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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与宋朝晖走时的果断一样,唐璌也同宋朝晖果断地断了联系。这并不容易,宋朝晖早已打入她的生活内部,她的男朋友是宋朝晖的上司,她的同事被发展成了宋朝晖的朋友,她的业余生活全部都要顺从于宋朝晖的安排。
      最重要的是,宋朝晖就住在对面,顾名思义是为了在和谐友谊的同时保护她。可以说,在她的世界里,宋朝晖无处不在。
      好在,她可以逃,酒吧是最安全的避风港,只要关机,谁也别想找到她。
      可是施峥忽然消失了,她在他常坐的位置上等了一周,终于确定他再也不会出现。
      她不得不重新寻找伙伴,只是很难,这并不是出于挑剔,在酒吧这片池子里,尽管鱼龙混杂、参差不齐,可还是能寻着几枚风姿绰约的,而是没有一个人能像施峥那样与她契合,无论是精神还是肢体,似乎就是非他不可,换谁都不行。
      虽然,她迷恋于酒吧的初衷不是为此,但不可否认,她是因为施峥而达到了巅峰,以至于他离开后,酒吧里的一切都变得乏味不堪。
      她只好变本加厉地泡在酒堆里,从早到晚,除去死亡的时间,一刻不停。这种快乐更适合一个人独享,她总是找一部老片子循环播放,不需要有什么内容,只要有声嘶力竭的哭喊就行,她还将所有的酒倒入浴缸里,只要沉入其中,便能醉死在酒精的芬芳里。
      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其实也不错,人类的世界已不适合她,太长也太乱,而酒精可以一梦千年,在它的陶冶下,她不知岁月,在它的麻醉下,她昼夜不分,难怪有人称它为世界上最危险的毒品,简直比内衣还要贴心。
      可惜,后退式的人生不允许她一直如此,在如此这样过了将近五个月后,意外找上了门。
      是宋朝晖“急急如律令”式地骚扰,从上午八点开始,手机铃声就不曾停歇,她只好将它关机丢进了洗衣机。
      然而,平静只持续了四十分钟,门就山崩地裂地颤抖起来,宋朝晖的声音夹在轰鸣的余音里急如风火。她当即吓了一跳,脑子里的那点儿飘飘忽忽一溜烟儿散去。
      宋朝晖先是骂,再是哄,打一棍子给颗甜枣,最后气急败坏的在门外咆哮,好像真有什么急事儿。但宋朝晖的急事不外乎林越,累赘得很,她打定主意不出声。
      门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她放下心来,闭上眼继续假寐。在酒精的麻痹下,大脑又开始朦朦胧胧,恍若一团洁白的云朵在心头散开。
      就要睡过去时,不知哪扇门地动山摇地震了震,雷鸣般的响声吓得云朵立即散去,她睁开眼,宋朝晖放大的眼珠瞪在眼前,彤红的脸庞挂着淡淡潮意。
      酒一下醒了,她两手撑着沙发向后挪了几步,宋朝晖的手随即追来,直揪着衣领往前拖。
      “你竟然喝酒。”宋朝晖说,“你受什么刺激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说。
      “爬窗。”宋朝晖说。
      她的脾气霎时被磨得发白,不知是该后悔自己没有关窗,还是庆幸自己开了窗。这儿是三楼,尽管不是很高,可掉下去也逃不了瘫痪的命运,要是运气不好就是人命一条。
      宋朝晖竟然就这么徒手爬了上来,小偷也知道做点儿防护措施,宋朝晖的那颗人头是不是装在了猪的身上,为了一些事不关己的闲事,她还要不要命了。
      唐璌极力克制住内心正在呼啸的愤怒,这不是她该操心的,宋朝晖的任何事情,愚蠢也好,乖觉也好,都与她无关。
      而宋朝晖也真是不辜负这份愚蠢,仍在叽叽歪歪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
      宋朝晖一边说一边将她拽了起来,推搡着往房间走,唐璌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她甩开宋朝晖的手,没好气地问她有何贵干。
      宋朝晖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冷漠,只是被她的酒气熏得捏住了鼻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催促着让她去换衣服。
      唐璌一点儿也不想配合,只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哪儿也不想去。她也确实不舒服,喝了那么多酒,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她此刻的状态就像个浸染酒气多年的老醉鬼——双眼呆滞,脸颊坨红,浑身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酒气。
      可是,宋朝晖不接受这个理由,态度坚决的将她推进了浴室。
      “快去洗澡。”宋朝晖说,“今天你就是死也得死着过去。”
      唐璌盯着她的正容亢色,决定随她而去。
      时间正好下午一点,两人打了个的朝城外走,一路过了数不清的红灯,接着上高架,待过了一段相当长的距离,窗外的视野开阔起来,连带着身心也一阵抖擞。
      唐璌打开窗,冷风呜呜吹了进来,直冻得牙齿打颤。但她并未关上,相比关在燥人的闷热里,她宁愿冻死在冷风里。
      她望着窗外,已经到了十二月,这座南方的城市依然可以寻到浓密的深绿,除了过往的风可以感知季节的温度,其余并无不同。
      她缩在后座,一声也不吭,宋朝晖亦是,从上车开始就一直阴沉着脸,偶尔投来的眸光里带着浓浓的不悦。
      宋朝晖是想要她的解释,可她不想解释,只以一句“酒喝多了,清醒了再说”就结束了最初的谈话。
      她可以想象宋朝晖有多憋屈,一向奔放的性情愣是被得逼文静了起来,半小时里一句话没说,完全打破了往常的沉默记录。
      然而,活泼好动的性子注定上不了严肃的皮,半个小时以后,宋朝晖撑不住了,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兴奋,对她说:“你就不好奇我们去哪里吗?”
