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年华》宝瑟

3、第 3 章

　　公司业务部的7个员工这三四天着实累坏了。

　　为了不影响白天的业务，KD的案子全都挪到了晚上做。为此大家连加了三天的夜班，直到凌晨三点才打卡下班，早上九点又不得不准时打卡上班。每个人都脸色锈黄，黑眼圈高悬，连眼底都布满了红红的血丝。只有薛凝，依然情绪饱满、士气高涨，仿佛一个超级耐电的高瓦数灯泡，电力十足，亮光四射。

　　张绍和赵琳看着薛凝生龙活虎地往楼下营业厅走去，简直崩溃地要撞墙。“你说老大怎么这么扛啊，简直是只压不死的小强！”张绍这两天累地快吐血了，一边按着酸痛的太阳穴，一边感慨道。赵琳笑着说：“敢说老大是小强，你不想活着娶美女了！”

　　“就是娶美女，也得找个不太强的走花瓶路线的美女。像老大这样的美女，太令人惶恐了。超级能挣钱，不爱男人爱工作，最可怕的是：即使24个小时昼夜不停地工作，她照样可以精神抖擞。这样的女人，给男人的压力太大了，谁敢娶啊!”刘楚插话道。

　　“没错，所以老大28岁了还单身，一旦迈入大龄单身女行列就更可怕了！”张绍和刘楚你一言我一语，语带酸味，心有不甘。这时，外勤回来的王景文向办公区走来，控制不住地向大家挤眉弄眼，狡猾地笑着。

　　“笑的这么狡诈，难不成天上掉下美元了！”赵琳戏谑着。王景文也不绕圈子，急不可待地说着：“我在楼下看见老大了，你们猜发生了什么状况？”

　　“和帅哥纠缠？！”赵琳一脸梦幻。

　　“被客户打了？！”刘楚一肚子坏水。

　　“别说，肯定和营业室主任干架了，两个大龄未嫁荷尔蒙失调的女青年。”张绍念念不忘。

　　“嘿嘿，老大刚穿过营业大厅，还没走到营业室就被大厅里一个正在排号的大叔拉住问问题。大叔说：姑娘，人太多了，我着急取钱。老大说：只要不超过2万元现金，都可以在自助柜员机上取。大叔一筹莫展地说：姑娘，我不会使那个。老大就走过去教他如何使用自助取款机。”

　　“这有什么好笑的？！”几个人都不耐烦的插话道。

　　“你们听我说完啊！老大帮大叔把卡插进去，然后对大叔说：您输一下取款密码吧。大叔想了想，左右看了看，嘟囔了一句，然后半天没有动静了。老大再次跟他说了一遍：请输一下取款密码。大叔郁闷坏了，这次只好对着自助机大声地说：758864！”王景文一本正经地学样。

　　几个人都做被雷倒状。“他把输一下密码听成了说一下密码？哈哈!”赵琳笑得差点坐到地上。“老大肯定郁闷翻了。”刘楚嘿嘿一笑。

　　“是啊，超郁闷。鉴于全营业厅都听见了大叔的密码，老大这会儿正帮着大叔修改密码呢，哈哈！”王景文笑得贼兮兮。

　　几个人趁着薛凝不在，聊得肆无忌惮。这时，薛凝抱着一堆文件推门进来，没有直接进经理室，而是向开放办公区这边走来。几个人看着薛凝走了过来，都噤了声，但是脸上都仍是控制不住地充满笑意。赵琳直言直语地问道：“头儿，听说你遭遇了密码门事件！”

　　薛凝看了看王景文，摇摇头笑着训到：“你啊，都快成了江湖百晓生了。”赵琳接着问道：“头儿，是不是话痨碰见了聋子——满肚子郁闷？”

