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的你》璀然

10、第九章 千年的执念（3）

　　纳兰诚站在楼梯间内，看着窗外渐黑的夜幕，听着渐渐靠近楼梯间的脚步声，还有谈话声，忽然笑了。
　　余朦这次竟意外地听他的话。
　　“宋老师，你真是太好了。今天还陪我来医院复诊。”
　　“没关系。毕竟伤筋动骨。”
　　“是啊。早知道，我就不做这么得不偿失的事了。现在天天只能吊着一只脚走路，幸好最近叶老师出差了。”
　　“你不想让他看到你……一只脚走路？”
　　“当然不想。”
　　“那怎么办呢？据我所知，他明天就回来了。”
　　“是吗？叶老师明天就回来了？”余朦语气明显兴奋了起来。
　　纳兰诚认真听，发现宋桑话里调侃依旧，“是哦。你不想见他吗？”
　　“我……我要去楼梯间！”
　　……
　　伴随着不轻不重的推门声，纳兰诚毫无意外地看到了眼中带着几分得意的余朦，和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的宋桑。
　　“纳兰医生，你果然在这里！”
　　“你怎么又找来了？”
　　看着暗暗对他眨眼的余朦，纳兰诚觉得，余朦似乎是故意带着宋桑来这里的。纳兰诚笑了笑，目光转向宋桑。

　　宋桑还在惊讶中，而且她真的很意外。
　　之前，她不可能知道纳兰诚有在医院楼梯间放松的习惯，所以，她从来没想过，那一天在楼梯间窥知了她情绪强烈起伏以及对严磬恨意的人，此时看来，很有可能就是纳兰诚。
　　“你很喜欢待在这里吗？”
　　宋桑有点犹豫，但还是问出了口。甚至，她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想确定那天在楼梯间的人到底是不是纳兰诚，还是她只是心底在意这件事，所以才想问。
　　“实际上，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待在这里。”
　　纳兰诚笑中带了几分无奈，忽然低头想了想，接着道：“宋老师身体健康，不常来医院，自然更不可能在这里见到我了。”
　　原来，那一天，在楼梯间里的人，真的是纳兰诚。
　　他是猜到了她想问他，所以才主动说出来了吗？
　　宋桑看着眼前含笑的纳兰诚，心中似乎已经确定。他能看懂的她的心，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之间，不过数面之缘。

　　沉默对视的两人，仿佛忘记了楼梯间还有一个余朦。
　　但余朦一点也不介意，反而有点高兴。她倚着墙，吊着一只脚，双眼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地游移着。她想，她的直觉果然没有错，宋老师和纳兰诚之间的关系果然不止于刚认识的朋友那么简单。

　　余朦的复查结果出来，显示恢复良好。宋桑松了一口气。
　　余朦自身却并没有太在意，在接了一个电话后，她直接爽快地独自离开了，将送宋桑回家的任务拜托给了纳兰诚。
　　纳兰诚这天晚上不需要值班，他没有推脱，只是在送余朦离开时，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余朦一眼，余朦回了他一个讪讪的笑容。
　　纳兰诚顿时觉得，余朦为了叶慕，还真是用尽了心思，连带着替宋桑也操足了心。
　　不过，他的确也对宋桑之前的生活，还有之后会做的选择有点兴趣，或许，暂时，他和宋桑还是能成为朋友的。

　　傍晚，车流如织。各色的灯光将整个城市渲染得如梦似幻，有一种暧昧的旖旎。
　　宋桑望着车外，有些出神。
　　纳兰诚安静地开着车，轻车熟路地朝宋桑家开去。基本不用看导航。纳兰诚都有些诧异，他竟然有如此好的记忆力。
　　车子临近宋桑所住的小区，车内还是安静如昔。
　　宋桑突然将目光转回车内，看向了纳兰诚，她不说话，是因为她忽然又不知道该和纳兰诚说什么了，纳兰诚似乎比她认为的更加了解她。
　　“你不必刻意找话题。”
　　似乎察觉到了宋桑的注视，纳兰诚也选择了在这时打破寂静。
　　“嗯？”
　　纳兰诚转身，目光恰好与宋桑对上，他笑了笑，“你忘记了上次我们的约定吗？”
　　她怎么会忘？
　　那时，她就决定了，除了找到严磬向他复仇，其他所有的一切，她都会当作是一场千年未醒的梦。她需要的是梦醒时分，而不是沉溺于这场梦。
　　“我只是在想，纳兰医生你，到底和余朦是什么关系。”宋桑又想了片刻后，终于开口。
　　“刚才一直在想？”纳兰诚莞尔。看向宋桑的目光，笑意依旧，“以老师的身份？”
　　宋桑点头，“我是她的老师，更何况她如今一个人在国内。”
　　“那宋老师大可放心。余朦心中可是只有叶老师一个人。”
　　她怎么就忘了那只千年妖怪了呢？
　　明明余朦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叶慕。
　　她到底……为什么会一再地在纳兰诚面前说起余朦呢？
　　宋桑暗暗在心底自嘲了片刻，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阵铃声打断。
　　纳兰诚抱歉地对宋桑笑了笑，将车停在了路旁。

