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天使、恶魔与死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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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格雷尔今日，确是为我而来。
我故意无视掉夏尔疑惑的眼神，只是不会看人眼色的红发死神却偏偏道：“哦呀哦呀，您就不好奇自己到底丢失了什么重要的记忆么，凡多姆海威伯爵？”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反正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他耸了耸肩，“事情的起源也就是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的上一任执事，曾经的‘杀戮天使’，亚修·布朗。”
“女王陛下在W格雷之前，居然还有一任执事吗，我……”夏尔突然抬手狠狠按住了太阳穴，脸上浮现起了一副痛苦的表情，“好像是有这样一个人，但我怎么记不清了？”
我叹了口气。
终于是瞒不住了吗？两年之前的曾经，奥莉薇亚公主与凡多姆海威伯爵，故事上半场的结局——
“伯爵，您还记得，前年的冬天……”①
1888年的冬天，夏尔终于从伦敦塔里脱身，抓住了真正的犯人刘，洗清了冤屈；而当他再度回头去寻找我时，我却早已被亚修带走。
“来人，带公主殿下回去休息。”亚修摆摆手，两个我不认识的侍卫走到了身前，“殿下，请吧。”
灯火熄灭，月色的光晕随着大门紧闭逐渐缩小成一条白线，又再也消失不见；木门闭合的吱嘎声和门栓落下的沉重轰鸣，亚修踩着老旧的、潮湿浸了水而翘起的木质地板，一步一步向我走近。
地下室的门缝里渗出了幽暗的光，随后是烛台燃起，他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唱片机的指针就被搭上了黑胶的纹路。
响起的古老英格兰童谣，是伦敦大桥垮下来。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
“Your highness.”亚修夸张又恭敬地深鞠一躬，随后不知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戴上了手套，“您太任性了，女王陛下很不高兴。”
他又靠近了一步，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去抚摸我的脸颊，粗糙的棉布与脸颊摩擦让我忍不住微微侧头，我皱了一下眉。
“放肆！”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全身竟然如同陷入了冰窖，连一丝一毫的动作都做不出来，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你放开我……”我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亚修继续靠近，为我整理额发。
“明明只要做一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公主就好了，您在这方面一直做得很出色啊，为什么非要插手自己不应该管的事呢。”亚修的声音轻飘飘的，里面有矫揉造作的惋惜，他又说，“是为了凡多姆海威的看门犬么，殿下，看门犬尽管要多少就又多少，您又何必为此失了尊贵。”
他幽幽叹了口气。
“但这不是您的错，殿下。我说过，您是不会有错的，所以我不会对您做什么，只会惩罚导致您犯错的人。”
“你想做什么……”
“看门犬在您身上留下了很不好的东西。”亚修放轻了语调，我却感受到浓重的不对劲来，他的声音已经不同以往。亚修指尖拿着的是什么呢，我这才看清了，原来是一片白色的羽毛。
漫天的羽毛从屋顶落下，是我眼花了吗，他的身后居然显现出了一双巨大的翅膀。
“你究竟是什么？”我故作镇定道。
“殿下，我是天使啊，是天使。”他轻浮地笑笑，我已经听出来了，那不是亚修以往的声音，眼前这人不是我以往认识的人。
“是神明，但我与女王陛下约定，永远忠于汉诺威王室。殿下您的身上被看门犬染上了污秽，不过不要担心，我会帮助殿下的，我会帮助您洗清污秽，得到永久的净化。”
然后他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
唱片机里的音乐已经放了大半，我依稀听到了。
Iron bars will bend and break ,
bend and break, bend and break.
Iron bars will bend and break,
my fair lady.
我看着逐步陷入疯狂的他，那不是亚修，不是我以往认识温润得体的亚修执事，而是杀戮天使。
“哦殿下，您纯净如水晶的内心是多么洁白无垢，可是那女王的番犬，那污秽竟妄想玷污圣洁！”
“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殿下，请让我来守护您吧。放心，您将会得到神的净化，将永远圣洁。”
他手中翎羽露出了锋利的尖角。
“请放心地将一切都交给在下，像女王陛下那样。”
锋利的羽毛像风一样刮过我的脸侧。
“请吧，殿下。”
“你给我退下，亚修！”我看着亚修充血溢满疯狂的眼神，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竟然突然可以动了，我开始一步步后退。
“不要过来，格雷，格雷在哪！菲普斯？！Anne，快去叫人！伯爵，凡多姆海威伯爵，救命……！”
走廊油画上的神像，面无表情。
恶趣味的贵族，面目狰狞。
吊灯下的炉上烧瓶，沉淀腥味结晶。
衔尾的四脚蛇，偏爱圆形草坪。
提琴低鸣，
男声空灵，
黑胶唱片机变形；
而邪恶，此刻正在盛行。
羽毛划过手臂，我的血染红了白色的翎羽，仿佛凤凰展翅鲜红欲滴。
