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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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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家来,薛凝将鞋子远远地踢飞,软骨头一样瘫进沙发,懒得动一下。勉强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表,已经12点了。
本来打算迅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去睡觉,结果薛凝悲惨地发现:几身行服都脏掉了,没有一身干净备用的。虽然明天就是周五,可因为分行领导要召开全行大会,被看到穿的如此邋遢,肯定不行。
薛凝无奈地打开洗衣机,抵御着如潮涌般的困意,准备乖乖地洗衣服。插好电,打开水龙头,按上开关,薛凝刚转过身,就听见嗵的一声,吓得她急忙回头。只见与水龙头相接的进水管似被一股巨大的压力冲了下来,水哗哗地涌了出来,速度极快,迅速覆盖了整个小阳台的地面。薛凝急忙去拧水龙头,却悲惨地发现怎么拧都拧不上。浑身湿透了的薛凝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等场面,立时六神无主,七魂离体了。怔忡中,薛凝忽然意识到应该给物业打个电话求救,否则照这样流下去,水淹她家不说,怕是连楼下也会横遭水祸。
接连打了三次电话,都说对方忙线中,薛凝气得快要破口大骂了,猛然意识到慌乱中拨的竟是自己家的座机号码。哭笑不得的薛凝急忙又重新拨了物业电话,这次电话是拨对了,却无人接听。她急得脑门上密密地渗着汗珠子,自己动手尝试了各种方法去拧龙头都宣告失败。无奈之下,只好打开门奔了出来,打算向邻居求助。
薛凝住的是新建不到一年的高级公寓楼,一层三户。城市森林里的居民们工作劳碌、彼此漠然,隔壁是不是住着人,住的谁,对于这些薛凝一无所知。连着拍了隔壁两家的门,都没有人应答。慌乱之下,薛凝下意识的打开应急楼梯的门,急步下了楼梯。到了楼下这一层,薛凝连着敲了两户,竟然连自己家正对的楼下都没人应答。屡屡失望下,有那么一刻,薛凝怀疑自己是不是住在海市蜃楼里,除了自己,什么人都没有,不,甚至连自己都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了。
敲到第三个门的时候,终于听见有人应答道:“哪位?”这句话在薛凝听来简直是马太福音,薛凝激动中直接忽略了人家的问话,很错乱地自言自语道:“感谢上帝,太好了,终于回答了。”
门哗地打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眼里盛满了几乎忍不住要溢出来的笑意,非常绅士地说道:“女士,我不是上帝,但是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意识到自己糗大了,薛凝的脸顿时红了,前言不搭后语地将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不知道这种情况您会不会处理,如果会的话,请您帮帮我,非常感谢!”薛凝诚恳地请求道。
这位男邻居闻言,马上回答道:“没问题。你等我一下,我拿一下工具!”他转身向家里的某个房间走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工具箱,还拿着一条大大的白色浴巾,拿起钥匙把门带上,也不坐电梯,直接跟薛凝一起爬上楼来。
一进门两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这哪里还是家,早已变成水乡泽国了,想进屋都已没有一处可下脚之地。男邻居全然不理会旁边已经木呆了的薛凝,迅速脱了鞋,麻利地卷起裤腿,刚要往里走又犹豫了一下,转身对薛凝说道:“洗衣间在哪个方向?”薛凝回过神来,急忙也脱了鞋,在前面带路。洗衣间里状况更加糟糕,水积得很多,那些要洗的衣服都漂浮了起来,蓝花花的一片。
他越过薛凝,直接找到洗衣机的下水处,将连着下水管道的洗衣机下水管拔了出来,下水道一下子打开,积蓄起来无处释放的水突然找到了出口,欢快地向那里涌去。他转身又把白浴巾裹在水龙头下,阻止上面的水流快速涌出,同时打开他那大大的工具箱,拿出一个硕大的扳手,用力拧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地将它搞定了。
因为突发事件,薛凝一直没来得及打开家里的空调,又因着家里到处漫着水,令屋里变得愈加溽热,站在里面如蒸桑拿。薛凝见他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急忙趟着水去卫生间找了块干净的毛巾,递到他手里。他接过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四下打量了一下,对薛凝说:“这水需要赶快排尽,否则楼下的屋顶会渗水的。不过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水一点一点舀进桶里,再从下水口排出去。”薛凝一筹莫展地在家里找了一遍,只找到一个桶和一个舀水的瓢子,说道:“只有这些可以用了。我自己来吧,今天真的很感谢你,辛苦了!”
