去:“这件事如果真要细究起来,感觉又是个陈年旧案了,暂且抛开那个。因为你跟那只猫的机缘,所以你才容易因此大怒,但是你常年不喜形于色的,有没有一个可能,那只猫其实没死,实际跟你融为一体了。”
“这有什么理论依据吗?”江消问。
“没有,我乱猜的,”白终九双手一摊,“不然你要怎么说,正巧你被猫妖附身之后吃了人血也没事,只有一个可能,你本来就是猫妖啊。”
“我觉得你有点侮辱人了,”江消无语,“怎么说我都是神调门的掌门,有东西附在我身上我会不知道?”
“你神调门掌门人就无所不知了吗?”白终九道,“至少我还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发生的事,你脑子糊糊的就跟豆浆一样,平时看起来拽里拽气的,实际也还是有自己不明白的事嘛。”
江消被她气得莫名有些心梗,一下子坐了起来。
白终九压根不肯善罢甘休,连忙跳起来躲到一边,生怕被她打到,嘴里还滔滔不绝:“摆出一副大明白老古董样子,其实就是懒而已嘛,也就小蔡跟蒙冶那两个傻子被你骗得团团转,你根本就是一还没成年的小屁孩啊——”
“白——终——九——”
听到房间里各种摔盆砸碗的动静,外面的人终于进来了,首当其冲的还是饶千仓,不知道从哪里扛了个机关枪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里面追来追去打成一团的两个人。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她大声道,“师姐,你还好吗?”
“你师姐好得很!”江消道,“赶紧让她出去,天天吃我的喝我的,还不忘记落井下石,这就是搬山道人的师承吗——”
白终九连忙抽空溜了出去,却还没忘继续:“搬山道人的师承是挖坟,等你死了我确实会秉承传统的——”
江消直接一个拖鞋砸到了门上。
因为她们这两下子闹得确实有点大,毕竟之前白终九跟江消虽然有过吵嘴,但基本都很少互相计较,更何况江消这个人,基本是从来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
蒙冶见她们平时两个天天臭味相投互打太极的狐朋狗友突然就闹掰,不由得再次认定了江消最近实在是异常。
然而白终九本人实际是没受太大影响,照例该吃吃该喝喝。
等到江消终于受不住要出来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神经一紧。
蒙冶赶忙去给她添了饭,看她气色还有点不好,于是小心翼翼道:“你身体没问题了吧?要是还不行,就去医院——”
“大过年的去什么医院,”江消没好气道,“今天初几了?”
白终九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们看电视,闻言抬手比了个四。
江消看了她一眼,坐下吃饭,不说话了。
蒙冶以为她俩还在生气,想着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自己可能得劝劝架。这话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呢,就听见江消接着道。
“等会儿就回去一趟吧,正巧还有点事情想问问江禹海。”
白终九背对着她的脸笑了,饶千仓见她笑得流里流气的,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谁能想到当年高岭之花一样的白终九现如今是这幅流氓模样啊,如果道家上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吐血而死。
江消压根不想理她们,只埋头吃饭。
蒙冶因为突然有亲戚要来,而且江消忙着处理自己的事情,所以也不想再带个拖油瓶了,于是摆摆手算是给他放假,让他自己在家呆着,接着便带着其余几个回去了。
不过走的时候却还是一样人数,毕竟多了个饶千仓。
饶千仓自己是解释因为没杀掉白终九,所以工作肯定是泡汤了,既然如此,免不了还要再被组织追杀,所以跟师姐她们几个相依为命倒也挺好。
江消听了不乐意了,怎么我这里好好一个做生意的地方全部都变成亡命徒回收站了,一个个看上去一点都不慈眉善目的,以后还怎么赚钱啊。
白终九立即帮自家师妹找补表示这屋子里最不慈眉善目的明明是你那条从川西跑过来的流浪狗,这都呆了多少天了,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啊,都是大女人的地方一小破爷们往里面钻什么钻。
江消反驳如果没能解决清楚那年降神的谜团,贡布占堆这活体标本哪里都别想跑,而且人家人高马大又任打任骂的不比你这没素质的杠精好多了。
白终九大骂江消你这就是指桑骂槐打击报复,也不想想是谁把你从杀人现场解救回来的,你那天天养在身边图好玩的两条京巴可从头到尾都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呢,不就是说你几句吗?至于这么被刺伤吗?
江消根本就不想理她了。众人一路上都气氛诡异地各自僵持,直到回到了转角胡同,还没绕到铺子正面,隔了老远就看到门口张灯结彩,里面红彤彤一片。
江消的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