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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Chapter 95 ...

  •   山坡脚下,隔着灰绿色的树林和冰冷溪流,那是唯一的丁家村,也是最靠近工厂的一个。
      过去的半个月来,省公安厅下发命令,市公安局落实,分批次打进骅山的警力化身便衣将村子里的情形摸了个遍、逐一走访,试图从村民口中寻找可疑线索。
      摸排走访枯燥无聊但重要有效,大量警力被分散在山脉中零星的上百个村落,问话内容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为了不能打草惊蛇,所有的机动车辆都不能入内,所有人只能徒步跋山涉水。
      几天前上海省公安厅打入内部隐藏多年至今未引起怀疑、也是买家老乔的心腹“地中海”,从上次篝火之后带回来一条重要线索:交易将在地下工厂进行,工厂地址是五年前的旧址。
      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了。
      最后综合地形因素,专案组划分出来最安全也是最有利的区域,附近可能是中转站或落脚点,就是丁家村。
      路屿亲自接下了任务。
      路屿最后给每个人检查了通讯设备,这才肯放他们离开。老民警带着赵乾周弘钻进茂密丛林,路屿就站在车边全程目送他们,直至三个人渐行渐远成三个点,最后消失在丛林中,这才收回目光。
      车载通讯因为信号原因滋啦滋啦刺耳响了两声,传出了于副局的动静:“丁家村外围汇报情况,丁家村外围汇报情况。你队是否已经到达,听到回话!”
      路屿把对讲机拿到面前,“俩孩子已经跟民警进山了,有情况随时联系。”
      于副局悻悻道:“行吧,注意隐蔽与安全。”
      路屿应了声就把对讲机扔到副驾。
      村庄四面环山,溪流交错,和课本上的世外桃源描绘的如出一辙。
      可事实上,理想的桃花源仔细琢磨让人细思极恐,丁家村也是如此,光看村里一片祥和,可谁又知道祥和中隐藏了多少惊天罪恶。
      路屿离开云阳的过程也是艰辛,前有王局百般阻挠谈话,试图让他在这紧要关头避一下——王局怎么说也算的上是尤然的养父,路屿和尤然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是最清楚的,话说的清楚一点就是:尤然赌上自己的命也要把这盘棋局定死,不仅为了让所有人高枕无忧,也是想给他爸妈,给他自己平反。倘若路屿在行动中出了点意外,怎么说?谁来说?
      这不太行,你在前线已经够担惊受怕了,我们再让你对象去贸然送死,那等你知道了,不得咬死我们?
      更何况,老路家就这么一个男娃娃,当年他老爹退休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这要是伤着了传到他爹耳朵里,那整栋市局大楼都得跟着抖上三抖。
      不仅王局,韩厅也是一天三四五个电话,最后电话那头干脆是开飞行模式。几家打到最后还是宋涵和姜梅协商一致认为:就让他去!毒贩三番五次的找上门来,真不报复回去那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更何况路屿身为警察,先下手为强把毒贩搞死,不就结了?
      话糙理不糙,路屿最终获得首肯,跟上了云阳开往骅山的第一辆车。
      路屿很少抽烟,可是尤然离开这大半个月里,他在烟上费的钱和请裴川在酒店顶层吃的下午茶差不多。他点燃香烟,望向雪云缭绕的山顶,眯起眼睛——
      不论前方何等凶险,哪怕踏出一步粉身碎骨乃至丧命,我都要护你周全,让所有罪恶和仇恨都在此做个了结。

      “一亩1900,就1900低了不卖,现在地多值钱,老百姓就等这下粮食吃饭!上次恁家政府来收俺们还2000,看恁是县里来人要的多,俺们才给恁便宜……”
      “1800,1800一口价!”老民警两步一回头,气呼呼叫上周弘,“走走走,去别家问!我还就不在你家买了!”
