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沧海一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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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沧海一粟
——我想他也该同我一样在这条路上奔走。
民国20年冬香港
香港的冬天不如江浙那般冷，披一条围肩挡着时不时吹来的冷风足矣，这是苏黎初到香港的第一年便知道的，紧接着赴英留学，又在今年冬天随着“维多利亚号”返港，踏上这片土地那一刻，苏黎心想，“说是故乡，然我跟香港却只有冬天的缘分。”如此想来，不觉一笑。
抵港那天，苏父苏母早早便等在码头，接上女儿后，愣是一路拉着女儿的手直到苏黎借故要去洗手间才肯放开。
洗手的瞬间，苏黎瞥到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4年时间，虽说家里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还派了专人照顾，可毕竟独自在外，该经历的人情世故是一样没少，此刻在家里，才是真正踏实下来。
“黎儿，好了没？吃饭啦！”门外传来苏母的声音。
“来啦来啦~”苏黎一边擦手一边应道，“我这就出来啦！”说完拉开门绕过偌大的客厅走向餐桌。
桌上放着的，是样式分明的金陵菜，除了珍珠鸭叉烧鸭老鸭汤这些鸭馔老几样外，还有金陵顿生敲、金陵狮子头这些创新大菜，合着秦淮小吃与港式点心，摆了满满一桌。
“哇！还是家里好，在英国就想吃家乡菜！”苏黎一边说着，一边吃起来。
一家人逢4年才又坐到一起，苏父苏母脸上的笑不停、苏黎这头筷子也没停。
餐余，苏父兴致极高，说要在新开的大新酒店办一场接风宴，一来确实为给宝贝女儿接风，二来嘛，迁来香港四五年，苦心经营，各界的朋友结交了不少，自然是要让唯一的女儿开始慢慢接触，将来好继承自己的家业，而这接风宴就是绝佳的机会。
月末，苏家为女儿办的接风宴在新落成的大新酒店举办。
大新酒店连同着周围高楼绚烂的灯火一起，向来者展示着香港的繁华，苏黎坐在窗边，看着周遭来来往往谈笑风生的宾客，这样的社交场面让她感觉陌生，不同于在英国时的交友派对，这样的场合更像是在谈商务合作，仿佛他们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对比起来，她这窗边的一处倒显得有些冷清，又转头看向窗外，远处维港亦是灯火彻夜不息，船只靠港离港，人来人往。
砰！苏黎望得出神了，面前的高脚杯发出一声响，这才转头过来，发现面前站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公子哥，穿着顶尖的Holland&sherry低支羊毛面料的西装，款式也是离英前的送别派对上富家同学们穿的相近的新款，这大概又是某家的公子哥吧，苏黎心想。
“侬好！我叫陈嘉华，陈家的儿子，我见过你，知道你是南京来的，特意学了你的家乡话。”陈嘉华一脸笑的看向苏黎，顺势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陈家的儿子”，现如今能在这样的聚会上不报家族的陈家，大概也就是陈氏船舶贸易的那个陈家了吧，苏黎虽不想搭理，但也偶尔听苏父苏母提过，初来香港时家里的生意在这里稳定，多亏了陈家，只好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
“你好！我是苏黎，我们是第一次见吧！还有啊！‘侬好’不是南京话，是上海话。”
“这样啊！那怪我搞错了，但我真的见过你，月初‘维多利亚号’到港，我在码头接人，看见你从船上下来，当时还在想是哪家的姑娘，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你说是不是缘分！”
“哦……你知道‘湿搭子’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妹妹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陈嘉华确实是没听清，看着苏黎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接着说道：
“看你刚从国外回来，不认识什么人吧，改天跟我出去，带你到处转转，香港可是一天一个样。”
“不必了，不必了。多谢陈少爷好意。”苏黎这头早已是不耐烦了，想着这公子哥怎么还不走。
陈嘉华倒也不放弃，活脱脱一个热心的市井大妈一般:“苏妹妹别急着拒绝，这些场合总是要多接触的嘛！”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别家的少爷小姐瞧见陈家少爷在这，没敢上前打扰，苏黎这晚倒也落得清静。
聚会一直持续到凌晨，回家的车上，苏黎早已是困了，摇下车窗靠着车门吹着风。
一旁的苏父也知道女儿大抵是刚回来，不习惯这种场合，眼看着女儿快睡着了，突然想起聚会上的事。
“黎儿，还记得今天聚会上那个英国人吗？我给你介绍的那个。”苏父摇摇苏黎，轻声说。
苏黎差点睡着，听见父亲这话，转过头来回话：“记得，仁心医院的理事，霍华德先生。怎么了？”
“我跟霍华德先生谈过了，让你去他的医院工作，他听说你是英国剑桥大学医学院毕业的学生，二话没说就同意了，霍华德先生说他与剑桥大学也有一些缘分呢！”苏父说完笑起来，等着苏黎同意。
苏黎听完，没回话。
其实她早在回来的船上便开始考虑回来后要干些什么了，在剑桥四年医学学习，加上父亲在港的声望，倒是不用担心今后的生活，只是苏黎觉得，好像这样的日子并不是她想要的。
想起前几日在家里看报纸报导的大陆的局势，返家在海上的三个月，与世隔绝，她竟不知道9月18日开始日军借机发起了对大陆的战争，而今大陆，日军不断侵占，国民政府、苏维埃共和国、满洲国各势力纷争，早已是水深火热，她又怎能安于此。
“爹爹，母亲，女儿有一事，想同您们商量。”苏黎说得诚恳，苏父苏母显然也是心中一惊，问道：
“黎儿有事直说就好，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我同你母亲自然是支持你的。”苏父如是说。
“是啊是啊！”苏母也附和道。
“女儿知道，4年在外，父亲母亲亦是思念女儿，也为女儿操碎了心，但如今女儿也算学有所成，回来香港才知道，如今大陆局势不稳，战争残酷，女儿虽不能上战场保国之一隅，却仍希望能用所学做些事。所以，女儿想回到大陆，去上海也好、北平也好，即使是这救亡路上的沧海一粟也好，也算是不负了中华儿女的名。”苏黎这一番，总算是说出了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
“不行，我不同意。”苏父没说话，倒是苏母，一下子严肃起来“你也知道大陆现下这样乱，怎么还回去叫我与你父亲担心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苏父也说：“是啊！我同你母亲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当年就是预见将来或逢乱世伤及家人，才迁来香港，如今你说要回去，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大陆局势乱，自有人把握控制，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女儿家回去奉献，不行不行，我不同意。”苏母显然已经有些激动了，女儿刚才回来，战乱无眼，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黎儿，你若不愿去仁心医院工作，呆在家里我与你母亲也是开心的，但是回去大陆，我与你母亲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苏黎本就觉得这件事希望渺茫，苏父这话一出，算是彻底落了空。
回到家中，洗漱完后躺在床上，苏黎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心想着心里的打算，想着几年前三人共同立下的志向，想着如何才能让父亲母亲松口，几年前突然从南京来港时后悔了，想着是否该叛逆一回，她权衡着亲情与家国。
苏黎想，他也该同我一样在这条路上奔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沧海一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