      唐璌点了点头,触及到她的目光又摇了摇头,宋朝晖气得拧了拧她的大腿,嘟囔着说她喝傻了。
      她不由得想笑,其实,她的大脑很清醒,随着冷风吹在脸上,越来越清醒,更何况出门前还被强制往塞了几片解酒药,只是她不愿意去费那脑子。
      大概又开了十几分钟,车拐过几个弯,不出预料的在沙滩边上停了下来。
      唐璌如一头老黄牛,慢腾腾的把不听使唤的躯体挪了出来,海风迎面而来,几乎要将她扑倒。她缩着身体,重心向前,一步一步往沙滩上走。
      沙路坑坑洼洼,灌了酒的双脚老踩不到实处,晃晃悠悠的,宋朝晖看得胆战心惊,尤其怀疑下一秒就要摔倒,她只好伸出友谊之手,不过唐璌拒绝接受。
      尽管,她的走势犹如老太太蹒跚,但一个萝卜一个坑,倒是倒不了,就是有点儿累,在她累的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时,宋朝晖托着她胳膊,急切地指向沙滩的另一处。
      那里有一片沙海一凹一凸的排列,正中间用各色贝壳拼缀成英文的“我爱你”,远远看去仿佛正在金沙构成的波浪上起伏。
      唐璌停下脚步,视线里,林越手捧着玫瑰,一步一步走近,而身后五米远的地方,簇拥着他的朋友们,清一色蓝白,恍若开在波浪上的云朵。
      她突然意识到,她的大脑究竟犯了怎样一个致命的错误,今天是2019年12月22日,在顺流的时光里,这是林越和她求婚的日子,从上车到下车的这段路程,如此熟悉的场景,她居然一点儿也没有想到,喝酒着实是损害大脑。
      她特别想发挥禽兽精神脚底抹油,可惜仅剩的那么一点点儿良知钉住了她的理智,她稳住四肢,牢牢地站在原地,尽量不让自己有假装晕倒的可能。
      林越带着神圣的微笑,终于走到了眼前,他单膝下跪,并将花举在半空,花中央还戴着一只闪着白光的戒指,他用一种慎重的音腔,对她说:“阿璌,嫁给我吧,我们一起组建一个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说实话,这一时刻的林越,无论何时都很动人,因为他的承诺是如此的富有感染力,以至于不用刻意去感受,它便会自动钻入你的心里。
      当然,它影响的只是曾经,对现在的她而言,只剩下了感慨。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涓涓细流再也不能汇成滔滔江水,而这个场景带来的震撼终究还是淹没在了岁月无声里。
      她忍不住去看宋朝晖,宋朝晖表现得很平静,但她还是在这波澜不惊的平静之下,捕捉到了一丝痛苦。她的心便是在这一刻,不由自主的偏向了宋朝晖。看来,无论发生了什么,终归做不到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那么,便只能伤害林越了。
      唐璌无声地叹了口气,继而轻描淡写地拒绝了林越,她说她爱的是别人,所以不能接受。
      林越以为出现了幻听,于是就这个问题从各个角度出发,确认了三遍以后仍然半信半疑,而宋朝晖则显得果决多了,她压根就不信,非要唐璌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唐璌只得把叶辰瑞扯了出来,结果,宋朝晖当即大笑出声,并拍着林越的肩膀,笃定地说她是喝酒喝傻了,现在只是在发酒疯。
      林越的眼睛里霎时绽放出一抹光彩,唐璌只得以她已故父亲的名义起誓,这下,所有人都沉下了脸。
      宋朝晖咬着牙,仍旧怀着一份她只是醉得大脑短路的期盼,做最后的努力和威胁。
      “你一定是搞错了。”宋朝晖说,“你们的关系是很好,但那只是友情。”
      “我喜欢了他八年。”她说,“或许更长,这些时间够我弄清楚它是什么,我爱他,不是用来拒绝的借口。”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宋朝晖说,“早不说晚不说,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才说?”