      周弘踩着他那五六十加棉的人造皮革鞋,赵乾扯着他脖子上二元店买的假金链子,在村民的愤怒声中逃之夭夭。
      “回来!回来!”村民大声喊朝他们招手,“1800!哎呀你们县里人真是,一个个戴金链子还舍不得钱……”
      老民警回头看了看周弘,周弘只是闭着眼睛点头,随后三人从善如流转身,在村民骂骂咧咧哼哼唧唧的方言抱怨中掏钱敲定。
      “2000?哪个有钱人哩?”
      “哎呀恁不懂,就两三周前。”
      老民警吐口吐沫开始数钞票,“真滴假滴?你可别胡吹了!”
      赵乾在一旁踢踢脚前的土又踢踢脚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老民警手里的大把钞票,把那一副虽说不差钱但也嗜钱如命的突然暴发户演绎的淋漓尽致。老民警带着村民走进屋里,有意无意的打探,“你们这旮沓清冷成这样,还有人来买地?我看你就唬我!”
      “你白胡扯!”村民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叽里咕噜吐出一段方言,赵乾周弘两人是一句都没听明白,只能点头听老民警激他。
      “行啦行啦!”老民警把定金用纸缠好往桌上一放,“钱你也点过啦,签个字这笔生意就成了。”
      村民还没出正月赚了这么一笔,乐得嘴都要合不上了。
      “这家也不知道,”等出了院门,老民警把刚才那一长段的方言给俩孩子大概翻译,“跟前几家一样,有人包地,但是入冬之后就没有人了,也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出入村内。”
      “那可疑车辆呢?这种村里但凡开个越野车什么的村民都会稍微关注。”
      老民警摇头,“马上大雪封山啦!怎么会有车呢?”
      “赵哥你观察到什么了?”
      “纯农村土房,密道器材什么都没有,门口那辆三轮车都旧了,没有通风设备和机械车辆,手机还是老年机。”赵乾不愧是路屿亲手带出来的,汇报干净又利落,“总之疑点不大。”
      “哎?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老民警忍不住问,“你这什么也没摸就转了一圈,就看出来了?”
      “制毒的话家里那氨氯味少不了,还有过滤管那些设备,要不然十里八村都那个味,要是自己吸,他牙龈上一层黑,牙膏刷都刷不掉,很显然他没有。像我们局里半禁毒案,这些商品都是要根据批号追踪的,我们刘——”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停了,“总之啊,人只要不做坏事,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老民警觉得这句话就是人生哲理啊。
      “那边是不是还有户人家?”周弘手往那一指,话题就被岔开了,“我们去那边问问,万一幸运问出点啥更好!”说完和老民警快步走了。
      赵乾咬着嘴里那块软肉,把鼻尖上的酸楚活活咽了下去。

      后山往西有几公里的距离。
      “明天老乔带人上山,就走新开的那条路,中途要换两到三拨人来接。”尤然用黑笔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来,“车速不快的话预计早上九点半到,那第一批就九点等,在这个位置,听懂了吗?我说的是中文不是英语。”
      边上有两个保镖,眼睛丝毫不眨只盯着尤然手中的笔和地图。
      “老乔不老实,他路上随时都会动手,第一批接他的必须要不知道货在哪,这批人我带。进寨里之后按时铱的意思是刘平来带。”
      尤然在地图上的一处重复画圈。
      “接到他之后,时铱就会发位置,交货之前一定要确保订金数量准确且没有假/币,我重申一次听懂了吗?”
      两人没有异议。
      尤然挑眉,把地图卷了起来,回头看向两人,“那你俩就别杵我这了,回去跟你老板汇报去吧。”
      他转身就要上山上走,结果有人给他俩使了个眼色,俩人立马跟了上来。这几天尤然哪怕上个厕所门口这俩都一左一右站着,几乎就是寸步不离,不用脑子想就知道是时铱的意思。
      不过尤然恰好是脸上不显山不漏水的主,该吃吃该喝喝不耽误,早上就把自己锁在化学研究室里,护目镜一戴管你是谁。门口两个偶尔隔着门上的玻璃看两眼,时间长了莫名有点搞笑。
      “我刚才和老板汇报过了,老板同意你的计划。”那人从外面回来,走到尤然面前,“老板想让我们去中转站接货。”
      尤然往后错了半步,“我去?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我怎么安心和你去?你半路弄死我怎么办?”
