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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封尘启,心心难相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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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以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无境山脚下。
虽然觉得极不好意思,但苏阔还是由衷感激祝修的这个法子,让他的后半程果然轻松了许多,自己可以跳下马背,而且腿也还是自己的。
只是将祝修的外袍展开后,发现原本板正挺阔的衣料被自己蹂|躏出许多褶皱。他又是抖又是拉,还是没办法恢复原样。
祝修将外袍夺过来穿在身上道:“折腾这个作什么,还是省省力气上山吧。”
说着朝半山处抬了抬下颌,“那里便是莫泉山庄。”
苏阔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眼前耸立着几道山峦。山并不算高,也没有蜀地山川的奇秀,却也是草丰林密,满眼苍翠,别有一番北国山原的风采。
无境山东西两峰对峙,中间一处山坳,绿荫掩映之下,隐约露出几道屋檐。想来那山坳处的一片人家便是莫泉山庄了。
山路曲折,高低不平,祝修牵着马,与苏阔二人并肩而行。一路相伴的只有远处密林中的啾啾鸟鸣,还有身边的串串马蹄声。两个人默默地走着,只有在偶尔转弯时,两只肩膀轻轻碰在一处,又很快分开。
苏阔一路都在琢磨那个崔铭选,谋划着待会儿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不知道他会不会老老实实地等他上门,还是已经逃了。亦或是连同那个神秘的帮手,已经摆好了阵势,给他来一个请君入瓮。百里之外他尚且能操控那符篆,如今面对面,那符篆还留不留得住...
忽然他想到一件事,抬起头问祝修:“祝公子,先前你说那崔铭选......”
话还没说完,祝修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苏阔不解地问道。
祝修看着他,很有些不满地说道:“方才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又叫祝公子?”
苏阔敲了敲额头,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于是立刻赔了笑脸说道:“抱歉抱歉,是贫道的错,祝公子...哎哎,禹祯兄莫怪!”
祝修闷闷地站了站,这才又勉强迈步跟了上来,眸之不禁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苏阔又继续问道:“禹祯兄方才提起,当年那个崔铭选兵败被擒以后,用了诈死的手段逃过一劫。不知是怎样的情形?当时可有人验过么?”
祝修垂着眼帘说道:“当时原本计划将他押至京城,交给朝廷处置,可就在准备动身的前一晚,他突然就死了。说是惊惧过度,暴毙而亡。父亲也找人验过,确实是死了。虽然当时觉得蹊跷,不过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最后还命人将他安葬了。”
苏阔一声不响地听着,同时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如果他当年真的是诈死,那必定是有人相助。有人助他诈死,又有人接应他出逃,还有人在短短一年内,就教会他用镜寐术来报仇。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还是说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如果说无人相助,全部是他一人所为,那他未免藏的也太深了。果真如此,又何必等到最后一刻才诈死逃出生天?要报复祝家更是早有下手的机会。然而这些还不是最叫人担心的。从水君庙内留下的一对足迹来看,只怕这个人根本早就死了,只不过有“人”要借尸还魂。无论是人是鬼,处心积虑了一年之久才有所动作,不知究竟是什么目的?
想到这,他不禁神色有些凝重,抬起头望了望那若隐若现的莫泉山庄。
“选山?”
“...嗯?”听见祝修叫这样他,苏阔半晌才回过神。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被人叫起过,连他自己都有些生疏了。
“你在想什么?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哦,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山脚下大片的平地,这莫泉山庄怎么偏要建在山上?上上下下的,真不方便。”
听着他的回答,祝修的神色有些黯然。他别过脸去,淡声道:“为何你总是敷衍我?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可你却什么都藏在心里。”
“哪,哪有...”苏阔自觉心虚,擦了擦额上的汗,分辩道:“禹祯兄多虑了,我这个人其实简单得很,从来都没什么秘密,何来敷衍一说呢?”
苏阔心里清楚,对于祝修的问题,自己的确几次都是敷衍了之。可他觉得那也是为了祝修着想。他始终以为,有些忧愁只留给自己就好,说给别人,自己的那一份也不会减少一分一毫,只会叫别人徒增烦恼。而有趣的事倒是可以同人讲讲,若是将欢喜分享给别人,自己的那一份似乎也更长久了。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虽然才相识不过短短几天,祝修好像总是在千方百计了解他的感受:饿不饿?疼不疼?喜不喜欢?满不满意?可他却太粗心了,总是将这润物无声的关怀随随便便抛在脑后,以至于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他的,都已经模糊了。
想到这,一阵强烈的内疚之感涌上心头。他立刻凑到祝修跟前,亲昵地搭上他的肩膀,诚心诚意说道:“禹祯兄,不管怎样,都是我不好!我今后一定改!”
