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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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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桐不在家,昭晅找了一圈,才被管家告知,老爷刚刚出了门。
“那母亲呢?”昭晅拉住管家问道,“是在佛堂念经吗?”
“夫人,好像正陪着林夫人,在园中闲坐吧,少爷您去花园找找看。”
昭晅口中的母亲,并不是他们三兄弟的生母,而是徐桐的继室姚氏。
姚氏嫁进徐家,已有十年光景,先后怀过两三次身孕,可惜都没到出生便胎死腹中了。姚氏因此深受打击,整日里闭门不出,将自己关在佛堂,吃斋念佛,专心为死去的孩儿祈福。此次林夫人过来小住,姚氏倒是难得的到园子里去了。
昭晅拐进花园,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姚氏的声音从假山后面的凉亭中传来。
她声音低柔,语调缓慢,似乎在说着安慰之语,里面不时夹杂着“老二”“老三”这样的话语。昭晅好奇地顿住脚,仔细听了听,才发现,母亲正和自己的姐姐,也就是林清月的母亲,说着自己的事。
“老三有什么不好?样貌俊,家世好,性子爽朗,哪一点配不上清月?”
林夫人叹气,“样貌性子再好,也……一个世家子弟,不能修道,跟个废人有什么不同?”
“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好歹老三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在那海宁和这西暮城中,可还能再找到一个这样清风明月的世家公子?”
昭晅听了想笑,姚氏对他,还真是过誉了。他虽读过些书,平日里也抚琴作画,但精通二字,实不敢当!不知姚氏这么说,是真的对他喜爱,还是纯粹为了安抚自己的姐姐。
林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又叹道:“他再好,也怕跟清月的性子不和。而且,清月那丫头怎么能甘心?”
她哀求道:“妹妹,你就帮姐姐跟徐老爷说说,既然他想让两家联姻,就让他定了二少爷和清月,可好?”
“这……”姚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为难地说道:“不是我不帮姐姐,只是,咱家女儿子嗣艰难这件事,老爷也不是不知道。母亲只有我们两个女儿,姐姐只有清月一个女儿,而我,却是连一个也留不住……清月将来,也不敢保会不会像你我二人这般……老二是我家老爷最喜爱的儿子,对他寄予厚望……恐怕……是不肯的。”
“清月,清月她……”林夫人急道,“也不一定就会像你我二人这样!”
“万一呢……”姚氏轻轻叹气,诚实说道:“其实,老爷这次想让老三娶了清月,已经让我吃惊不小了。”
“妹妹!”林夫人轻呼,“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亲外甥女!”
姚氏自知失言,忙赔笑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最近几年,我深居简出,咱们姐妹往来不多,老爷却忽然想起清月,让我有些意外罢了。”
……
昭晅默默退出了花园,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便不用再去打扰多年未见的姐妹叙旧了。
只是,刚刚姚氏的话,让他心中郁结。
父亲,果然是不喜欢他!!
想去街上溜达溜达,悻悻地走到了大门口,却被家丁拦下了!“三少爷,规矩您知道的,别让小的难做呀!”
差点忘了,他独自一人,可是连大门都出不去的!
所以,父亲想给他安排婚事,却不与他商量,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越想越气,真想就这么发着脾气冲出去,冲不出去也要闹一通,大不了父亲回来了再罚他!只是,他已经十六岁了,虽是家里的老幺,但终归不是个小孩子了!脸面还是要的!
正犹豫间,就碰见了牵马回来的郎川,他笑着问:“老三,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呀?等你二哥?别等了,他要回来还早呢!”
“我愿意站这儿不行?”昭晅正气闷,没好气地回他。
“哟!这么大火气?跟谁生气呢?”
“没谁!”
昭晅转头要走,却被郎川一把拽住!“别走呀,我把马拴上,带你出门散散心。你这个心情不好呀,都是憋的,跟郎哥出门散个心,保准屁事都没有了。”
昭晅就这么被郎川拉着出了大门,一路直奔酒馆!
“你哪是陪我散心呀,是又没钱喝酒了吧?”昭晅看着堆了一桌子的酒菜问道。
“嘿嘿,老三你咋这么说呢?那文人酸客不是说过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这不是带着你解忧来了吗?”
