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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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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乾和之的几个志愿分别是填的是东知大学,陆午市的两所学校——陆午大学和一所政法学院,朝雨市艺术学院也还是被他填上了。
乾和之之所以最后填了两所陆午市的学校,还是因为傅闻声说高铁一程不到三小时,和其他学校相比起来还是比较近的缘故。
志愿填报完以后,乾和之就有点不疯魔不成活的意思。傅闻声有几次意外地发现乾和之凌晨两点还醒着,在做题和重播网课。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傅闻声也算见识到了乾和之的决心。这时候任何劝说都显得不合时宜。既然他能有一个目标并为之全力以赴,就应该给他机会去不留余地地燃烧自己。
最后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没有的话,只要努力过,总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说到底,结果只是一个相对清晰的节点,而真正填满漫长时光的却不能只是这些节点,还要依靠路上那些不管能不能看到希望都不断付出的经历。
记住了这个,以后再遇到其他的困难,也能多得一分面对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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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考前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就连教室里也立起了鲜红的倒计时数字牌,让人看到了就想避开,避开了又忍不住去看,然后头皮一阵一阵地发紧。
乾和之还是坚持每个星期回周密园,傅闻声每周五都会开车到简明接他。另外,每个周末,何笙女士都会住到周密园来,亲自给乾和之做饭。
“啊呀,你哥他念书的时候,不管什么考试都不紧张,搞得我和他爸都没什么参与感。”她分门别类地归置好刚买回来的新鲜食材,“现在我终于有机会施展身手了,我太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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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考前的最后一星期,简明高中三年级不再上课,而是改由各科老师在教室轮番坐班答疑。老师们发现一些错误率高的问题,才会打断讲台下复习的学生,让所有人一起听一听。
到最后三天,学校更是直接发了通知,说三年级学生可以留在学校上课,也可以回家复习。614宿舍的三个人彼此通过气,都准备回家复习。
乾和之好几次晚上做梦,梦到自己写了半天,但试卷还是一片空白。讲台上的老师说考试时间结束,请所有考生放下手中的笔。
每次乾和之从这样的梦里醒来,总是要坐在床上缓上好一会儿才能松一口气,然后轻手轻脚地下楼,倒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喝掉。
这天也是。
乾和之喝了小半杯水,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四点。他的眼睛很酸,大脑在清醒和晕眩的中间线反复横跳。这不好,乾和之知道,他只睡了两个小时,有点短了。
乾和之回到二楼,脚步不稳地走进了卧室,看到床上的傅闻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走错了。大约人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胆子也会大一些,所以他没怎么犹豫,就直接爬上了傅闻声的大床。
傅闻声睡眠质量还不错,乾和之上床的动作很轻,没有闹醒傅闻声。乾和之往被子底下钻了钻,脸贴上傅闻声的后背,闻到了傅闻声身上杏仁的香味。
啊,绝世好闻。
第二天早上傅闻声醒来除了脸色奇怪了一点,也没有说乾和之什么。毕竟何笙女士提前交代过,最近考生最大,万事都要顺着考生。
乾和之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怎么会睡到这里来呢!”问得好像他真的无辜。如果不是脸上笑得那么开心,大概会更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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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考试持续三天,其中两天在周末,还有一天在周一。前两天,两位长辈也一起来送乾和之进入考场,第三天就只有傅闻声来了。
天在绵绵不绝地下着小雨。
傅闻声开着车送乾和之到考点,把他的证件等等一件不落地确认过,然后把透明文件袋挂到乾和之的脖子上。
上午的一场考完,乾和之把放在考场外的手机翻出来,开机,看到傅闻声给他发来的餐厅定位,然后就往那边赶。