　　“这样的事情挺多的。我刚来星月银行的时候，领导为了让我迅速熟悉银行业务，曾经做过半年多的大厅咨询顾问。那个时候各家银行的服务都还很不上档次，咱们新推了这个大厅咨询顾问的服务岗位很让客户新奇。所以有段时间我天天被拉着问道：‘服务员，这单子如何如何填写’，或者‘服务员，你们汇款多少钱一次’，简直郁闷到家了。”薛凝回忆起当时苦哈哈当“服务员”的经历，不禁唏嘘起来。

　　那时候也正值盛夏，虽然大厅里有空调，但是被来往客户不断开开关关的大门总是挟带着溽热的蒸气迎面扑来，身上的西服套装被汗密密地浸着，裹在身上腻腻稠稠。迎来送往的客户身上都散发着浓郁的汗味，整个大厅就像西客站一样喧嚣吵闹，人来人往。赶上国债发行日，更是从早晨8点就开始挤满了人，从早到晚都人满为患。只是辛苦倒也没什么，最郁闷的莫过于客户的刁蛮和苛责。最初薛凝还会为“服务员”这种称呼郁闷不已，千锤百炼了半年，多么令人棘手的客户都能轻松搞定，已然练就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坚强心智。

　　现在想想，那时虽苦，却有着向上奋斗的激情。每当多发了一笔奖金或是竞赛拿了优秀，薛凝都会高兴地拉着沈清远好好庆祝一番。而每当遭遇客户的苛责或是业务出了差错，沈清远也总会第一个跑来陪她，给她鼓励，逗她开心。两个人都初涉世事，懵懵懂懂中，误打误撞，四处碰壁，却在屡屡困境中相携相助，共同成长。这样的日子犹如一杯咖啡，初初品味觉得苦涩难消，却在久久的回味中愈发觉得甘沁醇美，历久弥香。当然，这只是薛凝的感受。也许对于沈清远来说，那段日子是愚蠢的、乏味的，否则他怎会将它抹去的如此杳无痕迹，离开的如此义无反顾？

　　想起这些，薛凝顿时觉得无味。她收起笑容，将手中的文件一股脑放在刘楚的桌上，严肃地说：“又下文了，新的信贷政策。研究一下，写份工作指导报告出来，明天给我。”又嘱咐了大家几句，薛凝转身向经理室走去。

　　刘楚长叹一声：“老大不发威，当老大是hello kitty?！命苦啊，又写报告。”王景文和张绍都急忙在胸前划着十字，嘴里喃喃道：“主啊，感谢你，降福给刘楚，我们全家感谢你！”彼此又揶揄了几句，各自继续忙去了。赵琳却一直望着薛凝经理室那半开的门，沉默不言。

　　晚上照例又加班到11点。薛凝待大家都打卡走后，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虽然已是很晚了，门前依旧停着好几辆爬活儿的出租车，薛凝一看，都是熟面孔。老李师傅热情地招呼薛凝：“姑娘，今天坐我的车吧，我刚才没拉你那几个下属，就等着你呢。”薛凝笑了，冲另几个师傅点点头，坐进老李师傅的车。
　　“姑娘，虽然你们银行挣得多，可老这么晚下班，太辛苦了，不值啊。”李师傅和薛凝很熟，每次见她，都是这么一句话“太累，不值”。
　　“没有办法，我要养活自己啊。这么好的待遇，我要是不干，别人会说我脑子进水的。”薛凝笑着回答。
　　“不会的。你听说了么，那个特有名的公司，叫什么KD的，这个星期又跳楼跳死了两个员工。你说，挣钱挣到这份上，有什么意思呢。”老李师傅很关心本地新闻，薛凝忙的天天顾不上看电视上网，做李师傅的车还有这个附加好处，就是天天听李氏“新闻联播”。
　　薛凝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无言。不能说不震惊，除了震惊，还有伤感。记得以前和沈清远讨论学校里屡次出现的跳楼事件，薛凝总是非常不理解他们为何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比得上生命珍贵呢？排名算什么，学习压力算什么，答辩不通过算什么。”薛凝常常这样说。而沈清远总会淡淡地回复一句：“子非鱼。”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个谜一样的世界。你看不到他的世界，他亦看不到你的。
　　想至此，薛凝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