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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拒之千里 ...

  •   散会之后,重楼回到玄机殿,召了鹄灵和溪风来议事,把经过向他们述说一遍。

      溪风道,“殿下,未料到此战竟如此凶险,您……千万莫要逞强,千万保全自己再言其他……”

      重楼看看面前两位将军,鹄灵虽未说什么,却和溪风一样苦着脸锁着眉。他颇不耐烦地回道,“知道了,知道了……”一脸嫌弃地转回头来仔细品品,还挺美。

      “楼尊,我同您去。”

      “我也去!”

      “去这么多人作甚?打群架吗?中军不要了啊?”重楼嗔怒,训斥二魔。

      溪风没话好说,扁扁嘴。

      鹄灵不以为然,忽然转了个话题,不紧不慢问道,“楼尊,千辛万苦得来地皇之灵,您就舍得这么拱手相送?”

      “……”提起此事,重楼脸上不快,可也说不出什么,“还能怎样……”

      “总得让他们付点酬劳。”

      “地皇之灵原就是女娲族之物,咱们不占理,本座也说不过他们……”

      “属下可以试试。”

      “那你去跟他们……”重楼脱口而出,半句话还没说完立刻回过神来,吸口气白了鹄灵一眼,绕这么个大圈子,闹半天还是想跟去监督自己。

      ……

      接下来几日,重楼一个人在纯音幻境参悟空间法术。累了,便盘膝闭目而憩。

      ‘也不必考虑否则,我们各自交托后事便罢……’最近,飞蓬这句话总在他耳边盘旋,虽不曾对任何人言说,重楼内心深处一直有种担忧时不时便不安分地翻涌。什么脸面,什么策略,生死面前便顾不得这些了。重楼憋了几日,也静不下心,索性忽地起身,挥手一个空间法阵便去了飞蓬的驻地。

      重楼没有惊动飞蓬手下的人,他循着留在飞蓬身上的刻印直接在一云海找到了飞蓬。这一处云海云层翻涌,蓄势待发的雷电犹如筋络积蓄在广袤无边的云层中。交织在空中的闪光电弧和怪兽低吼般的轰鸣令这里到处散发着强劲力量的气息。飞蓬自从解封了风魄,修为突破了先前的瓶颈,连上几级台阶。他正自汲取风雷力量修炼,忽然感知到重楼空间法阵的灵力。他收敛魄力,站起来在云中向法阵望去。

      “送你一处仙界驻军你又不肯去,不如再给你找个合适的修行之地如何”重楼从法阵中出来已在不远处,又使个闪行术一下到了飞蓬身边。

      “不必,我原本也没有固定的修行之所,空旷清净便好。以前常在九部之洋上空,这里也很好。”

      重楼点点头,“决战在即,临阵才磨这枪又有什么意思,何不潇洒几日?陪我饮几杯如何?”

      “……”飞蓬很想拒绝,可又不知道该挑哪句话才能拒绝得干脆又不会伤人。

      重楼凑到近前搓搓手作个陶醉的表情,“呣……陈年的‘仙翁忘机’……我已珍藏了上百年……啧,怎么样?尝尝?……”重楼满面醉笑。

      飞蓬看着重楼热情的样子,藏起心中歉疚,只留下一脸漠然,撇开目光回道,“我还有许多事做……”

      重楼见状也慢慢淡下笑意,“前路未卜,生死难料,什么事那么重要?”

      “……”飞蓬答不上话。

      “我们……连朋友也不算么……”

      “……”飞蓬垂下双目,用眉睫掩藏着眸子里深邃的感伤。越是临近会战天帝的日子,他越是有种天命感召的预感。他总觉得这次大概就是自己躲不过的劫数。以前还能骗骗自己龙阳的人生是一个遥远的故事,可现在它就近在咫尺,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它的起点。那段令双方都痛彻骨髓的感情,再真再诚,都是孽。既然是孽,就让它早早消散在风中吧。

      重楼是越来越看不懂飞蓬,他觉得以前飞蓬就像一块美玉,看上去冰冷,但触手即温,现在却像是一块寒冰。只是他还未曾领悟到,美玉虽温,握得再久都是一块顽石,寒冰虽冷,却总有融化的时候。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这次回来和以前……总觉得……不大相同……”

      “以前?你才认识我多久?你能知道我的以前?”

