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时欲

11、转

　　自早晨和沈渊说了几句话之后，直到回去，夏予竹也再没见过他。她以为是自己的话得罪了沈渊，于是也没有急着寻他。
　　夜里，夏予竹又梦到了久不见的场景。这次越发的清晰。
　　是她被人推下湖塘，而推她的人竟是之前牵着她的手的那个白衣男子。夏予竹当下便觉得有一股子溺闭的感觉，不断的有水汽涌入自己的鼻子，嘴里，她不断地扑腾，可是说不出话来。头尽力地向上仰着，渴望能够浮出水面，等待有人可以去拉她一把，不管是谁都好。在这一仰一俯之间，她看见了在岸边的人。
　　模糊的面庞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绝不会认错这个人的脸。正是与她认识了整整十余年的沈渊。而这人却又不似夏予竹认识的沈渊，他冷漠地站在湖塘边，看着夏予竹在挣扎，却毫无表情，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小竹!醒醒…”夏予竹沉浸在梦里，只是隐隐地听见有人在叫她。
　　蓦地，她一下子睁开眼，便对上了沈渊那张略显着急的脸，和她梦境中的那个见死不救的人合二为一。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莫不是做了噩梦”沈渊看着她盯着自己呆滞的目光，一下子心软了下来，想要伸出手摸摸她的头。
　　不料，她偏头躲过了。
　　沈渊停在半空中的手就这么尴尬地放着，他整个人也似乎僵住了。他没想到，夏予竹连碰都不愿意让自己碰她。
　　“你怎么进来的？”夏予竹喘了口气问道。
　　沈渊收回了手，低下头拨弄着手里的白粥，道:“桃枝领我进来的。”
　　她哼笑一声，说:“沈公子到是可以进出自如。”
　　“把粥喝了吧。桃枝说你晚上并未进食。”沈渊忽略了她的那种讽刺意味，只是端着粥。
　　夏予竹对他这副样子无可奈何，又因着先前的梦境，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怎么说。
　　“我…”她欲言又止，手指紧紧地绞着被子。
　　“想说什么？”沈渊问，舀了一口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递到夏予竹那儿。
　　夏予竹思考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我且与你说说。前些日子我常常做一个梦，原本以为是过于劳累，才会胡思乱想。刚刚，我又梦到了。先前大体都是模模糊糊的人影，看不清脸。你猜，我梦见了什么？”
　　他的手僵住了，直愣愣地放着。夏予竹瞟了眼，看见了不知是因为抬高而颤抖的手还是别的什么。她接着说道:“我原本不是什么相信前世今生的人，你也晓得。但我想了很久，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会看见你的脸。我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其实对你并无了解，以至于竟认为你单单只是个学医的…”
　　未等夏予竹说完，沈渊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个医者…”这话在夏予竹听来苍白无力。
　　“是，我晓得你现在是个医者。可是之前呢我疑心你一直待我极好，换做我，即使再怎么感谢师傅的恩情，也断不会如同你一般。”她停了停，平复了下因为激动而快速的呼吸。
　　沈渊见她皱着眉头，呼吸困难的样子，急忙放下碗，想要拍拍她的背。“别，别碰。”夏予竹向后仰去，想要躲开。
　　“你应该知晓我此生最恨伤害我的人。”沈渊越听越觉得难过，再加上夏予竹不断地想要离自己远一些，他扳过夏予竹的肩膀，一边帮她顺气，一边说:“我知道，只此一桩罪，足够让我在你心里死个上百次。可是小竹，你难道不愿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吗？”沈渊说到后面，竟带了些许哽咽的味道。
　　夏予竹瞬间觉得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说来，她委实觉得可笑。前世今生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纸空谈，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前世，竟是这样一种惨状。她何来理由原谅，何来理由再面对沈渊。
　　她挣扎着从沈渊的怀抱中出来，叹了口气，仿佛脱了力一般:“你其实一直是盼着我想起来又害怕我想不起来，对吗？我夏予竹不是什么无心之人，自然理解你花费大力气才有找到我，还来和我续前缘的勇气与毅力。但是，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我了，也许你爱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一份愧疚…”
　　说到这儿，她感觉沈渊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紧了紧，“说实话，我不需要一个事后忏悔的爱情。你若是之前念着…”她一时竟找不到名称来称呼之前的自己，顿了顿，才说:“你若是念着她对你的一丝一毫的情意，你也断然不会决然推她下水，而冷眼旁观。我身处其中，亦觉不忍，你是何等的心寒。”
　　“小竹，别这样说我…我有苦衷，你那时，那时不听我的解释，我没有办法，但是落水那刻，我真真觉着自己是个混蛋…”
　　苦衷她最讨厌听到什么苦衷。
　　“你走吧，我累了。”夏予竹想推开他，无奈力气不够，她也就松了手。“明天早晨我自会回竹屋，我们也无需再见面了。”
　　沈渊又是狠狠地一颤。他抬起一直垂下的头，眼睛红红的，看着夏予竹，扯出一个笑容，伸出右手抚上了她的脸。“小竹，我等了你许久，自然不会着急这一时。此前你未想起时，我等着你；而现在，即使你想起而厌恶我，我也不会因此而放弃。我因你而来。”
　　她心里涨涨的，侧过头，不愿再面对他。
　　夏予竹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趁着人都不在，偷偷溜出去，重新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山上。但是也能想到，自此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哪知一出门就碰上了桃枝。“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如果遇见的是沈渊，夏予竹可以做到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可是桃枝，她做不到。
　　“桃枝，我，要回去了。”
　　桃枝像是吓了一跳，急忙说:“小姐，你…沈公子晓得吗？”
　　夏予竹没回答，桃枝心里也有了点数，自然不会放夏予竹走。她拉住夏予竹的手，说道:“小姐，沈公子那个愣头青，是不是还未和你表白自己的心意。桃枝冒昧了，小姐，我断然不能让你走的。莫说沈公子了，桃枝也舍不得您，您就留下来吧，小姐。”
　　她看着桃枝哀求的神情，对她说道:“桃枝，我与他之间的事，你不知晓。我们是绝无可能的。横成在我们之间的，是我永远也过不去的坎。”这道坎，是夏予竹的禁忌。
　　爱情是门玄学。一个人能做到的最好，便是受伤之后不会再重来一次，她情愿明哲保身，也不愿再飞蛾扑火。
　　“沈，沈公子…”不知什么时候，沈渊站在了她们后面。夏予竹转身，看见的沈渊十分憔悴，不似平常那个他。他站了多久，听了多久，夏予竹不知道。
　　三个人静默着。终于，沈渊开口，带着沙哑:“桃枝，让她走吧。”
　　夏予竹和桃枝皆惊讶了。
　　桃枝讶异的是一直心心念念夏予竹的沈渊，竟然这般放她走了。夏予竹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又无从开口，索性什么也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