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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出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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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回想起昨天一天,我脑子里一片茫然。
我能记得昨天发生了很多事,但又觉得其实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像是做了一整夜的梦,醒来后除了梦里战斗到精疲力尽,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忽然就觉得,网络空间是对人精神世界的无尽消耗。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与网络相对的是,现实生活满满的真实感,因为我今天又是被吵醒的。
习以为常,很多事情看多了听久了,自然而然就习惯了。可这件事不同,我没法习惯。每次听见那小孩的哭声,五脏六腑都是翻江倒海的疼。
那婆又吼起来:“你碰这个搞啥子?哪个允许你碰的?手爪爪发痒!发痒!我让你痒……看我把血给你打出来你还痒不痒。”
我每次听她声音,就像被人塞了一堆乌鸦进耳朵的感觉,难受得很。那小男孩一边哭一边认错:“我错了,婆婆,我不了,我不了……”
他错了吗?也许吧。他会改吗?很难说。打骂教育,在我看来就是宣泄情绪。能达到教化效果吗?我不知道。能激发逆反心理吗?我很肯定。
他婆继续奏乐:“这是我买来顺气的。你们那个忤逆不孝的爹,还有你们那个杂种妈,把我气得不轻,我买来顺气的。你个小杂种跟你妈一个德行,不要人安生。”
那小孩不会来指责我,我也不用负任何的法律责任,大部分人都会认为我选择沉默是情有可原,可即便如此,我也做不到像有的人那样心安理得,我的心是锥心刺骨般地痛。这一刻我才知道,道德是不会谴责人的,但人的良心会自我谴责。
我翻身起床,待我吃完早饭了,我爸才起来,一边吃饭一边看早间新闻,刚好在报道一则护理员虐待老人的消息。我妈正义凛然地道:“这个太缺德了,太缺德了,简直是没有人性。完了,又打又踢,她简直是想把他往死里整。”我爸道:“不止这一起,都有好几起虐待老人的新闻了。”
我妈气愤地道:“这个女的多半都有病,不然人家老头子好好地坐在那,碍着她啥子事了,她上去就扇耳巴子,哎呀,”我妈半捂上眼睛,道,“这一顿扇,起码有十下吧……这种画面就不该放出来,看得人火冒三丈。哎,看到起才造孽……”
新闻很快就播完了,我妈的发言却还没有结束。她问我爸:“你说那个女的判刑要判好久?”我爸道:“不晓得嘛。”我妈道:“我觉得,这种人就该判死刑,影响太恶劣了。你说哪个人不会老嘛,她自己都要变老的,等她老了让不认识的人这样虐待,看她高不高兴……”
我突然就思维开阔了,我好像知道了为什么他们对虐待小孩和虐待老人,同样是欺负弱者,却有不同的情绪反应。
看见老人被虐待几乎无一例外觉得施虐者残暴恶劣,但看见小孩被虐待,很多人就会开始给大人找借口。譬如小孩任性难教,屡教不改不听管束,总是闯祸惹事,怎么讲他也听不进去,打他是为了不让他长大成为祸害……这些理由,很容易被理解,好像给打孩子的行为赋予了正义的外壳。
但老人任性难伺候,愚蠢顽固不听管束,总是闯祸惹事,讲多少遍他都听不进去,打他是因为实在气愤难当要让他长记性……这些理由,就很难被认同。因为人们知道无论是什么原因,理由有多么充分,打骂老人的行为就是错的。
为什么老人和小孩会有区别对待?为什么听到打小孩很多人会立马站到施虐者的角度去思考正当性,而听到打老人则会立马站到受虐者的角度感同身受起来?我想我找到了其中一个原因:只有我将来同样有可能会遭遇到的不公对待,才值得我去谴责和同情。
如果是这样,那该多么可悲。
我越想越觉得没意思,竟然没注意到有人走进了我房间里。直到我抬头看见镜子里多出一颗脑袋,我才后知后觉地叫出声来:“你吓我一大跳。”
娟姐姐走上前来拿起我面前的书,瞅了瞅封面,说道:“陪我去酒店住几天。”
我愣道:“为什么?”
她大拇指朝窗外比了比,道:“太吵了!哭声、砸玻璃声、锤子声……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都有,我就想清清静静睡个懒觉。”说完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我道:“这已经算清静了,有时候还有主人打狗的声音,鸡叫的声音,家庭卡拉OK的声音……”娟姐姐惊愕道:“还有鸡叫的声音?居民楼里可以养鸡?”我道:“是的。不仅是对面楼,我们院子里也有人养鸡,大概是他们在农村里养习惯了,到了城里也想养,不然日子太无聊了。我们院子里还有人家里养着土狗。”娟姐姐急不可耐地道:“不行不行,你一定要陪我住酒店,我要住酒店。”
我有些为难地道:“可是,我有点困难诶。”娟姐姐道:“为什么?”她盯着我表情看,以为我是在担心外出开销,她说道:“费用我全包。”我道:“不是这个?”娟姐姐道:“那是哪个?”我回头看了看衣橱,娟姐姐恍然大悟,“啊”地一声叫出来,我赶紧示意她噤声,娟姐姐放低音量到最低,问道:“那个人在衣柜里?”见我点头,她提议道:“让我看看。”
我猛地晃脑袋,道:“不行,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娟姐姐道:“把卧室门关上。”我道:“更加不行,我要把门关上,我妈下一秒就会进来。”娟姐姐有些失望,平手横切摆在鼻子下面说道:“你把我的好奇心勾到这里了,却又不让我看。我真的太好奇,到底是个什么人。”我慢悠悠地道:“娟姐姐,她听得见。”娟姐姐摆手道:“那有什么关系。”又道,“你跟我住酒店,她呆在这里,没什么冲突啊?”我道:“她吃什么啊?”
娟姐姐点点头,末了不带犹豫地道:“那就让她一起嘛,反正标间有两张床。”我道:“三个人诶。”娟姐姐道:“你们没有不能跟人同床的习惯吧,那就加个人头费又没关系。”关于钱的问题,她次次都说得毫不费劲,让我止不住地想关于钱的计量单位的认识,我跟她一定有很多不同。我一边想一边听她安排着:“只是她没法跟我们一同出门,要等你们家的人都走光了才行。这样,你想个办法,让你爸妈下午都打麻将去。”
我道:“我现在有这个功能吗?”
娟姐姐笑道:“这样好了,下午先看你爸妈出不出门,出门的话就不需要我们费劲,不出门的话,我们再想办法,省得白白浪费脑细胞。”我道:“常阿姨可以约我妈出门逛街,语桐可以让我爸给她讲题,你说行得通吗?”娟姐姐偷笑道:“绝对可以!我现在就去让我妈约你妈去。”
我看她行动如此迅速,好奇问道:“你怎么跟她说。”娟姐姐道:“简单,我只要跟她说今天逛街的费用我都给报销,常阿姨一定会去。”娟姐姐说干就干,拔腿就出了我房门。娟姐姐真的很擅长用钱来处理问题,可不知怎的,我心里有个不详的预感,总觉得我妈不会跟常阿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