“文人骚客……”昭晅纠正道。
郎川皱眉不解道:“骚客?为啥是骚客这词可不好听!”
昭晅:“……”
酒过三巡,郎川红着脸拽着昭晅嘟囔,“老三呀,我是真的很羡慕你!”
昭晅哼了一声,问:“羡慕我什么?我不过就是一个废物!”
郎川摇摇头,“老三,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你看这酒馆中的人,修道的有几个修道呀,终究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行当!我呢,就羡慕你,逍遥自在!”
“我这种闲散废人的日子,还不是想有就有?”昭晅苦笑,抬头灌了一杯酒。
“哪有那么容易啊!”郎川叹道,“废人容易,闲散却难啊!”
昭晅不解,郎川却也不继续说下去了,两人又喝了一阵,直到天色暗了下来。
“该回去了。”郎川歪歪斜斜地起身说道。
有些晕晕乎乎的昭晅点点头,摸出钱袋结了账,便与郎川互相搀扶着出了酒馆。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走动,他们两个浑身酒气的在街上摇摇晃晃,倒也不影响旁人。
拐进一条通往徐府前街的小巷,没走多久,郎川忽然停了下来,并一把拉住了还往前走的昭晅。
“怎么了?”昭晅回头,疑惑地问。
“不对劲。”郎川低声说道。
昭晅倒吸口气,惊道:“你不是想吐吧?”说完甩开郎川的手,跳出一步,一脸“你千万别吐我身上”的表情。
“回来。”郎川低喝,“有妖族。”
“唬谁呀?”昭晅嫌弃地说:“这里可是西暮城!你是不是喝醉了?”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笑声,阴阴沉沉,略带嘲讽。“西暮?好了不起的样子!”
昭晅背上一紧,回身喝道:“谁?”
阴影里走出一人,身量不高,一件暗色的斗篷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
“是我大意了!”那人慢慢上前两步,悠悠说道:“还以为是普通的人类醉鬼,没想到,却是个修道的!”
竟真的是妖族!妖族竟悄悄进了西暮城!
昭晅紧张地看向身边的郎川,他已将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神情严峻!
“我拖住他,你快跑,回去报信!”郎川说完,剑已拔出,攻向那妖族!
昭晅不敢犹豫,转身拔腿就跑!出了小巷,仍听得到身后兵器相接,铮铮作响,昭晅不敢回头,放声大喊:“有妖族,妖族进城了!”这一声,犹如炸雷,唤醒了半个西暮城!
“有妖族,妖族进城了!”
“有妖族,妖族!”
“妖族又杀回来了!”
各处都响起了这样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所以,昭晅跌跌撞撞地跑到徐府门前时,大哥二哥已经佩剑冲了出来。
“郎川在小巷,快去!”昭晅扑到二哥身前,抓着他的衣服急急说道!
“你快回家!”二哥丢下这一句嘱咐,便与大哥带着人赶去小巷!昭晅瘫坐在门前的地上,重重喘息着,半天缓不过神!
这两年,他听过太多关于妖族的事,也终于认清一个事实,人与妖,确实血海深仇,势不两立!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遇见妖大哥的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他做了一个梦!
今天所遇妖族,乃他平生所遇第二个。与妖大哥完全不同,这妖浑身肃杀,强烈的杀气连他都感觉得到!
这样的一个妖族,他来西暮做什么?他又是怎么进的西暮城?
他盯着小巷那边,突然担心,与这样一个杀气腾腾的妖族交手,郎川会不会有事?
弘光不见他回来,又听见城中出现妖族,便出门来寻他。刚到大门,见昭晅瘫坐在地上,吓了一跳,赶紧来扶他。“三少爷,您怎么了?”
昭晅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扶着弘光的胳膊站了起来。
“三少爷,咱们回去吧?”
“我有点担心。”昭晅摇头,“咱们去大厅吧,等着大哥他们的消息。”
大厅里,徐桐坐在主位上,正听管家报告各院守卫的情况。看见昭晅进来,又一身酒气,便训道:“去哪里野到这么晚才回来?像什么样子!”
