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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剪不断理还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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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秘闻之后,陈闲云行尸走肉般回了家。
下人向陈老太太禀报说少爷回来了,陈老太太一听便得了意,到底是自己儿子,难道她真能与他断得一干二净,把他扫地出门?她当然是舍不得。但这一番气,还是真气,必要狠狠数落他一番才能消。不想儿子这般失魂落魄实出于她意料之外,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见得他半点不好,真正心疼死,哪还顾得生气,只急上前抓他上上下下端相,左摸又摸:“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好,还是谁欺负你了,你给娘说,娘去给你讨公道去!”
陈老太太永远当他是只长不大,必需在自己翅下护着的小雏鸡。
但他终于是长大了,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长大的代价是越来越多的烦心事,不能对人说,无从说起,更不能对父母说。
此时陈闲云的烦心事尤其不足为外人道!一来别人必不会信,定要说他是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二来他不能这般没良心,把乌珠置于险地;三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告诉一个人,必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知道,早晚这事要传到陈老太太耳中。她大约多不会信,但陈老太太是强悍的,事情真真假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是不是可供她利用。显然这事正可拿来整治儿子,逼他与乌珠这女子早早了断。
陈闲云想想也觉得可怕,他娘实在是个不得了的女子,不然也不能独自撑起这么大家业,说起来陈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在这家里也不过算是个“吃闲饭”的,是陈老太太嘴里无用的读书人。因为念着祖上那点辉煌,功名之心总也不死。但终于一事无成。
陈闲云一把推开陈老太太在他脸上摸索的手:“儿子不欺负人便罢了,哪个哪欺负我,您别乱操心!”
他话是说得很铿锵,只是脸色太难看了,陈老太太又怀疑他是生了病:“你可是在外面吃了不干净东西,而今哪里难受?哪里疼?哪里不适?娘给你去请大夫去!”
陈老太太转身就要吩咐一干人等去请大夫,陈闲云哪有什么病,若然一定说是病,那只好算是心病。当然这是不可告人的,更也没得医,唯有“心静自然凉”了。
他跺脚叹气:“娘这是要逼死儿子么,儿子好好的,哪有什么病,就是有些累了,要歇歇,睡一觉就好了!”
生病的人最大,陈老太太不敢得罪,赶紧叫人都出去,本有心留两个丫头服侍他,他马上说不要,“都出去都出去!”陈老太太无可奈何,依着陈闲云意思,领着一干人出去了。但她担心儿子的心不死,悄悄吩咐人在屋外小心监听,背着陈闲云命人去请来了大夫,是要趁陈闲云熟睡的时候给他看脉。
无奈她这如意算盘到底落了空。陈闲云说是要歇一歇睡一觉,但心里有事的人,是无论如何也睡不好的,只是梦魂颠倒,睡不深,稍微一点小动静便能将他惊醒。
当然和陈闲云一样神魂颠倒的,还有乌珠。
先前为什么要把自己这守了几百年的秘密告诉陈闲云呢,她不是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做事前向是要深思熟虑,但这一次算不算得口没遮拦?
她虽则活了三百年,然而仿佛只有在这般若镇,与陈闲云在一起使坏的日子是她记得的,回忆里的从前,再从前,再再从前,完全模糊不清,就好像那是别人的记忆。
也许她又给活回去了,与他在一起,让她把养了几百年的好脾气都丢掉,时不时要动火,为什么动火,其实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是她就是看不惯他的漫不经心和耍滑。
像望子成龙?
不不不,她单纯的希望他好,并不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儿子那样的感情,她并没有把他真当小孩子待,她是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那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似水。
那么是她真对他动了心,所以才对他和盘托出她的秘密?
原来如此么,事实原来竟是如此!她告诉他一切,纯粹是故意,是要考验他——如果他当真喜欢她,视她重若性命,当然要不顾一切。
然这也只是她单方面的臆想。说到底还是着落在他的身上。他敢么?其实都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要问,他肯么?
乌珠心乱如麻。
在这样一个好月亮的晚上,她心乱如麻,想他是不是也正对着这一方月色,辗转反侧。
她总有不好的预感,但难免又抱着这样那样的希望,希望里是他最终选择和她一起守住这个秘密,与她白头到老。当然他们是不必白头到老的,他们可以不老,无限的风华正茂。
但你是管不住人心的,人心会越来越老。
她是挡不住他将来变心,然现在也不是关心将来的事情,她只关心“现在”,现在她愿意么和他一起么,肯和她一起守住这个秘密么?
如果他不肯!
这念头使她心里闷恶一痛!如果他不肯,她也不是没有应对的法子,是的,她有,她可以抹除他的记忆,让他忘记。忘记是多好的一记良药,吃下去,绝无后患,此后他们间就是风清月明,一干二净。
可是她当真舍得么?她这一辈子也没有想过去降服一个男人,但现在忽然生出来野心,为着这样一个也许还不曾长大还不懂得担当的男子。
或者她不应该这样被动等待,她应该去找他,说服他,让他跟她走。
走到哪里去?天涯海角,天下大的很,她不信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但他肯么,他肯为她抛家弃母么?
到最后,还是要问他肯不肯!
她披衣而起,关了满窗月色,挡不住心烦欲死。
她想在得到他的答复以前,她是没办法睡了,不睡就不睡,她当然不在乎这几日睡眠,她不像普通人类那样需要“养精蓄锐”,她睡觉,是因为习惯,她逼她自己去习惯做一个正常的人。也只有更像长常人,才能更好隐藏自己的身份。
现在她真像一个正常人了,一个正常的普通的女子,为一个男人芳寸大乱。
如果他不肯!
不不不,她不容许他不肯,她必要他肯了,不惜一切代价。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在乎他的,她以为和他从来只是逢场作戏,谁想到最终弄假成真——在不知不觉中,她投入了太多的感情,而今覆水难收。
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推门而出,花遮柳隐,悄悄入了厨房,自荷包里拈出一粒冰糖,轻轻放入水缸里。
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东风,他会不会吹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