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生》生野

56、第五十五节

　　开学的第一天，乾和之和何徽一起赶到教学楼的时候，过道里已经热闹地挤满了人。他们茫然地互相看了眼，然后加快脚步赶到四班。

　　班级投影里正在滚动播放一张表格，表格里写了原四班的所有人的姓名，期末年级排名，以及新学期的班级去向。

　　何徽拽了身边一个同学，问这是怎么回事。同学回答说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管那么多干嘛，先搬了再说。

　　乾和之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看到了年级第九十一名的排名，还看到了他的新班级：高三（2）班。

　　乾和之扯了扯何徽的袖子，“你看我，是不是也在二班啊？”乾和之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不太敢相信这个分配。

　　何徽直接跳到了乾和之的背上，狂笑两声，狠狠地给了乾和之一拳，“哈哈哈哈哈！是真的！走了！去两班！”

　　卫守司和蒙朝还是驻扎在一班，所以他们不用动。大概是班级里太乱了，他们待不下去，所以赶来四班给这两个傻笑得合不拢嘴的人帮忙。

　　等学生的班级换得差不多了，原先的表格便被撤了下去，换上了新的一张，这次是新成员的期末成绩和年级排名，乾和之在表格的倒数几行看到了自己。

　　现在二班里足足有四十八个人，所以教室的座位都不是单人座，而是两个人凑成同桌。老师让他们先随意坐，所以乾和之就先和何徽搭成了同桌。

　　中午在食堂，乾和之遇上了娄维。娄维问他现在在几班，乾和之说到二班去了。娄维吹了声口哨，说恭喜。

　　“谢谢！你呢？”

　　“我还在老地方。”

　　“哦…”

　　“走了。”

　　“呃…好，再见。”

　　晚些时候，何徽才打探到消息，说是有学生家长给学校送钱，让学校结合三年级激励制度的必要性，对学生的班级进行适当调整。

　　乾和之和何徽两个人顺藤摸瓜，推测出这个学生的年级排名，最有可能的就是两个实验班的倒数第一名。

　　他们原本想去问问，但有这个猜想的显然不止他们两个，因为一班和二班的两位倒数第一的桌边都围了一圈人，而他们中的许多人表情却不是很好看。

　　“他们八成是被挤出实验班的人，”何徽小声地和乾和之分析，“可能上学期考进了实验班，就以为高枕无忧了，没想到学校还能来这一出。”

　　乾和之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认为砸钱的家长确实考虑不周了，只想着把小孩塞进实验班，却没想到会给小孩带来大麻烦。

　　乾和之转眼又想，蒙朝的爸爸捐了一大笔钱才把她这个成绩本来就是一班水平的学生放到她应该去的位置，不知道这位搅动全年级的家长得是送了多少钱。

　　到星期五的时候，乾和之在走廊上碰到了蒙朝。蒙朝没有像平时那样和他点点头就算作打招呼，反而夸张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粗鲁地夸了句“牛逼”。

　　蒙朝身边还有两三个女生，她们看起来也并不像知道蒙朝在说什么，但却莫名其妙地跟着学起来，笑嘻嘻地全部朝乾和之竖起拇指，看起来就像一丛花儿。

　　乾和之一脸茫然，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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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和之周一就跟傅闻声说过换班的事情了，但是周五傅闻声来接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遍又一遍，每次说着说着就开始傻笑，吃晚饭吃到一半也傻笑，嘴里的饭都差点喷到傅闻声碗里。

　　傅闻声听他说第一遍的时候还愿意应两声，然后就开始充耳不闻，到了最后，不知道是不是被乾和之的傻样给逗到了，也无奈地跟着笑了起来。

　　乾和之见傅闻声笑了，自己笑得更起劲了。

　　笑完，乾和之不想让傅闻声觉得自己羡慕别人的家长，就说，“不过现在一班二班的倒数第一都被人针对了呢，所以说这个花钱的家长还是有点笨。”

　　傅闻声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闭嘴吃饭。”

　　周六一大清早，项齐就拖了个行李箱，大摇大摆地到了周密园，让傅闻声一起出差。傅闻声也没有说不去，只说，“等我吃完。”

　　乾和之却是有点失落的，因为傅闻声现在出差，就意味着，乾和之这个周末肯定只能自己一个人呆在别墅了。

　　项齐没有注意到乾和之的失落，一个人坐在沙发剥柚子吃，吃着吃着开始乐，“傅闻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逗死我了！”