他笑着说道:“只是举手之劳。我帮你一起清理吧,否则你一晚上都干不完。”他又让薛凝把厨房里的可以找得到的铝制小盆拿了两个出来,一手一个开始舀水。薛凝没再推辞他的好意,也蹲在一旁拿着瓢子舀了起来。两个人合作很默契,聊着聊着也开始熟络起来。他问道:“说了半天,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叫薛凝。你呢?”
“Max。”
“哦。马克思同志,很高兴认识你。”薛凝半戏谑半认真的说道。
“上帝的信女,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薛凝一听,又想起刚才那件糗事,眉眼弯弯笑了起来,说道:“说来也奇怪,竟然接连敲了好几家的门,都没有人应答。”
Max说道:“这个小区50%以上的房子都被山西炒房团买走了。”
“也不用于出租或转卖,不是现金流太雄厚了,就是实在喜欢屯房子。不过话说回来,这两年货币贬值的太厉害,别说房子、黄金这种比较保值的东西,就是买头猪都比持有货币强。”薛凝慨叹道。这一年通货膨胀很厉害,最厉害的时候,超市里的货品都可以几天变一个价签。
“巴菲特都会为丰厚的盈利抵挡不住通货膨胀的侵蚀而苦恼,何况你我。你对理财有研究?”Max停下来抬起头,专注地看着薛凝。刚才一阵忙乱,薛凝一直没有仔细看他的样貌,现在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这才发现他长得相当端正,剑眉星目,气质卓然。薛凝觉得他有些眼熟,后来想起偶尔在电梯里遇见过他,总是擦肩而过,从未有过任何交流,甚至对方的样貌也从未仔细看清过,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我在星月银行工作,对这些说不上很有研究,但也还算了解。你呢,在哪里高就?”薛凝对他很好奇。他的绅士风度、无私相助更兼风采俊逸,让薛凝心生好感。
“我在KD工作。”Max回答道,“原来你在星月银行工作,我对这间银行印象很好,服务不错,产品也很好用,我有你们好几张联名信用卡,对信用卡呼叫中心的服务很赞赏。”
“KD么!我正在拼你们公司这个大客户,下周还要去提案呢!”薛凝忽然觉得KD这两个字母太可怕了,从打算拿下这个客户开始,不仅工作上天天围绕着它转,连休息时间都逃不过,时时出现,如影随行。
“哦,是么?!有几成把握拿下它?”Max语带笑意的问道。
“九成把握,十成信心。”薛凝说道。
“为什么是九成把握,那一成呢?”Max继续追问道。
“那一成?是上帝给的运气了。”薛凝刚说完,Max又开始哈哈笑了起来。薛凝心想这有什么好笑的,还真是挺爱笑的。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开心地聊天一边忙不迭地舀水,等全都收拾利索了,发现已经快到凌晨四点了。薛凝一脸歉意地说:“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这个周末我请你吃饭吧。”Max说:“下次吧,这个周末我要出差。咱们保持联系。”说完,拿着工具箱走到门口,互致了再见,走出门去。
薛凝走进衣帽间,翻箱倒柜地找多年以前的旧行服。衣服全泡在水里没来得及洗,今天上午还有全行大会,怎么也得应付过去。她找到了一套旧衣服,拿着往卧室里走,突然想起并没有和Max交换电话号码。“也许人家并没有打算和我再联系吧。”薛凝叹了口气,将身体重重地压在床上,自言自语道。
关掉灯光,薛凝打算抓紧时间睡一会,可是翻来覆去很长时间,却久久不能入眠。薛凝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年来在感情生活里变得越来越胆小、退缩和不自信,最初是因为爱情的伤害心灰意冷,不想与任何人有交集,后来则慢慢演变为缺乏自信——缺乏爱与被爱的自信。
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一块干涸了太久的田,没有流水和养料的滋养,独自在太阳下曝晒,日复一日。年华东流逝,并没有带去那些伤痕,反而任由它们在自己的生活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迹,纵横交错,丝丝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