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生》生野

57、第五十六节

　　填报志愿从周六上午开始，到周一晚上截止。

　　乾和之没有自己填报志愿，说是怕弄出错，所以让傅闻声帮他报名。他们围着一台电脑，乾和之把他的个人信息挨个报出来，由傅闻声打上并确认，这样就算两个人都检查过了。

　　轮到填报具体志愿的时候，乾和之很自然地就把东知大学的名字第一个报了出来。傅闻声帮他选中了东知大学，接着就问他想填什么专业。

　　乾和之反过来问了傅闻声一模一样的问题。

　　傅闻声无语，“是你考大学，不是我考。”

　　乾和之就翻开志愿填报参考书，开始找录取分数线最低的几个专业，然后挨个报了一遍，把傅闻声看得表情都差点控制不住。

　　“没有必要这样，你直接勾选愿意调剂就可以了。”傅闻声说完就直接勾上了，又问乾和之，“你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吗？”

　　乾和之对傅闻声无辜地眨眼睛。

　　傅闻声只能接过乾和之手上的参考书，然后挑拣着对乾和之把不同的专业都介绍了几句。乾和之勉勉强强选了两个出来，傅闻声却已经说得嘴巴都干了。

　　“你如果没有什么心仪的专业的话，可以考虑把社会学也填上。”傅闻声手指点到那一栏，“今年东知会给这个专业单独辟一个学院出来，可以赌一下。”

　　“这是内部消息吗？”乾和之莫名有点兴奋。

　　傅闻声考虑了一下才答道，“不算是，学院内的老师基本上都心里有数，只是不会到处宣扬。你同意的话，我就帮你也填上了。”

　　“嗯！填！”

　　等他们把东知这一栏的空格都填上以后，傅闻声问乾和之还想填其他的什么学校。乾和之想也不想地摇头。

　　傅闻声忍不住皱眉，“你现在的分数比东知过去五年的最低分数线还要低三四十分，只填东知的话，要冒的风险很大。”

　　乾和之也皱眉，脸上的表情很苦恼。

　　傅闻声也没有催乾和之，只是说时间还足够，让乾和之再翻一翻手头的资料，晚一点等他考虑好了再填剩下的部分。

　　到了下午，乾和之说自己考虑好了。傅闻声就问他选中了哪几所学校。乾和之只说了一个朝雨市艺术学院。

　　傅闻声愣了一下，看了乾和之一眼，又看了一眼乾和之手上参考书打开的那一页，问他，“还有呢？”

　　乾和之的反应有一点局促，他看了一眼傅闻声的表情，然后低下头胡乱翻了两页参考书，像个上课被老师突然提问却根本没有答案的学渣。

　　傅闻声耐心地等着乾和之的回答。

　　“没…没有了…”乾和之越说声音越小。

　　傅闻声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座位上离开，说了一句，“我认为你需要重新考虑一下。”说完，也不等乾和之反馈，就走出了书房。

　　乾和之的目光被关上的书房门阻断。房门合上的瞬间，乾和之不受控制地眨了眨眼，然后收回了视线，又看向手上的参考书。

　　-

　　傅闻声从书房离开后，回到主卧洗了个澡。洗完澡整个人依然很不通畅，他干脆换上了外出的衣服，出门去了事务所。

　　周六，所里依然有不少人加班。

　　最近傅闻声来所里来得还算勤快，同事们调侃他是不是在攒老婆本和奶粉钱。傅闻声也不是很在意，应付了两句，就进了他和项齐的办公室。

　　傅闻声进门时，项齐正在看球赛。

　　成道的隔音很不错，傅闻声从外面一点没听见，打开门的一瞬间球赛解说激情洋溢的声音像巨浪一样排山倒海地袭来，傅闻声迅速带上了门，不希望老板的恶劣行径打击到员工的加班热情。

　　“来啦，你午饭吃了没？”项齐暂停了球赛，从右手边的抽屉里翻出来一个小礼盒，“客户送的，带去给小之尝尝。”

　　傅闻声点头，“吃过了。”礼盒摆到手边。

　　“那我们去吃下午茶吧，正好我要等三点，见SCMZ的负责人，一起呗，资料我昨晚也都打包发给过你了，你肯定都看过了吧。”

　　傅闻声点头。

　　下楼的途中，项齐笑着说，“Joe这个名字，我跟你说，我大学里认识了至少六七个叫这个名字的，凑一起都能打两桌麻将了，哈哈哈哈哈。”

　　傅闻声没听出这有什么好笑的，但他看着项齐，发现项齐是实实在在地在高兴，于是他说，“你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

　　项齐愣了一下，然后夸张地笑了一阵，笑得眼角都溢出了眼泪，接着用力勾住傅闻声的脖子，“当然啦，因为你今天看起来很苦恼，所以我简直乐疯啦。”

　　“你自己去见Joe吧。”

　　“哎别啊！声！我开玩笑的！原谅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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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闻声到晚上才带着小礼盒回到周密园。

　　傅闻声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上楼，次卧里没有灯光，乾和之人在书房里。傅闻声看了眼时间，觉得乾和之可能在写作业，就暂时没有进书房打扰。

　　傅闻声洗完澡，换上了家居服，靠在卧室角落的沙发里看了会儿不太浪漫的诗歌。到了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主卧的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傅闻声有点不习惯乾和之敲门。