　　乾和之看看项齐，又看看傅闻声。后者只安静地吃早饭，一声不吭，项齐又只管自己笑。乾和之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他们出发以前，项齐摸了摸乾和之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你哥他陷入了严重的财政危机，从今天开始要努力挣钱了。宝贝你可要好好学习哦。”

　　乾和之立刻忧心忡忡地看傅闻声。

　　傅闻声架着项齐就往外走，“他胡说八道的。”

　　项齐笑得方圆十里所有人下半生靠助听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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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三月份，简明以班级为单位，统一下发了最新版本的大学及专业报考指南。乾和之还是只翻看了东知大学的那两页，但这次的心情却和之前不太一样。

　　乾和之周末回到周密园，把傅闻声给他的那一本，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发的那本，还有最新的这一本，三本一起摆在眼前。

　　乾和之不用翻开，也能记起东知大学过去五年的录取分数线。即便是最冷门的专业，凭他现在的分数他也考不上，他从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过这一点。

　　从前他还能用还有时间，足够他慢慢努力来安慰自己。但现在，下个月就是填报志愿的时间了，显然他还没有积攒足够的实力。

　　更不要说乾和之最近的成绩遇到了瓶颈，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每一次的考试成绩都能比上一次进步一大截。现在的情况总是，这个科目好不容易涨一点，另一门的成绩又掉下去。

　　乾和之很焦虑。

　　他的夜晚开始被时钟走秒的声音和呼吸声填满。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使用而酸涩，思维疲惫又倦怠，但合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晚上休息得不好，第二天也精神不起来。咖啡喝得多了，并不会觉得精神百倍，反倒像是人格分裂，因为大脑里一边响着“好困好累”一边响着“休想睡”。

　　他一边想要这种日子赶紧结束，一边又为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而希望终点来得再慢一点，再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再赶一赶，再赶一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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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填报志愿以前，高三年级又开了一次家长会。

　　与家长会同期举行的，是考前誓师大会。

　　乾和之全程都没怎么听台上慷慨激昂的教师代表和学生代表的发言，只是焦灼地踮着脚等结束。等到终于能离场了，他就立刻拽上何徽往教学楼赶。

　　他们到教室的时候，家长会还没有开完。

　　“我都说了，肯定不会这么快结束的，你还不信。”何徽念叨，“中途进也不现实，你自己想，平均一个学生来俩家长，我们也进去的话，非得挤死不可。”

　　乾和之不是不明白道理，但他就是想来看看。

　　“啧啧啧，我光是看着都觉得窒息。”何徽摇头，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还是我们俩的家长比较理智，就来了一个。”

　　乾和之含糊地应了一声。他想到本来也打算一起来的两位长辈，要不是傅闻声拦下了他们，现在何徽妈妈边上的这个座位上可能就得挤三个人了。

　　本来这天就是星期五，等家长会开完，傅闻声就带着乾和之一起在附近吃了晚饭，然后直接开车回了周密园。

　　“你们班主任的课件发来了，里面有些对应不同分数段的学校报考建议，我发给你，你可以看一下。”傅闻声开了客厅的灯。

　　乾和之不是很认真地应了一声。

　　傅闻声拿了一瓶冰水到手上，预备上楼的时候，乾和之还站在楼梯口。等傅闻声走近了，乾和之故意走到傅闻声前面，挡着路。

　　傅闻声推了推乾和之的书包，乾和之才开始走。

　　“你的班主任说，从下周开始，除了周六以外，你们年级的老师每天都会在办公室轮值，各个科目的老师都有。”

　　乾和之磨磨蹭蹭地上楼，两步才走上一个台阶，他自己根本没用什么力气，身体的很大一部分重量都向后靠在了傅闻声的手上。

　　傅闻声推着他上楼，“你们班主任说，如果打算周末也住校的话，要把名字报给她，这样方便她核对周日到校人数。”

　　乾和之又迈了一小级台阶，然后彻底不肯动了。

　　傅闻声轻轻推了推乾和之的肩膀，乾和之身体向前弹了一下，然后又软软地靠回傅闻声手上，傅闻声叹了口气，叫乾和之，“好好走路。”

　　乾和之小声，但执拗地说，“我不要。”

　　傅闻声“嗯？”了一声。

　　乾和之偏过头，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重复道，“我不要周末住校，”他仰起头去找傅闻声的眼睛，说，“我要回来的。”

　　傅闻声挑了挑眉毛，没说话，又去推乾和之，乾和之还是盯着他。傅闻声只能叹了口气，说，“我只是转达，你不想住就不住。”

　　这下乾和之不用别人推也可以走路了，他提了提书包，向上跑了两级台阶，冲进次卧前又刹住脚步，故意深沉地说了一句，“下次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