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有余孤》八尺书

52、第52章 天罚

　　倪晴可走到占星楼下，抬头就看见午樱高坐在第九层的栏杆上，发丝被微风吹起，玄色衣裙的裙裾翻卷，露出洁白的脚踝，她正伸着手臂，像是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就见一只小鸟围着占星楼盘旋一圈后，落在了她的指尖，尖锐的喙，朱红色的羽尾，正是朱璃。
　　午樱收回手，捧着小鸟，侧头倾听鸟叫声。
　　马族是十二生肖中唯一一个有三种天赋的种族。
　　占星巫术，还有知兽语，这里的兽语自然指的是纯兽，
　　虽然兽人也能吃变成动物的样子，但是在万万年的进化中，对于早已经依赖于语言和言语这两大体系来沟通的兽人来说，对于纯兽的叫声以及所表达的意思，早已经不如古早时期的祖先那样可以毫无障碍的理解与交流。
　　只有马族保留了下来，并且变成了第三个天赋，
　　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受到了神明的眷顾的缘故。
　　倪晴可开始吭哧吭哧的爬楼梯。
　　而在九层上，午樱放飞了小鸟，跪坐在软垫上，对面也端坐着一个青年，如雪一般长发用绳子扎成一束，发尾垂在腰际，正是子异。
　　午樱曲起食指，咬着食指第二指节，娇俏的小脸上罕见的出现焦躁之色：“自从圣女来了之后，十二颗主星不再是夜空的主体，在主星旁边，开始有新的星辰诞生，也有旧的星辰坠落，所有的兽人的命数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出大概，难以推断其中细节。就在昨天夜里，第二颗星辰开始泛出血色，我连忙派朱离鸟去牛族迁移的道路上查看，而传回来的消息是，有一部分鹰族和豹族正悄悄跟在牛族的队伍后面，离得很远，但绝对不怀好意。”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微微喘了口气，心里又急又乱，轻咬下唇道：“子异，有没有查出来鹰族和豹族究竟想干什么？”
　　子异之前在决定让鼠族兽人从鹰狼狮豹四族撤出的时候还暗中下过另一道命令，私下调查这四族的动向。
　　子异道：“只能说藏的很深，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守卫却大大增加，我之前想当然了，以为只是查探，只要小心一些，不引起冲突，就会无事，然而先前派出去的七个族人，死了一个，剩下的全都是重伤归来，刚一回族就陷入昏迷，虽然有兔族医者在极力救治，却依旧未醒。”
　　“所以说……”午樱心里一惊。
　　“什么也没查出来，”子异清润的声音添上一丝忧虑，“现在只求去狼族打探犬族兽人的那几个平安无事。”
　　午樱叹息，眸光隐藏在额前的刘海下，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炎川大陆要不太平了，趁还没有动荡起来，让圣女去看看吧。”
　　子异望着楼外的晴空万里，道：“也好，她对这个世界了解越深，牵绊越深，等到大乱来了，或许真的能拯救我们。”
　　午樱伸出手指，将衣角的褶皱抚平，指尖压在衣角的绣线上，眼神渐渐变得悠远：“神明，到底希望这个世界怎样呢？”
　　子异收回视线，对她道：“与其问神明这个答案，不如我们创造一个答案出来。”
　　这个被不负责任的神明，随手创造出来的世界，如同玩笑一般的存在着。
　　即使在神明沉睡后，也存在了万万年。就连所谓的十二生肖，也不知道是借鉴哪个世界的结果。
　　而神明恐怕都没有为他们准备一个答案吧。
　　上楼梯的脚步声响起，倪晴可爬到了第九层，一眼就看见午樱那一头从后背倾泻到木质地板上的长发，上面浮动着微弱的冰蓝色光芒，随着她的情绪的起落明灭不定。
　　靠里面的位置，子异正端坐在矮桌前，整洁的白色衣袍因为端坐而铺陈在地板上，像一尊冰冷的玉雕。
　　十二神使中，只有他与卯跳跳惯穿白衣，而与卯跳跳简洁大方的兔族服饰相比，鼠族的族长服则更加庄重一些，桌上的香炉升起袅袅青烟，萦绕在那一身白衣上，仿若天上仙人，更是和午樱厚重繁琐的玄色衣裙成为极为分明的颜色对比。
　　倪晴可走到旁边，在子异的示意下跪坐在一边的软垫上。
　　“晴可来了三个月了是吗？”午樱偏头问她，声音是小女孩特有的清脆娇柔。