到了就能直接吃上新鲜热乎的饭菜,不用等座位。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所以乾和之中午就没有睡觉,主要是他不想躺下去躺半天却睡不着,感觉有点浪费时间,所以干脆看点复习资料,看困了才眯一会儿。
乾和之不担心会睡过头,因为傅闻声在边上。
最后一门考试的时长是两个小时。
时间比较紧张,乾和之写完最后一大题的时候,考试时间只剩五分钟。他回头检查了一遍自己圈过的小题,尽可能快地看了一遍。
铃响,收卷。
走廊里的动静逐渐大了起来,隔着一点距离,像是从远处传来的,混合着雨声,像一锅水,随着加热时间的延长开始沸腾。
乾和之脑袋空空地听着,眼睛盯着桌上的黑笔,又用拇指摩擦着中指上写字磨出的老茧。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也不在想。
乾和之混在躁动的队伍中,耳边是兴奋的交谈和催促开门的声音。还有雨声,无尽的雨声。这会儿的雨下得有点尴尬,是打伞有一点夸张的程度。
前两天考试结束的时候,傅尹和何笙女士两个人会到考场门口来接他。今天他们得上班,没有人来接他,乾和之就得自己去找傅闻声了。
考场的大门拉开后,考生们莽莽撞撞地互相挤着往外冲,原始人一样甩着手里的文件袋“嗷嗷”叫唤着向校门口扑,伞也不打,还专往水洼里踩。
乾和之没走两步就被人撞了一下,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雨淋到乾和之的头顶,他除了感到有些湿冷,好像没有分到他们的快乐。
乾和之考虑起打伞,只是刚起了这个念头,甚至连手上的动作都还没有,他头顶的雨就停了。乾和之顺着漆黑的伞柄抬头向前看,看到傅闻声。
傅闻声把手肘上搭着的外套递给乾和之,又从乾和之那儿接过暂时失去作用的文件袋,透明的文件袋上沾了一点水渍,看起来就像不规则的花纹。
傅闻声说,“恭喜,做到了。”
多难得,眼睛和声音里都有笑意。
乾和之机械地穿上外套,感官直到这一刻才清晰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笑声,叫声,哭喊声,轮胎驶过雨天的地面带起地面水分的声音,许许多多。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包裹在他心上的沉重和紧张的壳被破开了一片,像脆弱也顽强的生命终于完成了艰难的破壳,从此将要踏上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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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要到六月底才能出,录取结果则要等到七月中旬。乾和之在家昏天黑地地狠睡了两天以后,重新掌勺,找回了自己的快乐。
何徽打来电话,邀请他到别墅一起玩。
乾和之愣了愣,然后笑起来,“我记起来了,去年期末考试考完,你被关在家里补习了一整个假期,生日就吃到了一块蛋糕。”
何徽听完忍不住叹了一声气,好像也想起了这段悲惨的过往似的,然后突然就开始狂笑,笑声中夹着蹦蹦跳跳的声音。
“臭小子!别在老娘的皮沙发上跳!滚下来!”
“哎——冷静点冷静点——放下武器!”
把乾和之听得乐得不行。
“我生日不是在七月嘛,但那个时候差不多也要出录取结果了,我担心到时候大家都没心思玩,所以干脆现在就聚。”何徽逃到房间和乾和之继续说。
乾和之乐呵呵地,“有道理。”
“是吧!我也觉得!除了你和卫守司以外,还有我两个发小。邬数那边我发短信问过了,好像最近都很忙,月底肯定回不来,那就不管他了。”
乾和之记下了时间,说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晚一点就给何徽回消息。何徽说可以,还说等乾和之的好消息。
乾和之挂了电话就要找傅闻声说这事,正好看见傅闻声下了楼在往厨房走。乾和之立刻冲了过去,张开双臂拦在傅闻声面前。
傅闻声的手差点抓到乾和之的胸上,堪堪停住。
乾和之把傅闻声的手从冰箱门上扒拉下来,不由分说地把冰箱门关上,“您最近胃不舒服,就不要喝冰水了。”他从边上拿过一个保温壶,递给傅闻声,“来,我给您准备的,多喝热水。”
傅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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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和何徽约定好的当天,乾和之被傅闻声连人带行李一起扔到了高铁站。乾和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傅闻声离开的背影透着欢乐和迫切。
傅闻声和他说了万事看显示牌,显示牌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问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不要跟陌生人走,也不要轻易给陌生人借钱或者换钱。
乾和之第一次坐高铁就是自己一个人,难免有点紧张,闲着没事就在心里默念傅闻声交代的话,还真的碰到了来问他借路费的人。
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拿了个公文包,在见到乾和之之前一直站在墙边,看起来像在等人。
等乾和之走过去,男人立刻找上了他,说自己的手机被偷了,想问乾和之借一点钱买张新的车票,等到了站就会把钱打给乾和之。
乾和之拒绝了,然后立刻开溜,生怕被找麻烦。他心想,要不是傅闻声提前叮嘱过他,他说不定就会借给对方了。