　　来电的人显然和纳兰诚极有默契，只说了一句话，宋桑就听到纳兰诚回应了他四个字，我知道了。
　　然后，纳兰诚就挂断了电话，看向了她。
　　“谢谢你，纳兰医生。”
　　宋桑故意调侃道，直接干脆地开门下车。
　　纳兰诚心头一松，也笑道：“那么，宋老师，再见。”
　　宋桑点点头。
　　纳兰诚随即不再耽搁，开车离开。
　　宋桑怔怔地看了看纳兰诚的车子几秒，迅速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跟在了纳兰诚的车后。
　　刚才，纳兰诚的语气神色虽然没变，但是，宋桑还是从纳兰诚说出口的四个字中，听出了几分的郑重。
　　“我知道了。”
　　简单而郑重。在仅有几次见面中，宋桑第一次听到纳兰诚这样说。
　　纳兰诚又着急离去，显然是遇到了急事。
　　尽管，宋桑也无法完全说服自己她为什么会想追踪纳兰诚，然而，现在，她想做的事——就是跟着纳兰诚。她想知道纳兰诚到底会遇到什么事。

　　沈昀此时正在一座废弃的烂尾楼的二层，刚刚就是他给纳兰诚打的电话。
　　烂尾楼内没有任何的光源，沈昀开着手机上的手电筒，蹲在某堵墙壁前，沉默不语地看着靠着墙壁坐着的人。靠墙坐着的人非常年轻，但是脸色已经发青，神情惊恐而呆滞，眼中空洞，早已没了任何的光彩。年轻人已经死去。
　　“沈昀，怎么回事？”
　　纳兰诚的脚步声急促而响亮，却在看到墙壁前的年轻人后，戛然而止。
　　沈昀关掉手机，站起转身，脸上依然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然而说出的话却明显多了几分愤慨，“是她吗？”
　　纳兰诚一脸凝重，却不得不答道：“是。”
　　看年轻人的样子，毫无疑问是宋珺。宋珺想要在人间继续待下去，她就需要维生。这件事，终究是他们疏忽了。
　　沈昀在自责。
　　他也应该自责。不仅仅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纳兰诚在沈昀身旁蹲下身，开始查看年轻人身上的东西。但他身上没有任何表明他身份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更不知道他的亲人或朋友有没有在担心他……他就这样默默地死在了这座废弃大楼里，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宋珺不可能强迫他来这里。如果他不来这里的话，或许他就不会遭受这样的厄运。
　　纳兰诚始终不喜欢这样的相遇。但是，他却似乎总是这样与很多人猝不及防地相遇。
　　事情既已清晰，纳兰诚觉得他们再无法浪费任何时间了。他叹息着站起身，直接问道：“你回丰都有收获吗？”
　　沈昀摇头，“没有。”
　　“我母亲……也没有告诉你什么吗？”纳兰诚始终认为，宋珺的事，母亲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宋珺却依然来到了人间。他怀疑母亲其实另有打算。
　　沈昀没有回答。
　　一如纳兰诚的预料，纳兰诚长长叹了叹，“算了，或许这也是母亲对我最后的考验。我想要成为真正的鬼王，就必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沈昀还是没有回答。
　　纳兰诚倏尔一笑，拍了拍沈昀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几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沈昀的问话，“我问了，你会说吗？”
　　纳兰诚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转身，只道：“或许……至少会考虑。但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反正我觉得你也应该猜到了几分。”
　　良久，沈昀没有再问，纳兰诚也没有离开。
　　二人站在烂尾楼里，看着黑沉的夜色，沉默而哀伤。
　　但是，沈昀最终，还是开口了。虽然就如同纳兰诚所说，他早就猜到了那个答案。
　　“与宋桑有关？”
　　“算是吧。”
　　现在想想，那真是一个无法原谅的错误。然而，母亲还是为了他，瞒了所有人。纳兰诚觉得，他实在是一个不怎么听话的儿子。