      “……”这话令重楼陷入无底的暗黑猜测,他不愿意这样去想,这话却令他不得不这样想,“你在利用我?……”重楼逼视着对方的眼睛等待答案,不知不觉中皱起眉头。

      飞蓬心头一坠,扎挣片刻,硬下心肠道,“对。”

      “……”等到这个答案,重楼死死盯着飞蓬半晌,不可思议,不愿相信,也再说不出半句话。

      飞蓬收拾下心情,抬起目光,正面回视重楼道,“我生于三族大战之后,一早便清楚你认错人,虚与委蛇是利用你查地皇之灵失窃的案子。这次回来,是利用你拉拢魔界势力。不过,欠你的东西你随时可以取回,包括我这条性命,许诺你的事我定会……”

      “不稀罕!”

      铮嘤,寒光闪过,飞蓬未说完,眼前划过重楼闪电般的刀影。飞蓬下意识地住声闭了双眼,却控制住身体纹丝未动。但,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与流血,再睁开眼时,不远处是重楼扬长而去的背影,地上是一缕削断的发丝。

      ……

      溪风又是第一个找到重楼,他虽然不知道背后原由,却猜到自家主公十有八九是在这里。果不其然,他寻了片刻便看到重楼恣意躺在林间满地的落叶上,还拎着个酒坛时不时灌口酒。溪风到近前重楼也看不见他似的,自顾自地往脸上浇。

      溪风蜷起单膝跪下来,抓住酒坛轻轻用力夺了几把。重楼并未固执争夺,便被溪风轻易夺了过去。主上自有主上的烦恼,溪风自知劝什么也是白费口舌,便转身挨着重楼坐下来,一声不响地陪着他,自己也有一口没一口地呷起酒来。

      好半晌,溪风递过来一个解酒的果子,送到重楼面前。

      重楼瞥一眼摇摇头没有接,摸了摸额头自说自话道,“明明知道是利用,亲耳听到还不死心,我是不是蠢……”也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悔恨,一个蠢字故意拖了长音。

      “殿下,您蠢得高尚啊,如今之魔界,哪里去寻您这样有情有义的魔,对吧……”重楼被溪风拙劣的拍马气得要笑出来,一时间感慨心情全无,坐起来投出一个白眼儿。溪风收到重楼的白眼立刻识相的住了嘴。溪风很鬼地笑笑,过一会儿又语重心长地宽慰道,“察人之道重在观其行,而非听其言。殿下何必为几句话自伤至此。”

      重楼转过头看着他,溪风递上温暖笑容。

      …… ……

      东方天界社稷殿内,公孙轩辕为苏禾与九天玄女引见。这位女将军威名如雷贯耳,本人却是淡泊得很。苏禾暗自打量对方,只见她身着烟青色道衣,朴素而翩跹,臂挽菱花拂尘,面容清丽,眉宇间透着高傲果毅。

      苏禾抱拳赞道,“玄女将军威震六界,今日一见果然英姿不凡!”

      “上神谬赞。”玄女揖手,淡然回礼,面上神情宠辱不惊。

      轩辕继续向苏禾称赞道,“玄女将军虽师承玉山战神,却能以苍生为重,一反其道。不畏强者,不弃贫弱,真侠义也。”

      玄女再揖,“陛下道法高山景行,与之一战,非反其道,亦是问道。吾辈倘能参悟玄机,虽死不负此身。”

      玄女一席话境界颇高,轩辕与苏禾虽不能从内心认同,却均对这位女将军油然生出敬佩之心,二人皆回以微笑。

      …… ……

      踆乌一路沙沙地踩着层层竹叶,沿着翠竹间的小径快步前行。夏末微风习来,竹叶飒飒之声便席卷过整片竹林。几座全竹搭建的亭台轩舍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林间构建出绿绮山庄的格局。林间雾岚飘过,这绿绮山庄的构造便换一换,令人也分不清是幻是真。前面竹轩将近,踆乌远远望见轩内一片深青墨绿拥簇着一抹雅静端方的人影席坐在书案后面,彷佛丹青大家寥寥数笔勾勒出的写意水墨,纵然离得远看不清面容,一身风骨也好似能从那身姿中析出。

      走近些再看,鬼狂端坐静读,神色专注,正沉浸于书香之间。他腰杆挺得笔直,却并不显得刻板,只让人觉得应是习惯如此,一姿一态除了优雅还透着唯王者才有的从容。顺长乌发虽束得整齐,发梢却因垂首久坐掠过肩头随意散落,与那一袭黑衣相得益彰,如泼墨与工笔的完美融合。