昭晅因为定亲一事,心中还有些郁闷,也懒得争辩,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徐桐又说:“没事回自己房间里待着。”
听他这么说,昭晅才开口,“我和郎哥刚刚遇到了妖族,郎哥与他交手,让我回来报信。。”
话未说完,徐桐惊道:“你又遇见妖族了?”
徐桐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担心,又似后怕。昭晅以为,是因为城中出现妖族,暴露了西暮防御上的疏忽,他才会这样。于是也没在意,只点点头,“郎哥发现的他,就在徐府附近的巷子里,刚才我给二哥指了方向,二哥带人过去了。”
徐桐没有再说话,看向昭晅的眼神有些复杂!昭晅安慰他,“等二哥抓住那妖族,好好拷问他是怎么进城的,哪里有疏漏补上就是了,您也不要太担心。”
“。。”徐桐静默一阵,才吩咐道:“你回房去吧。”
“我想等等二哥他们。。郎哥也不知道有没有事,那个妖族看起来还挺厉害的。。”昭晅正说着,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嘈杂。
“快叫医师,有人受伤了!”
“是郎师兄。”
“快,快一点,朗师兄快不行了。。”
昭晅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此时,几个弟子已经抬着满身血污的郎川进了大厅。他全身是血,唯有脸色惨白,一丝血色都没有!
“郎师兄失血过多,幸亏二少爷封了他的经脉,不然,现在恐怕都流干了。”一个弟子说道。
医师很快赶来,撕开郎川的衣服,只见一道极深的伤口横穿腹部,状况极惨!
“这。。”医师犹豫了一阵,终是看向徐桐,摇了摇头,“神仙难救呀。”
。。
以往众弟子们上山巡视,也有伤亡,但那些,昭晅都没有亲眼所见,感触不多。此次,血淋淋的伤口就摆在眼前,昭晅吓到不知该如何动作,只愣愣地看着,心脏咚咚狂跳,带着他整个人跟着颤抖。
管家在一旁哀叹,“他家中还有老母,这可怎么是好?”众人都不说话,有弟子低低地哭了出来,昭晅想看看是谁在哭,可是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又想起郎川今日喝酒时说的话,虽挣扎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虽知无用,但医师还是将郎川的伤口细细包好,让他看起来体面一些。待医师起身,徐桐吩咐左右,“抬下去吧,找人陪着他,好好走完最后一程。”
“我去。”昭晅哽咽着说道。郎川若不是陪他出去喝酒,也不会遇到妖族。郎川身边站着的若不是不是一无是处的他,而是大哥或二哥,恐怕也不会受重伤。他怎么能不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呢?
弟子们将郎川抬回了他居住的院子,又陪着昭晅哭了一会儿,便被昭晅推出了门。朗师兄死了,但是混进城的妖族还没被抓住,大家都有自己的职责,此时不能在这里悲伤太久。
连弘光,昭晅都让他去外面守着了!
待众人出去,昭晅抹了把脸上的泪痕,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来。这是他刚刚从医师的医药箱中拿出来的。他用这把小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两年前,妖大哥说他一身灵血,治百病,解百毒,还能强身健体。。他不知道这话是不是骗他的,但此时,他想试一试!
小刀极其锋利,轻轻划过手腕,鲜血便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
昭晅忍着疼,捏起郎川的下巴,将手腕抬到郎川的嘴边。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流进郎川的口中,但郎川似乎喝不下去。血液在他的口腔中逐渐变多,就要溢出来了。。昭晅的心,由紧张,逐渐变成了失望。
原来,父亲和二哥说的没错,妖大哥真的在骗他!
原来,他的血根本不能救人!
他救不了郎川!
就在他濒临绝望之时,忽然,郎川的喉部上下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声咳嗽,将口中的血喷出来大半。。昭晅被喷了一身,吓了一跳,慌忙查看,却惊喜地发现,一小部分鲜血,被郎川喝了下去。而且,他喉头动的频繁,似乎还想再喝。昭晅赶紧又把手凑了过去。
他不知道,如果这血真的有用,要给郎川喝下多少才够,所以尽可能的多让他喝一些,直到头有些发晕,才自己包扎了伤口,又将郎川嘴边的血迹清理了一番。
做完这些,昭晅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支着自己的头趴在郎川身边,看着郎川苍白的脸,问自己,他真的能醒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