亚修早已经是我看不懂的样子，那个全心全意照顾我的执事不是他，现在的他，或者说“她？”，只是——虐杀天使！
“殿下，怎么样，感受到神圣的力量了吗？污秽、肮脏、恶毒马上就要纷纷远去，您可以进入一个美好的……”
我的心里一紧。
“闭嘴亚修！你所期待的是一个圣洁的世界吗，不如说你本身就享受污秽。以他人痛苦为快乐，以戏弄他人为神圣，你这个恶毒的天使，简直比……恶魔还要可怕！”
“请不要胡言乱语了我的殿下。”亚修的声音压低了一度，仿佛风雨欲来前黑云压城的天空，“马上，马上您就可以彻底被净化……”
“砰！”
大门被猛地踢开，三把明晃晃的餐刀直射亚修，他费力地偏头躲开，身形踉跄。
“塞巴斯蒂安！”蓝衣少年逆光而来，他头戴高檐礼帽，紫衫木手杖油光锃亮。他伸出右手抚上了眼睛，忽然一把扯掉了黑色的眼罩。
“给我杀了他！”眼罩下是紫色的契约纹，幽暗而神秘却突然一瞬间光芒大盛。
然后我在那一刻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梦境中是漫天的黑，一丝光亮也没有我逐渐开始喘不过气来，但是却听到有一个清亮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焦急地叫我的名字。
“……殿下，您没事吧？”再回过意识来时夏尔已经走到我的身后，正吃力地解着我手上的绳索。他见我没有说话，顿了下又问道，“殿下？”
“唔。”我低了下头死死看着胸口，一根洁白的翎羽没入了三分之二。门开那一刻亚修将它甩进我的身体，若是再深一分……鲜红已漫上羽毛的经络。
“请您不要动！”夏尔拔高了声调，掏出匕首割断我全部的绳索。“请千万不要动，坚持到医官来，殿下。”
“叫我的名字吧，凡多姆海威伯爵。”我没有理会他的话，虚弱地说。
“请您不要再说话了，奥莉薇亚殿下。”他说，握紧了我的手，“恕我失礼了。”
“好。”
“塞巴斯蒂安！”我听到他喊。
“少爷。”黑色燕尾服执事走到我身边，和他一起握住了我的手，他看了看夏尔，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夏尔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塞巴斯蒂安。”他看着我，“奥莉薇亚你一定要坚持住，不然女王陛下问责我可担当不起！”
我恕你无罪就是了。我冲他眨了下眼。
“笨蛋你以为这种虚无的承诺管用吗？”我从未这样近的观察过他，夏尔眼眸里的蓝色此刻格外幽深，“你要是出什么事凡多姆海威家族就完了！我不允许！凡多姆海威血脉必将代代永传，我以后还要将公司开满欧洲大陆，你不是说要请我做客吗，我还没去过施特雷利茨公国……”
“咳咳……！”我突然触电般弹起身来猛咳，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们看起来吓了一跳，塞巴斯蒂安替我拍着后背，我又喷出了大口的鲜血。
“怎么，你……”
夏尔的声音止住了，我看见了他惊恐的眼神——鲜血溢满了洁白的羽毛，一滴一滴向下淌。
没关系啊没关系，我笑。你知道吗，奥匈帝国的皇后伊丽莎白就是被人用锥子刺中心脏而去世的，从尖细锐利物体刺中心脏至死亡，大约需要一刻钟。这足够了。
Anne端着托盘从汉普顿宫走出，她抬了抬头，隔空望去，对面屋顶上坐着个红色长发的男子。
“真是可惜啊，那位殿下，她的寿命已经快要消减干净了。”
她听到窗外的红发死神在低语。
……
回忆结束。
“所以说，你与死神做了交易？”夏尔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没错，凡多姆海威伯爵。难道就许你和恶魔做交易，不许我吗？”我瞥了眼黑色燕尾服的执事。
少年垂下了眼，没有理会我的话。“那我怎么不记得？连塞巴斯蒂安都……”
“我让格雷尔暂时封住了你和你执事关于这段的记忆，而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你又因为克劳德的小把戏而再次失忆，从而牢牢地忘记了它。不过现在既然说出来，它们就都已经失效了。”我淡淡道。
“那么这次是……”
“格雷尔的契约让我身体的力量加强，这样即使原本的寿命已尽却还能够继续支撑下去，但这终究只是一时之力。”我定定地看着他，“我快要撑不住了，凡多姆海威伯爵。”
“做过这种法术的人，死后可是连灵魂碎片都不会留下的。”塞巴斯蒂安突然插嘴道，“况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已经给那个死神预先支付了款项——您的灵魂。”
“你……”
“没错，我让格雷尔先得到了我一半的灵魂，他这次来，大概就是想看看我究竟还能撑多久吧。”我微笑着，招了招手，Anne上前来给我递上水杯，我颤抖着抬起手。
他那双蔚蓝色眼睛里荡漾着的，是我永不会停止追寻的光芒。
它本该追光而死。
怎么可能让我再一次睁开眼，天翻地覆，隔世经年。
“如你所见，这个身体很快就将不属于我了，仅剩的一半灵魂已经不足以灵活支使它了，这也是我这半年来频繁生病的原因。”我看向夏尔，“伯爵，我在和您重逢之前就已经死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殿下。没关系，宫里有最好的医官，还有塞巴斯蒂安，我们还可以……”
“伯爵！”我出声打断他，不忍地看着他蔚蓝色眼睛中闪烁的光芒逐渐熄灭。
以前天真的奥莉薇亚看不懂他眼里的感情，以为是失落、是不舍，可是现在的我透过那片清澈的海蓝，看到了那比对于死亡更加深刻的、深深的绝望。
他站在那里，就只是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想要我，说出刚才所有的话都是开玩笑啊。
但是……
我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目光之中充满了歉意。
“我已经死了啊，凡多姆海威伯爵。”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天使、恶魔与死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