　　倪晴可点头，她是春天穿越过来的，到现在六月份，准确的说是个三月零八天，这么一想，就连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已经在一个陌生的世界过了这么久了。
　　午樱咬着右手曲起的食指指节，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晴可，你愿不愿去各族的领地看看，也好了解一下各族的风土人情。”
　　倪晴可一愣，反应过来后欢喜道：“我可以去其他地方吗？”
　　她以为圣女什么的只能待在神殿呢，撑死了也就只能在附近逛一逛，没想到还能去各族看看，一时间，激动的差点蹦起来。
　　午樱见她神情激动，高兴的不能自已，虽然不忍，却还是道：“晴可，这个世界并不美好。”
　　她说了个未叻一样的话，如一盆凉水浇下来，让倪晴可发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午樱咬着指节越发用力，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眸，只有透过细碎的发丝才能窥探到那双眼睛的挣扎与无奈，“在这个世界争斗，杀戮，买卖，奴役，是被允许的，或许你还会看到更多让你不理解，难以接受的地方，即使这样，你也想去看看吗？”
　　“我想去，”倪晴可坚定道，“我知道这个世界与我以前的世界有很多不同之处，因为不同，所以才会对很多事情无法理解，但如果我从现在去了解，纵使到最后也难以理解，最起码，我会知道，身为圣女，我应该做什么了。”
　　午樱看了她片刻，忽然微微一笑，唇角弯起小小的弧度，如寒潭静水荡起的一丝涟漪，
　　“想去哪个种族？”子异问她。
　　“呃……还没想过。”
　　“那现在就可以想想，先看看十二生肖的族群，在去其他种族。”
　　“好”
　　话题结束，倪晴可起身，正准备离开，结果刚站起来，就听见远方天际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惊的她险些又坐回去。
　　“打雷了？”倪晴可趴在护栏上伸头往外看，只是距离太远，穷极目力，也只看到天地衔接处，有一道雷从万里晴空劈落，如一根绣线，被无形巨手穿进辽阔雄壮的锦绣山河里，须臾，起手收针。天空已经不再有雷落下。
　　“那是什么？”
　　倪晴可直觉不好，回头去问子异与午樱，晴天落雷，这太奇怪了，也根本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子异的神情有几分严肃，沉默不语。午樱走到她旁边，与她一同遥视远方天际，眸中光华流转，轻声道：“天罚。”
　　“天罚？”倪晴可愕然。
　　“只有出现兽人吞食他人血肉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天罚。”午樱蹙眉，小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显然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倪晴可再去看子异，他已恢复了往日神情，虽然眉眼略有一丝忧色，却显然不是因为这件事。
　　午樱对倪晴可道：“兽人不能相互吞食，即使只是不小心将血肉吞下，也不行，如果不遵守，不管是咬人，还是吃人，这个兽人，都会死在天罚之下。”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红唇吐出冷静的话语，“晴可，这就是炎川大陆的规矩，至高无上的规矩。”
　　倪晴可凝视着午樱，久久未语，她一直都知道这样的规矩，不然也不会在亥雪去咬寅昂的时候那么紧张，但那份紧张，在这一刻，却变成了后怕。
　　她终于知道寅昂为什么生气成那样，也在这一刻，明白了这个世界，这些至高无上的规矩，或许就是在这无数次的毫不留情的惩戒之中，扎根在这些兽人心中的。
　　不是他们不敢抗争，而是，无法抗争。
　　“这么说，那里发生了咬伤兽人的事情，是吗？”半晌，倪晴可终于找回声音，手指颤抖的指着远处山峦问。
　　“嗯，”午樱点头，随即道：“那是虎族和兔族的边界处。”
　　倪晴可闻言彻底傻眼，那句话怎么说？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