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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51章 不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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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晴可离开后不久,亥雪从座位上站起,准备回房间,手上的盘子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
瓷片刺耳的碎裂声惊的亥雪后退了一步,她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缓缓蹲下将碎片捡起,粉裙触地,是最柔嫩的桃花色。
她动作不小心,手掌被锋利的瓷片划破,鲜血瞬间流了半个手掌,还开始顺着指尖往地上滴,亥雪眨了眨眼睛,捧着自己受伤的手掌,张口将血舔干净,伤口又长又深,舔干净后,又有新的鲜血迅速涌出。
兽人吞食自己的鲜血是不会有天雷落下的,所以亥雪就继续舔,可是,舔着舔着,她突然咬住伤口,大口大口的吞咽自己的血。
她目光呆滞的对着地面,鲜血将嘴唇染红,将雪白的脸颊染红,她依旧没有停口,狠狠的咬,大口的吞咽。
很久之前,坏掉的食物和自己的鲜血是她最熟悉的味道,熟悉到,即使隔了十年左右,再次尝到的时候,连灵魂都因为过度兴奋而战栗不止,驱使着身体进行大口吞食,欲罢不能,仿佛没有休止。
直到……
“亥雪!”
耳畔响起一声怒喝,带着清晰可辨的慌张失措,随后她的沾满血的手腕就被提起,脸也被抬起,“怎么回事?你在干什么!”
亥雪抬起一双空茫茫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影。
对,直到,有个声音,有个人,将她从自己的世界带出去。
她笑着问:“寅昂,你采药回来啦。”
寅昂的心,在她笑得那一刻,疼得窒息,如被万蚁啃食。
他抱着她,摸着她的脸,给她擦脸上的血,放轻声音哄道:“亥雪,亥雪乖,不疼,跳跳,快给她看看,快啊。”
他从没这么慌乱过,抱着亥雪的双手都在抖,亥雪的伤口看起来太过恐怖,也不知道有没有咬破血管。
卯跳跳早就扔了药篓,跟着寅昂飞奔过来,在寅昂将她的手掌小心的递送到面前时连忙握住,掌心柔和的白光将伤口覆盖,不多时,新肉长成,伤口闭合,若不是她的手掌上,衣袖上血迹斑斑,就和没受伤一样。
“这次,你怎么不骂我了?也不揍我了?”亥雪失血过多,脑子有些迷糊,她又开始找揍了。
寅昂气急败坏,大声道:“我当然要骂你,还要揍你,看你还敢不敢胡闹。”
他刚说完,亥雪就笑了,无视他的怒容,她道:“我只是捡瓷片的时候不小心被刮了一下,我就想将冒出来的血舔干净,但是,越舔,血越多,不知怎么,我竟觉得血的味道很好喝,就想喝的更多。”
寅昂紧握的拳头发出脆响,亥雪继续道:“你刚才好奇怪,竟然哄我了,其实不疼,一点也不疼。”
卯跳跳这时正好将丢在门口的药篓捡回来,听到了这一句,若是以前听到这句话,他还会疑惑亥雪究竟是痛觉迟钝还是能忍,但是在那一天,亥雪从申霖的衣服里轻而易举的找出细如发丝的木刺之时,他就知道了,她不是痛觉迟钝,她是能忍。
他看着寅昂将亥雪抱回房间,看着从寅昂手臂垂下的那一抹桃花色,忽而想起曾经听族里的兽人谈论过亥雪。
他们说,猪族的那个不会哭,不会笑,不说话,也不闹的人偶啊,活了。
这句话,隔了十年他也依旧记得,记得那人说这话时,语气里的震惊与略微的嘲讽。
猪族的笑柄,怪物,这就是亥雪曾经在五十二令的评价。
可是这个怪物,却在最后当上了猪族的族长。
猪族历史上最爱笑,最贪嘴,最单纯,也最可怜,最可悲的猪族族长。
卯跳跳收拾好纷乱的思绪,提着药篓回了房间。
此时,在亥雪的房间里,寅昂将她放在床上,蹲在床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亥雪缓过来后,精神了许多,微笑着对他道。
寅昂额头青筋突起,他多想揍她一顿,却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露出被她打败的神情,“好吧,我不问,但是你要向我保证,没有下次。”
“嗯,向你保证,没有下次了。”亥雪立刻回答。
寅昂掰开她变得完好无损的手掌,凝视着上面的血迹道:“你明明是只小猪,怎么就这么喜欢用牙齿,咬别人就罢了,还咬自己,都不知道疼吗?”
亥雪静默一瞬,再次开口,依然是带笑的语气,“不疼的。”
寅昂瞪她,声音一沉,“你再笑。”
亥雪不笑了,她与寅昂对视了很久,眼泪骤然落下,“不疼,一点也不疼。”
“那为什么哭?”寅昂松了松握着她手掌的力度,像是怕弄疼了她。
“本来不想哭的,”亥雪抱怨道:“可是你一问我,我就想哭了,都怪寅昂。”
寅昂没说话,他看着亥雪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落在衣服上,落在唇边,唇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哭的丑死了,”寅昂抬手,用衣袖给她擦脸,擦嘴。
擦完后,寅昂再问:“疼吗?”
“不疼。”
“我问最后一遍,疼不疼?”寅昂一字一顿。
亥雪看着寅昂突然变得沉下的脸色,嘴唇张了又合,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那声低低的疼就像是被硬生生从喉咙里逼出来,“疼……”
寅昂见她终于说出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知道疼,那就长长记性,别再有下次。”
若有下次,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这件事,他自然不会就这么过去了,亥雪不会突然如此,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说,不代表他不会查。
亥雪将额头抵在寅昂肩头,闭上眼睛。
她受过很多次伤,也有人问过她疼不疼,她都回答不疼。
有的人信,有的人看破不说破,只有寅昂总逼着她将痛苦表达出声。
不管是有意义的语言还是简单的发音,一但说出口,情感的宣泄就会达到极致。
但是亥雪说:“寅昂,说出来一点都不好。”
她闭着眼睛,小声道:“因为,如果我说疼,受伤的地方就真的会变得很疼,疼到受不了的那种。”
寅昂道:“那你说不疼的时候呢?”
“如果说不疼,就真的不疼了,”亥雪道:“寅昂,怪物不配哭,大人不能哭,族长不可以哭,我刚才只是眼睛里进了尘,所以才落了泪,我才没有哭呢。”
寅昂轻拍着她的头,“你不是怪物,也还没有长大,没有实权,算不得真正的族长,当然可以哭。”
“是这样啊……原来我可以哭啊,”亥雪将脸埋进寅昂怀里,“原来是这样啊。”
她早就习惯受伤了不哭,没有人依靠,哭给谁看,谁会哄她?
也不会说疼,说了也没人听,徒增笑话。
可是,寅昂,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
亥雪从寅昂怀里退出,道:“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又是血,又是泪,可不就是脏了。
她道:“寅昂,衣服沾了血迹,洗起来很麻烦。”
“你记得?”寅昂诧异。
“我记得,你杀了我父亲,”亥雪轻声道:“就在十年前,你说,衣服沾了血,洗起来很麻烦。”
她黑白分明的瞳仁在昏暗的房间里,就像是最瑰丽的黑曜石,无悲无喜,无忧无怖。
时间仿佛在这一句话中变得停滞不前,房间里死寂一片,不知过了多久,纱窗被风推开,轻微的声响带动着时间徐徐向前。
寅昂打破沉默,对亥雪道:“脏了就脏了,反正我现在是族长,不用自己洗衣服。”
亥雪嘴唇弯了弯,像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