两个人一匹马就这样在山路上盘桓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了莫泉山庄的大门口。
这是一片相当气派的宅子,形式古朴,高出墙头的屋顶,看上去错落有致。可走近了才发现,山庄的大门和院墙早已破败不堪。大概许久都没人打理过,枝条藤蔓疯长,爬得到处都是。墙根处积着厚厚一层落叶,也不知历经了多少个春秋。就连大门的锁也是锈迹斑斑,掉在地上,都不曾有人挪动过。而且这里静得出奇,非但没有人声,就连一路相伴的虫鸣鸟啼也已戛然而止。
苏阔轻轻抽出抱月,小声问道:“禹祯兄,这山庄是什么来历?”
祝修大概也没料到这片山庄竟是落魄到这个地步,他打量着残破的院墙说道:“我也是头一次来,以前只是听说,据说这山庄颇有些年头,不过具体是哪一年建的谁也说不好。只知道最近的主人姓莫,这庄院在莫家子孙手里传了几代。没想到现在已如此惨淡。”
说完他将涉夜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拴好,随着苏阔朝门口走过去。
苏阔缓缓推开了大门,沉寂了多年的门扇吱嘎作响,在这片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刺耳,门上厚厚的灰尘也扑簌簌直往下掉。等了一会并没什么动静,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大门,向庄院深处走去。
院中大大小小的房舍有很多,池塘,回廊,花园,凉亭也一样不少。可以想见在它辉煌的年代,定是一处风雅别致的所在。可眼下池塘早已干涸,花园内景色凋敝,奇石散落,回廊和凉亭也早不见了往日光鲜的颜色。放眼望去,一派萧瑟,处处斑驳。
他们沿着杂草丛生的青石路一路走过去,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死寂,那些褪了色的房舍个个门窗紧闭,看不到一点生气。
苏阔边走边问道:“禹祯兄,那个崔铭选跟这个莫家,有什么往来么?”
祝修道:“据我所知,没有。”
“那他为何要选在这里藏身?”
祝修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有传言讲,莫家祖上原为渔户,世代靠打鱼为生。有一次竟然从水里捞上一个宝贝,全家就此转了运,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后便买下这处山庄。后来也不知怎的,得罪了天神。天神一怒之下,将宝贝收回,莫家也因此败落。”
“宝贝?是什么宝贝?”苏阔很是好奇。
“传闻而已,当不得真。”祝修道:“想必是那些‘气人有,笑人无’的乡民编排的。见莫家富贵了,便说他们发的是不义之财。等到人家没落了,就被说成是老天的报应。”
苏阔笑了笑,觉得有道理。
就这样,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庄园内穿行了许久,他们终于在一座二层小楼的门前停住脚步。
苏阔横剑在前,将祝修拦在身后,低声道:“小心,此处有古怪,想必那崔铭选就在这里头。”
这间阁楼看上去和一路所见的其它房舍没什么不同,一样的沉寂破败,可离着很远,苏阔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阴邪之气。此刻正对着门口,那气息愈发强烈。
可话刚说完,苏阔就后悔了。不该让祝修跟着他冒险,应该先想办法将他支走才是。可话已出口,现在再想将他骗走肯定是行不通了。于是他转回身,拉住祝修的手臂,郑重说道:“禹祯兄,此处恐怕有非人之物作祟,不过你放心,对付他们贫道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有我在,一定不会叫你有事!只是待会禹祯兄务必不要单独行动,一定要跟在贫道身边才是!”
祝修听罢点了点头,乖乖地站到了他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
苏阔这才稍稍安心。提着剑,迈步进了阁楼的大门。
进门处是一间极宽敞的大厅,可厅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此刻酉时已过,外头光线转暗,再加上四周因为无人修剪,已是遮天蔽日的枝叶,愈发将这厅堂遮得黯淡无光。
苏阔扫视着每个角落,空空如也,铁定是没什么好藏的了。于是他将视线停在了通向二层的楼梯处。
他冲祝修使了个眼色,祝修便紧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楼。
祝修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用袖子扇着眼前的空气,皱眉道:“这是什么味?”
苏阔没答话。自打一进门,那股阴邪之气,和着多年不见天日的那种腐朽,霉烂的气息,便充斥着口鼻。而且越是朝楼上走,这股令人不舒服的气味就越是强烈。
他紧握着抱月,愈发不敢大意。等他们小心地来到了二楼,发现这一层的空间分为左右两间。两个房间几乎一模一样,中间由一条宽宽的走廊隔开。
苏阔站在中间左右看了看,最后带着祝修朝左边一间走了过去。
甫一进门,苏阔便猛地刹住了脚步,抬手将祝修拦在身后。他发现有书案跟前有一个黑影。
对峙了片刻,见对方毫无动静,苏阔便开口道:“崔铭选?阁下可是崔铭选么?”
那个黑影依然是无声无息。
苏阔提着剑一步步靠了过去,等到近前,发现是一个人,一身黑衣,正一动不动地伏在案上。
他不禁冷哼一声,用剑尖轻轻挑起那人的衣角,衣衫之下已是森森白骨。再用力一掀,那个“人”顿时垮了,衣衫萎地,白骨四下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