      踆乌放轻脚步,慢下速度,这等美景美人,不好好欣赏一番岂不暴殄天物。以前只觉得白衣称他,自他受剑伤后常着一身墨色,才知美人美到一定境界,穿什么是无所谓的,最好是……

      待踆乌磨蹭到竹轩外,踏上竹制台阶,吱嘎声微响。轩内鬼狂闻声从一堆书卷中抬起双眸。

      踆乌直勾勾的眼睛触到鬼狂目光,赶忙垂下眼帘,小心收拾好自己的淫邪心思,拿出一脸恭顺,上前躬身行了个便礼,“拜见殿下。”

      “卿免礼请坐。”鬼狂放下手中书简。

      “谢殿下。”踆乌绕到旁边客席案后正坐下来,这次正大光明地抬头向鬼狂望去。只见他面前案上左右两边堆了两堆书卷,放不下的便满满堆在他身侧身后的竹阶上。左手边那堆书扎绳均已解开,卷夹在简片中,应该是已经看过。

      “数日前加入盟军一事咱们已经议过,本座原是想安排卿代我暂理政务。不过,仔细想想,卿身无寸功,又新来不久,只怕是弹压不住那些老将军们。恰盟军这边,形势复杂严峻,本座也需要卿帮一帮我。所以,本座打算令白矖暂时执掌政务,令你暂代夔俊之责,卿意下如何”

      “……”踆乌愣了下,没想到这等美差冷不丁就砸到了自己头上,心中是一蹦三尺高的欢喜,但为了不让鬼狂生疑,他只能是咬牙忍住内心的翻腾,强行板出一副木然表情回道,“属下……领命。”

      鬼狂望望踆乌神色,心中满是疑惑。踆乌因强行按捺惊喜不敢暴露太多表情,所以回答得纠结,在鬼狂看来却彷佛是不情不愿。他只得继续试探一句,“此次盟军制定战略,乃近身对战伏羲,可谓九死一生。卿不怕吗?”

      “……”踆乌仍是绷着脸,“不怕。”语调如水般平。他这态度这表情这语气显然还是不能叫鬼狂满意。

      “好。”但鬼狂还是把任务派了下去,然后又埋头回到他的书中。管他情不情愿,执行便好,鬼狂哪有闲工夫去研究手下的心情,便不再理会他。

      踆乌老老实实坐在原地待命半晌,自家主公只顾翻书像是把他给忘了。轩内除了鬼狂翻书时不时带起竹片相击的哗啦微响,再没有别的声音。

      坐久了腿麻酸胀,踆乌便站起来活动活动,他识相地去帮鬼狂收拾看过书籍。他见鬼狂总是翻得勤,一会儿一卷像是在查找什么,便插言问道,“殿下在找什么?”

      鬼狂头也不抬,舒口气锁起眉头,像自言自语似的回道,“混虚化境,乃无中生有……无者……嘶……有者……唉……我究竟是在何处见过此句……无者什么?……有者又如何?……彼时未曾参透,现在更记不得了……”

      “殿下,能叫您参不透的岂是寻常简籍?不妨先找找那些名典名篇,可大大缩小范围。”

      鬼狂终于抬头看了看他,摇摇头道,“名典名篇我皆能默诵,未有此言……究竟是在哪见过呢……”他边说着目光转向了虚空之处,陷入沉思中。

      “……”踆乌不敢扰他,收拾完已阅的书籍,便一卷卷拆开未读过的帮着找那句话。

      如此过了两日,踆乌伴着鬼狂埋首在绿绮山庄的书海中。君臣二魔聚精会神地找寻那句虚无飘渺的妄语,好半晌才有一搭没一搭地就此聊上两句。踆乌看得头昏眼花,颈项酸麻,早没了正形,斜靠着桌腿坐在一地书香的竹阶上,一手揉着脖子一手举着一卷书假装用功。夔俊这差事美则美矣,也不是那么容易。他这两天书没看进去多少,对自家主公近乎自虐的自律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鬼狂仍旧跪在书案后保持着两日前的端正坐姿,一如初始。

      黄昏落日正收敛余晖,踆乌忽看见轩外竹叶分外葱郁处冒出一个伟岸人影,看轮廓像是定虚魔尊。踆乌惊觉起身,鬼狂闻声向外望了望,于是放下书等着他进来。

      苍雎进来竹轩时,踆乌见他竟也一手怀抱着一堆书,差点没反胃到吐出来。好在他机敏,赶紧低下头去行了个礼,退到一旁,才没惹起对方冷眼注目。

      鬼狂起身,“稀客,大战将始,哥哥怎么有空到此?”