      “藤安。”
      “名字不错,跟死了的冷滦挺配的,和组织匹配度挺高。”尤然点点头,狐疑看他,“真让我去?”
      ——时铱对尤然的态度可以说得上是绝对复杂,一般不会让他去掺和这些运货的事,但化学原料和白曷的制成这些却必须要出自他手,像今天,那绝对是历史上的第一次。
      藤安也不明白,只是加重语气,“是的,老板是这么说的。”
      尤然点头不语,扶着藤安的胳膊迈过荆棘地,然后迅速松开,“谢谢。”
      藤安一招手,对马仔低声说:“丁家村。”

      吉普车把尤然颠的快吐了,藤安还是比较老练的那种,让手下把车停在了离村子比较远的百米开外,然后再像搀老佛爷一样搀着尤然下了车,来到他们的中转站——一自盖三层楼砖房。
      尤然第一次来这,见着楼房第一眼觉得以后也可以这么盖,当然这都是等这些事都了解了再说吧。藤安让他在外等着,自己去开门,没一会就见着一膀大腰圆和藤安身材差不多的妇女把门打开,带着疑惑的神情看他俩,尤其是看尤然,眼神里奇奇怪怪的。
      藤安叽里咕噜低头训斥几句,把妇女吓得连忙点头,立马毕恭毕敬把尤然请了进去。
      这种待遇尤然已经适应半个月了,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就这么带人迈进后院。
      妇女在前引路,从一小门进了后院。厅堂不算大,是标准的自建屋大小,放着几张桌椅,几个木箱摞起来差不多比人还高,上面那个简笔画尤然打眼就看出来是什么。
      冰/毒。
      尤然往沙发上一坐,从马仔手里接过热水,随口一问,“你确定这就安全了?”
      “安全,以前拉货都在这中转,不会有问题。”藤安转头问那妇女,“你家男人呢?”
      妇女紧张搓手,“家里来人哩,在地上……”
      “来什么人?长什么样?”藤安脑中的警报铃都响了,“这个节骨眼来什么人?”
      “不晓得!就说租用俺家地。”妇女吓得一激灵,“俺这就去叫他!”
      坐在旁边的尤然眼珠动了两下,“现在收地提前占上,开年春天种,不错,有点头脑。”
      藤安听尤然这么说,也放心不少,“老家这种地的的确不少,等人走了叫你男人炒点菜,烧点热水喝,这鬼天气真不是人呆的。”
      妇女点头答应。
      俩马仔也开始在一旁吞云吐雾起来,尤然只是自顾自的盯着手中的杯子,边小口吹着边喝热水,过了一小会他眼睫毛上的凝霜也散了,显得格外黑。
      藤安打量墙边垒的货,也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抽起来,斜眼看尤然。
      他这辈子杀过很多人,通缉榜悬赏的钱不断累加,江湖上都管他叫青面,谁见他都得低头喊一声哥。后来他遇见了时铱,见过时铱的手段之后他就再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多狠,从此就知道了江湖草莽和一代毒枭的真正区别。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斯文又秀气,又让时铱充满顾忌。
      没有错,就是顾忌。
      时铱不杀他,甚至愿意把配方内容给他让他潜心钻研,可大多时候又防着他,监控的画面就像是观察自己馆内的精藏艺术品,心情好还要摩挲轻抚几下。
      为什么?
      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
      “我脸上有花?”尤然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藤安注意力看向门外,“我去外面通风。”
      尤然放下手里热水跟上前,“我也去,老在屋里憋着人能疯。”
      “你……”
      “哦你别误会,我不是盯你,我第一次接货你放心我我也不放心我自己,”尤然的话极其平静又给人一种可信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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