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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春风吹故人(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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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叶铖后,弘毅的心情渐渐平复。不管今天的事是不是意外,不管岩摩是何居心,往后不让仙珠和他见面就是。
想通此事,放下心中大石,来到凤鸣宫。只见宫门大开,人来人往。御医院的医士匆匆提着药箱。
弘毅心中大愕,“如何请御医来了,是不是公主摔伤了哪里?”
榴红含笑,道:“御医不是来看公主的,是皇后。”
弘毅如被当头棒喝,不待再问,快步往里走去。
此时,御医院的刘院判正在外间的紫檀长案上拟写药单。弘毅进来,劈头一句,“皇后怎么呢?究竟得了什么病?”
吓得刘院判从椅子上站起,慌慌张张跪下,“臣参见皇上。”
“别跪着了,起来说话!不管皇后得了什么病,你要是治病无能,朕就要治你的罪!”
刘福常瑟瑟发抖,“娘娘无病——”
“无病怎么会请御医?”
“娘娘是——”
刘福常的话还没说完,弘毅即听到仙珠清泠泠的声音从内室响起,绵绵如玉手拨琴,“皇上——”
他立刻掀开帘子进去,仙珠正半卧在床,松然挽起青丝,头上斜斜插着珠花,垂苏的碎米珍珠贴在颊边,映衬得颊艳如霞。
家常的锦服。宽大的袖子被挽到肘上,露出肘后悬挂的金锦香囊和一段藕妆白臂。
她嘟起嘴,撒娇般地伸出双手,他走过去,立刻把她双手握住。媚眼如丝,面上烟波流转,“皇上不应该乱治人罪。不仅不能治罪,还要赏赐。”
“他们做了什么,还能要朕赏赐了?”
他挨着她坐下,看到她无病无痛,容光焕发的样子,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她挽起长袖,贴在他的耳边细细轻语。他的脸庞乍喜乍欢,高兴地说道:“真的吗?仙珠,你没骗我吧?”
她依在他的肩膀上,笑着捶他,“臣妾怎么会拿这事开玩笑?难怪这几日总是恶心返胃,还以为是吃坏东西的缘故。没想到,是怀孕了。”
他的脸颊摩挲着她的耳朵骨儿,亲昵地道:“你怎么傻成这样?怀孕了都不知道。今天还去骑马,如果摔着了,磕着了怎么办?”
“臣妾不是不知道嘛。皇上别光骂人了,快给大家赏赐。”
她娇声娇气,简直比咏阳还要会撒娇。他温煦含笑,不和她争辩。从善如流,大赏众人,传话下去着御医院为皇后调理身体,又派人去承晖宫和春晖宫报喜。
他心中高兴,搂着她直笑:“知道你怀孕,圣母皇太后肯定很高兴。她早盼着你能再生一个孩子。”
仙珠颔首,“臣妾也希望这个孩子能给母后添喜添寿。”
“肯定可以。”
依偎在他身侧,仙珠既憧憬又担忧,虽然是生过一个孩子,但一想到再生,心里还是有点怕怕。
他雄心勃勃地道:“有我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即便是天下至尊的皇上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不可能!“他将她拥得紧紧,“我做皇帝的最大目的,不仅仅是要做个名留青史的好皇帝,更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如果我连你和孩子都不能保护,那当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当。”
她笑得咯咯的,心里像吃了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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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平侯府灯火通明,沈喻在书房中走来走去,坐立不安。
“父亲,您会不会是搞错了?岩摩王子怎么会有问题?”
“他一定有问题。”沈喻只能肯定问题,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什么问题。岩摩给他的感觉就不像一个王子,他看人的目光,说话的态度,甚至是站立的姿势,都是一个标准的战士。
“马上派人去鞑靼,探一探这个岩摩是什么底细。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再让人去四夷馆盯着!”
“是!”
就在这时,沈喻突然感到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沈祁阳赶紧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端来一杯热茶。
“父亲,要请郎中来瞧瞧么?我见上次皇后派来的那个御医还不错。不如让人传个话给皇后,请单御医再来一次。”
“不用了。请来请去,打草惊蛇。皇后在宫里,身边本来就没有自己人,好不容易有这个御医,若为了我被皇上察觉就不好了。而且她刚有了胎,不应为我们的事挂心。”
沈祁阳愤然,“也不知皇上对皇后究竟是何用心?”
“皇上对皇后的用心,你还不知道吗?皇上只要皇后!”
“如何可能?皇后出自沈家,我就不信,皇上把沈家赶尽杀绝,皇后会不恨他?”