      “对我来说,已经晚了。”她说。
      宋朝晖一巴掌挥在她的脸上,在继续第二掌时,林越拦住了她的手。
      可他什么也没说,自唐璌以父亲的名义发誓以后,他眼中的火焰便熄灭了,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具空壳,鲜活的血液被迅速抽干,即便是作为资深刽子手的唐璌,也难以忍受。
      她转身就走,酒劲还没过去,双脚仍旧疲软无力,但顾不上了,她感觉自己正被万剑穿身。好不容易爬上沙滩,她才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出来的有些太早,当她拐上马路以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公路,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无比冲动的决定。
      她的手机还在洗衣机里,而身上没有一个钢镚儿之类的,可以向外求救的工具。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不向身后那些人求助,要是拐卖人口不犯法,他们应该会忍不住将她卖去非洲,即便不将她抛尸荒野,也会被他们的目光杀得片甲不留。
      她只好一边走,一边拦车,无奈没有生就一副倾国倾城的盛世容颜,并且穿得还像个去菜市场买菜的大妈,她只能望着离开的车屁股扬尘喘息。
      最后,她找了个面朝大海的地方,独自一个人春暖花开。海际线拉得很远,一望无垠的世界很容易引发无垠的遐想。
      她想到了叶辰瑞,清醒时怎么也控制不住,这份思念早就失去了理智,随着记忆缓缓铺开,熟悉的钝痛又开始在胸口骚动,然而,这并不是最难忍的,最难忍的是寒冷,她几乎将整个人缩进了外套,却依然冻得瑟瑟发抖。
      她不由得将林越和宋朝晖从头到尾骂了一遍,再骂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骂到第五遍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就当是在做善事,给禽兽不如的这些年积点德,反正,忍忍就过去了,要是真过不去,就找个地方撞死自己。
      说到底,还是自己喝多了酒失心疯,上了宋朝晖的当。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她的心是轻松的。毕竟,她欠宋朝晖良多,让宋朝晖亲眼目睹心爱之人,牵起别人的手山盟海誓实在太过残忍,搞不好会出现精神危机,纵然这只是过去的缩影,但也说不准在未来的某个角落,宋朝晖已然抱着药瓶正对着白云数星星。
      纵然,宋朝晖很有可能会为了林越的痛苦而更痛苦,可那不一样,不管是推己及人还是以己度人,这都是最好的结果,在这种情境下,看着别人破裂总是比看着别人圆满要好受一些。
      而对于林越,她的妥协实在太多了,尤其是这段时间,真是烦透了各种躲躲藏藏的游戏,就算不曾为了宋朝晖而拒绝,她也很有可能会在本能的驱使下抱头晕过去,早与晚而已,以她目前的道德素质而言,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而且,就算做了什么又能怎么样,一切都是命运的造化,她也不正苦苦熬着吗。
      总之,她挨得冻是富有内涵的,是高风亮节的,是值得拥有的。在她第八十遍自我催眠的时候,身后竟然响起了鸣笛声,她转过头,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上天还是有好生之德的,竟然派了赵宇前来拯救她,她一爬上他的座驾就不遗余力地拍马屁,什么赵大哥好人哪,赵大哥活菩萨,她以后一定在公司唯赵大哥马首是瞻。
      赵宇撩了撩头发,老怀甚慰,一下将车内温度调高了好几档。在蒸腾的热气中,她的四肢终于重新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
      大大方方地揩了点油后,赵宇很仗义地“请”了顿晚餐,她本着花钱就是大爷的心态,对着一桌美食,饿死鬼投胎一般地扫荡。虽然,最后买单的还是男士,但她依旧觉得分外光荣。
      和赵宇分别时,已近傍晚,她散步走回小区,吃饱喝足了,胃里便暖洋洋的,一点也不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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