乾和之在路上把这件事告诉了傅闻声,傅闻声回了他一个句号。乾和之有点不满意,他感觉自从高考结束后,傅闻声对他越来越敷衍和冷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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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徽安排了车在高铁站的出口接应,车牌号提前发到了乾和之的手机上,所以乾和之出了站后就捏着手机寻找目标车辆。
乾和之自己到陌生的地方有一点紧张,但来接他的司机举了个硕大的粉色接机牌,上面还画了乾和之的Q版小人,乾和之看到就乐了。
乾和之身上就背了一个小包,装了两身换洗衣服,所以他拒绝了对方帮他拿行李的好意,跟着上了车。他给傅闻声发了消息,又拍了两张模糊的风景照跟着发过去。
这次傅闻声不仅回了“知道了。”还发起了位置共享。
乾和之立刻点了同意,这才感觉放松了一些。
轿车越开越偏僻,好在路程不是太长,视野中很快出现了一座独栋别墅。别墅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碧绿的草间,莫名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何徽从大门里跑出来,夸张地向乾和之挥手,也不等车停好,硬是要让乾和之先下车,然后立刻拽着人进屋。
别墅里没有人在,何徽说除了饭点会有人来做饭以外,其他时间别墅里都只有他们几个,“当然如果我们把房子搞得太脏了,我也得打电话叫佣人来打扫,不然我妈看到了又得骂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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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他们基本就是在别墅里打游戏,或是到附近的度假区玩,到马场骑马,在水上划皮艇,还和一群陌生人一起打了一下午的网兜球。
除了乾和之以外,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对其中的一项甚至是全部的运动表现得很熟悉,所以相较之下,什么都不会的乾和之就显得异常笨拙。
好在何徽的朋友们也都很好相处,虽然他们会笑乾和之,但也会教他怎么去做。不过他们玩嗨了的时候,就不怎么顾得上他了。
后来,何徽就自己开车带他们到市里玩。
他们先去买了身亮闪闪的新衣服,乾和之的还是何徽给他挑了再逼他换上的。夜里他们进了家酒吧,要了卡座,花里胡哨的一杯下了肚就进场乱扭。每个人回座的时候还能多拉上一两张新的面孔。
只有乾和之,像只入了狼窝的羊一样全程惊慌。
再晚些,他们就被司机都扶上了车。乾和之一个全程只喝了一小口鸡尾酒尝味道的人,也硬是被司机半架半扶着上了车。
别墅的空房间很多,刚到的那天他们就一人分了一间。但前几晚他们总是聚在一起打游戏打到很晚,所以到最后总是所有人都挤在一个房间里横七竖八地找位置睡觉。
从酒吧离开的这晚因为是被人送回来的,所以就被送回了各自的房间。
乾和之脱下了有点扎人的衣服,本来想要照例给傅闻声报备自己的一天都做了什么,但他往对话框里打了个“我们晚上去了酒吧。”总感觉怪怪的,就只发了“我们玩好回来了。”
乾和之洗完头洗完澡出来,看到傅闻声给他回了一个问号。乾和之反应了两秒,然后乐了,“每天回句号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哼!”接着他把他换下来的紫色亮片上衣拍给了傅闻声。
这次傅闻声回了一串句号。
乾和之直接发了语音过去,“我们今天晚上去了酒吧,大家都喝酒了,我也喝了一点点,但是我没有去跳舞,因为我不会。”
乾和之松了手,这段话就“嗖”地一下发了出去。他想了想,又问,“何徽说我穿这件衣服好看,您想看吗?我可以穿给您看。”
傅闻声回,“不想,早点睡,晚安。”
但乾和之已经穿上了,所以他就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到傅闻声的“不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通拍,然后挑了两张最好看的发给了傅闻声。
等照片显示发送成功,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乾和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抱着手机窝到床上,等傅闻声的反馈。
但傅闻声没有给反馈,连句号也没有,只说晚安。
乾和之知道接下来傅闻声应该不会再回了,他只能也回了一句晚安,然后气哼哼地换回了睡衣,并在心里说一句何徽的眼光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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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和之第二天早上五点就醒了过来。
即便考试结束以后,他昏天黑地地补了几天觉,又努力调整过作息,但实际上他每天到这个时间还是会醒来。
窗帘没有拉严实,漏了一道缝隙。
阳光从细长的缝隙里斜照进来,落到了床上。乾和之伸手,往那里探了探,又翻了手,让光落到他的掌心,然后握紧。
好静,乾和之这么想。
他忽然感到了一阵巨大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