　　乾和之低眉顺眼地走到傅闻声面前，说，“作业我都写好了，志愿也都考虑好了。”他接着报了几所学校的名字，这些学校的分数线有高有低，但都是他的分数能达到的水平。

　　傅闻声觉得这才是真的在考虑，他刚想说后续的决定乾和之可以自己为自己做，就发现眼前的人在抹眼泪。

　　傅闻声被他哭得莫名其妙。

　　乾和之用一种卑微又无奈的语气开口，“我已经按您的想法去做了，”他吸了吸鼻子，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您不要生我的气。”

　　傅闻声白天确实是有一点生气的，但被乾和之用这种方式说出来，傅闻声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乾和之转过身，脚步有一点踉跄，还十分沉重，往门口走的背影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到寒冬腊月的街头流浪。

　　傅闻声叫住乾和之，让他自己考虑好剩下的几个位置要填哪几所学校，还有尽量在周日晚上前填完，这样万一出了纰漏还有时间可以弥补。

　　乾和之听到后，他刚被叫住时眼里亮起的光跟着缓慢地熄灭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傅闻声不知道乾和之在想什么，只能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微微低下头，尽可能耐心地问，“你又在脑补什么？”

　　乾和之猛摇头，好像说出来灾难就会真的来临。

　　傅闻声用力捏住他的脸，“快点，说人话。”

　　乾和之过了会儿才哭哭啼啼地小声开口，“我都知道的…您希望我填外地的学校，是…是不希望我留在这里，您后悔捡我回来了…呜…因为，呃我太笨了…考试也考不来，可我真的…真的已经努力去学了…”

　　傅闻声也皱眉，“我不是希望你填外地的学校，而是和你的分数段更合适的学校都在外地，填报外地的学校是结果不是原因。”

　　乾和之还是哭，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傅闻声抓住了一点线索，就继续问他，为什么非要留在本地。乾和之说因为他们都在这里，他想要能常常回来见到他们，他怕他们把他忘了。

　　傅闻声想到自己曾听过的其他人预备去读大学时的心路历程，总觉得会担心自己被忘记而不是单纯的不舍，是一件有点怪异的事。

　　傅闻声说，“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乾和之抬头看了傅闻声一眼，那一眼里有满满的怀疑，看得傅闻声一脑门问号，赶紧阻止乾和之眼神沟通的企图，逼他把话讲清楚。

　　“您之前…嗝…忘了我的生日，然后请了李师傅…不要我帮您做饭…还一直想叫我周末住在学校…还有今天下午（吸），您不高兴了…说走就走了…呜…这么晚才回来！回来以后您也不来找我…呜…”乾和之一边哭一边扳着手指一条一条数过去。

　　傅闻声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这么多罪状。

　　乾和之说着说着又露出了伤心的表情，然后直接不说了，把手背到了身后，“但既然您说了不会忘记我…那我就原谅您了。”也不管傅闻声需不需要。

　　乾和之说的很多事情，傅闻声都以为早就翻篇了，没想到乾和之一直记着。但既然乾和之再提了，那就有必要把话说清楚，省得下次还要说。

　　“请李师傅是希望你可以不必分散注意力去考虑一天三餐的问题，叫你住校是因为你那阵子精神太差了，我也想不到其他办法。至于今天，我不是给你发了消息说不回来吃晚饭了吗，回来以后我看你还在写作业，就不想打扰你。”

　　乾和之又不说话了，开始抠手指。

　　“至于忘记你生日的事，确实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下次不会了。”傅闻声说。

　　乾和之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到他自己的手背上，“这个不算不好…你笨笨的，连自己的生日也不记得的…这个不算…”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以后我会记住我们两个的生日的。”

　　傅闻声点点头，说，“好啊。”说完，把项齐的小礼盒递给乾和之，“项齐给的，应该是糖。吃一颗吧，下次有想法就及时说，别哭得这么伤心了。”

　　乾和之“呜呜”着抱住傅闻声的脖子，把傅闻声搂得直不起腰来，他又小声地向傅闻声确认了一遍，“您真的…真的不赶我…走吧？”

　　傅闻声非常肯定地说，“不赶。”

　　乾和之点点头，“那您以后…也…不能赶我走！”

　　傅闻声说，“看你表现。”

　　乾和之立刻又委屈上了，“您果然还是想要赶我走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

　　乾和之不太高兴地说，“您就不能…说点…说点好听的吗？”

　　傅闻声笑了一下，拍拍乾和之的背，“你过去的两年都很辛苦，我看到了你的努力，也希望你的努力不要被白费。”

　　“呜呜呜——”乾和之一个爆哭，“先生太好了——呜呜…”乾和之埋头在傅闻声的脖子里一通猛蹭，让傅闻声的澡直接白洗，“我就知道您不会抛弃我的。”

　　“好话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傅闻声无语。

　　乾和之还在蹭，蹭到心满意足之后，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握紧拳头，说，“我要去写作业了！”

　　“你刚才说你写完了。”

　　“我刚才是骗您的！”乾和之铿锵地说，活像在说件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事儿，然后一溜烟儿跑出了主卧，奔回了书房。

　　傅闻声哭笑不得地进浴室重新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