　　宋桑并不后悔跟着纳兰诚来到烂尾楼，但是，她后悔她走得慢了些。
　　而走得慢了些的后果是，她被一团诡异出现在光阻在了烂尾楼下。
　　宋桑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她和纳兰诚在回N城的深夜公路上遇到的那团光，但这团光诡异出现，又似乎对她怀着恨意，让她不自觉地升出了几分畏惧。
　　“你……到底是什么？”
　　那团光自然不会回答，而是开始像上次一样，变幻着露出了“龇牙咧嘴”的模样。
　　宋桑一见，不由默默向后退了几步，接着继续问：“那么，你想要什么？”
　　那团光一见宋桑退了，立刻向前逼近了几步。
　　宋桑见状，不再动了，她强迫自己冷静，继续道：“你的确无法说出你想要什么，那么，你认识纳兰诚吗？我在那天晚上听到的声音是不是你发出的？为什么似乎只有我能听见？你认识我吗？你……”
　　宋桑突然咬住下唇，眼中的热泪渐渐涌出，有些激动地看向了那团光，“你知道我，是不是？你一定知道我？你是谁？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那天到底想要从纳兰诚身上得到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告诉我了，我一定帮你得到它……那天，我听到了你撕心裂肺的声音，你的声音真的很像我的姐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痛苦？你告诉我，好不好？”
　　宋桑一再的哭求，似乎真的暂时把那团光当成了宋珺。
　　“姐姐，是你吗？”
　　“姐姐，我是宋桑。你不记得我了吗？”
　　“姐姐，你想要那对蝴蝶手钏，是不是？那是我送给你的唯一一件东西，你是不是想要拿回它们？”
　　……
　　然而，那团光虽然是宋珺，却早已不再是千年前的宋珺。“它”不会回应宋桑，也不可能回应宋桑。
　　宋桑慢慢朝她靠近，只会刺激“它”的贪婪，“它”会吸光宋桑所有的精气，让她像烂尾楼里的那个年轻人一样，毫无生气地死去。
　　“姐姐……”
　　宋桑呢喃着，终于因体力不支，跪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宋桑即将彻底被那团光吞噬，凌妩忽然出现，果断出手，切断了宋桑与那团光的联系。
　　那团光似乎有点“气急败坏”，立刻“张牙舞爪”地转而开始攻击凌妩。凌妩毫不畏惧地与“它”周旋起来，同时口中喋喋不休大骂道：“你跑这么快，以为我追不到你吗？看吧，我还是追上你了。这不是你的地界，你怎么敢在这里现身？都怪那两只黑白无常，成天都只想如何找到或躲避对方，忽略了你。真是该死，沈昀，你和叶慕到底要躲对方躲到什么时候？为什么我要掺和进你们的事情里，还要帮你们处理你们该处理的人？我好不容易有个假，心情烦躁，去江边走了走，为什么偏偏就看到这团光？你们两个，到底死哪里去了？”
　　凌妩越说越愤怒，出手也越快，恨不得立刻就将那团光碾为灰烬。但那团光也越发猖狂，“它”暴躁地与凌妩周旋着，两方之间，似乎也分不出胜负来。

　　“抱歉。”
　　两个字，从身后传来，凌妩心头一松。还好，纳兰诚和沈昀果然就在这附近。
　　同样心头一松的，还有宋桑。宋桑听到纳兰诚的声音，想转身却已经没有了力气，她终于不可自抑地身后倒了下去。
　　好在，纳兰诚飞快上前，接住了她。
　　两人四目相对。
　　宋桑躺在纳兰诚怀中，清晰地在纳兰诚眼中看到了一丝焦急，还有抱歉，于是，她对着他笑着吧道：“今天，真不该跟踪你。抱歉了，纳兰医生。”
　　“是吗？”纳兰诚的确没想到宋桑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想到她又被宋珺伤成了这个样子。纳兰诚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声音里似乎也多了几分苦味。
　　但偏偏宋桑却一直在笑，“是啊，一时有点好奇，忍不住跟在了你车后，谁知道你走得太快了，我走得太慢了。”
　　“那么，下次，宋老师应该叫住我，让我走慢些。”纳兰诚道。
　　宋桑咳了咳，“好，下次，我一定叫住你。”
　　“嗯。”
　　“真是不该好奇啊。纳兰诚，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你为什么知道我那么多的事？你又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你知道我那么多事？我实在很好奇……”
　　“原来你想知道的是这些事吗？”纳兰诚苦笑。
　　宋桑心中微动，她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这些还不够多吗？”
　　“或许……”纳兰诚难得地也犹疑了。
　　宋桑心中一阵鼓噪，而后，终于心力不继，彻底昏了过去。因此，她并没有听到纳兰诚最后叹着气的回答。
　　“或许，其实，我也一直希望你能问我，而我也想告诉你更多的事。我知道你的执念，宋珺的执念。宋桑，我们其实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