“那亦难说。皇后终是个女人,她和皇上羁绊那么深,又有孩子。”
沈喻接过茶,饮了半杯,才若微觉得好了些。
“祁阳。”绵绵一声儿名,包含父亲的无限慈祥和爱惜。“为父老了,不知还有几年阳寿。我一旦蹬腿走了,侯府、沈家军还有你阿娘、烟灵与仙珠就都交到你的手上。”
沈祁阳撑起笑脸,强颜欢笑道:“爹爹哪儿的话,怎么也说不到这一步的。侯府和沈家军还要靠爹爹支撑。而大姐,她自有潞王保护,仙珠就更不消说,皇上爱她如眼珠。”
沈喻冷笑,“眼珠?眼珠是损了一只还有一只。皇上心机深沉,如海难量。他用叶魁为刀,磨得那么锋利。就是要宰我们这只肥羊。这十几年边境太安宁,安宁得让皇上以为这样的安宁是理所当然!”
“现在没战事,不代表以后没战事。”
“人人只顾眼前,谁会去顾以后?没有上过战场人,怎么会知道血流成河,胜利得之不易?终不过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父亲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必要这个岩摩王子有去无回。两国的盟约化为泡影,那么皇上就不能削我的兵力,折我们的军费!”
沈喻颔首,闭眼轻语道:“远水解不了近火,今日早朝,皇上说就要裁军复员,大家都赞同。我这才发现,韦崇在我背后收买了不少人,他们都拥护皇上的决定。”
沈祁阳大惊,“父亲,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是啊,不能坐以待毙。
沈喻的手指头敲打在光滑的云母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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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祁阳是个性格暴躁,又没后手的人。皇上逼着沈家军裁军换防,本要是迂回应付。沈喻傲慢,一怒之下,居然告病,想用‘拖‘字诀来解决问题’。可沈祁阳等不得,瞒着沈喻,从虎豹骑挑出二十个精兵强将,伏在岩摩游览京师名胜的路上,想杀了岩摩,使盟约破裂。
但他没想到,岩摩非是一般人,功夫了得,把二十个精兵强将打了个落花流水,折了大半,还抓了活口,自己却毫发无伤。
这还得了,胆大包天,刺杀异国王子!皇上震怒,着叶铖、叶魁查出真凶,严惩不贷。
沈祁阳吓得如惊弓之鸟,生怕那几个活口,受不住营卫司的严刑拷打。一旦招供,不但有刺杀岩摩的事,六七年前,韦氏姐妹被掳的事也要抖搂出来。
沈祁阳惶惶不可终日,想入宫求求仙珠。没想到,连宫门都没许他进去,只用一句‘娘娘凤体欠安‘就把他打发回去’’。他只好去求沈喻,沈喻知道真相,恨铁不成钢,又不得不回护。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好也是他,歹也是他。沈祁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将来他靠谁给他送终?
天色蒙蒙,沈喻即入宫。弘毅也好像知道他会要来一样,早在三思斋中等着。
其实那几个活口已经招供,弘毅也想得清楚,沈祁阳的罪非不能饶恕。只要沈喻肯放下军权,不但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世世代代荣华富贵。
他也不想,仙珠为了这些事情伤神难过。他所要的也是沈家手里的兵权,而不是沈喻、沈祁阳的命。
没想到,沈喻来三思斋,却不是为了沈祁阳的事。他开口就言,“皇上,请马上逮捕智觉,此人有窝藏贼匪之罪!”
弘毅不知沈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突然要扯到智觉身上,耐着性子道:“乐平侯,话说清楚。智觉窝藏了谁,谁又是贼匪?不能无凭无据诬陷好人。”
“当然不是无凭无据诬陷好人。”沈喻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智觉窝藏的贼匪叫——无真!”
“荒谬!”弘毅气的脸色骤白,猛然住了口,甩着袖袍踱了好几个圈,“无真怎么会是贼匪?你不要信口开河!”
“臣当然有证据,四十年前,京师匪乱,霸路欺人,轻则越货,重则杀人。短短一年,形成千人之众。每次行动,他们都用白布蒙额,上书‘忠勇‘两字,被人称为忠勇军。那时,臣才弱冠,先帝还是皇子,我们领五千官兵前去剿匪。杀得那些乌合之众毫无招架之力,当场斩杀魁首,但也跑掉不少。其中就包括卢无疾。”
“卢无疾?”弘毅眯起眼睛,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他是谁?”
“他是忠勇军一个小头目,有举舟荡鼎的神力,一顿饭能吃十斤肉,二十斤酒。相传他一刀能把牛直接劈成两半,一手就能把人的胳膊生生扯下来。在山野间飞奔宛如平地。杀人如麻,恶贯满盈!”
弘毅感到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他不认识什么卢无疾。但他亲眼看到过无真师父,在丁家镇的黄仁义家院中,用自己的手就把人撕成两半。
沈喻阴森森地笑道:“孙家村命案的当晚,在离孙家村四十里远的丁家镇也发生了一桩灭门惨案。被灭门的黄仁义是当地大富豪,在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一群头戴'忠勇'两字头巾的人把黄宅包围起来。他们放火、杀人、抢夺金银。官兵在查看这些尸体时发现所亡之人没有一人的身体是完整的。大部分尸体被柴刀直接斩劈而开。刀口像粘板斩肉一般平整。还有一些人的胳膊是被暴力生拉硬拽下来而支离破碎。这绝非常人之力能所及。臣认为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那个人就是——卢无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