      “来看看你。”苍雎神色平常,毫不遮掩地回答道。他鲜少这么直白,倒叫鬼狂一时接不上下句,他便笑了笑。

      苍雎把怀中书卷托出来送到鬼狂面前,换个话题又道,“日前使手下人修整藏书,翻到这些我看正合适你,你且看看。”说着递到了鬼狂怀里去。

      “哦?”鬼狂蛮有兴致地接过书,随手翻开上面一卷,卷首书《霁山操》,原来是琴谱,还是失传已久的名曲。鬼狂意味深长地笑笑,苍雎既然私下来访,他也不必拘着客套礼节,于是放下怀中书堆到案上,便拿这一卷《霁山操》仔细看起来。来回踱着看了会儿,忍不住到另一边琴案后,敛衣坐下,信手调弦一试。入神前还不忘抬眼向苍雎道,“哥哥先请坐。”说完又投入到琴谱中。

      苍雎不忍打断此等雅景,负起手出神地望着他聆听。

      鬼狂弹了一段,骤然停下琴音,屈起手指敲敲那琴谱,蹙眉自语道,“此处……”

      苍雎绕到鬼狂身后,也跪坐下来,看他手指停留之处正是自己费尽心思搜罗来这残谱后遍请有名乐师填补上的一小段。苍雎心知肚明,却故作糊涂,一手从背后环绕到他面前,指道,“这里有什么不对么?”

      踆乌隐在竹轩一角,抬眼看看前面各自投入的两位魔尊,暗自腹诽,哼,倒是来了个会占便宜的。

      踆乌望望天色渐暗,赶紧点了盏烛台端过去放在琴案上。

      烛光乍亮,苍雎抬起衣袖遮蔽,忙起身退在一旁躲避,待放下衣袖来便狠狠瞪了踆乌一眼。鬼狂全神贯注在琴谱上,丝毫未察觉身后状况。

      踆乌紧接着又不知从哪里抖出来一件丝袍,向鬼狂道,“殿下,日暮天凉,加件衣裳吧。”

      鬼狂自受伤后受不得寒凉,但他此刻心思还在琴谱上,拿着书随口应着起身,边思考着边缓缓转过来很随意地展开手臂等踆乌给他穿衣。

      踆乌过来给他披上,双手环到前面去帮他系衣带,一双眸子却不友善地去撩苍雎,嘴边带着挑衅似的笑容。

      对面苍雎阴沉着脸,冷眼死死盯了踆乌片刻,只是在别人地盘上他不好发作。

      这边踆乌还未慢条斯理地系完衣带,鬼狂摇摇头撂下手中琴谱,向苍雎笑道,“哥哥这本只怕不是原本,传抄来的,抄得也不真。”他并未察觉身边这场眼刀目剑的交锋。

      苍雎转回目光迅速换上一副从容笑容,“你是行家,我不懂,所以拿来给你瞧瞧真假。”

      鬼狂走回去翻看剩下的琴曲,心中喜欢,又忍不住看起来。

      苍雎看看满屋书堆,跟到他身旁又道,“距约定之期也没几日了,你又有伤病在身,还这么拼命干什么?不如弹弹琴看看谱,好好歇息。”

      鬼狂很少听苍雎说这种温情的话,目光从书中移回苍雎这边,与伏羲之战生死难料,尽管苍雎今日举止反常,他只觉得暖心并不以为稀奇,便认真答应着,“好。”他低头看看琴谱又道,“哥哥赠如此好物,也无以为报,过几日我替你重填这些残谱。”

      苍雎笑笑,点点头不语。半晌,觉得多说无益,便道别,“我走了。”

      鬼狂也微笑着点点头,目送苍雎的闪行而去的身影。生死之际,总归还是有位义兄这样惦念自己,鬼狂心中感动。

      兴致上来,鬼狂便一一展开那些琴曲挨个在琴上试弹了一遭,时不时提笔修正几笔,他并不拘泥于原曲,但求新曲流畅,即兴之处明知是原曲谱仍不惜弃改。一曲由头至尾编完,便合目自弹自赏一番。再弹时,曲子便彷佛有了魂,连踆乌这乐盲乍听之下也能听得出其中云泥之别。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爱不释手的宝贝,鬼狂心情分外愉悦,只是他不知此刻愉悦的并不止他自己一魔。鬼狂一直改到深夜仍痴迷其中,浑然未想到身边还有一双同样痴迷的眼睛窃窃望着自己。

      ……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拒之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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