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腕凝霜雪》鹿酒渊

2、第二章 进京

　　“可看到京城的边了。”绘春掀了帘子，脸上抑制不住的激动。就连一向不多话的宝秋，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顾明瑾也笑了，不说两个丫头，就连她也是十分欣喜的。她虽比其他年纪相仿的孩子稳重些，却还有着小孩子心性。在船上一个月，大家都有些受不住了。她在青州时，饮食向来精细，旁的更是细致十分，如今在船上，一切从简。她自己倒还可，只是把徐嬷嬷心疼极了。
　　徐嬷嬷又给她理了理衣襟，数点了梯笼。他们来京，顾明瑾的衣裳便带了五六箱，旁的团扇香囊、笔墨纸砚、平常看的书，玩的小玩物，各样首饰又装了十来箱。另有些预备的斗篷昭君套香料茶叶更是说不过来了。宝秋绘春一一封了条，又检查了许多遍。
　　这次来，顾宏逸备了一艘大船，十来个仆役，托了自己放心的几个老人，又派了跟了他三十多年的林伯，准备的很是妥当。
　　眼瞧着，船到了津口。徐嬷嬷忙嘱托几个下人把几个上了蓝封条的箱子轻拿轻放。津口早有一辆青盖马车等着，几个仆妇恭恭敬敬立在一边。
　　绘春宝秋扶着顾明瑾的手下了船。一个着藕荷色衫裙、约莫四十的仆妇上了前，笑道：“老太太们都在府里等着九姑娘。姑娘快上马车上歇歇吧。”
　　顾明瑾忖度着，大约这个仆妇在府里有些脸面，不然祖母也不会叫她来接，便微微颔首笑道：“劳烦妈妈了。”说着瞧了绘春一眼。
　　绘春会了意，上前一步，将一个荷包轻轻塞在那位仆妇手中：“咱们姑娘许久没回京城了，还要嬷嬷多多照看着。”
　　那仆妇笑容未改，倒也收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讲顾明瑾迎上了马车。绘春宝秋也跟了上去。徐嬷嬷随她上了另一辆朴素些的马车。
　　如今是刚入夏，马车上的帘子也是轻薄些的绸子。绘春一时有些好奇，将帘子略略掀开一点，看路上的摊贩车马：“姑娘，我瞧着京城与青州，也没有什么区别。”
　　明瑾也顺着看了过去：“倒也是。百姓自然都是差不多的。京城的豪门贵族更多罢了。”她心里是沉静的，并不很慌。只是想到要进一个并不熟悉的地方，到底还是有些惴惴的。
　　明瑾伸手握住衣襟上的长命锁，又在心里默默念着。宝秋低着头，轻轻执一柄六棱纱扇缓缓为她摇着，并不言语。
　　只闻一声“到了”，一个仆妇上前恭敬地掀了马车帘子：“姑娘下车吧。”又来了两个约莫十二三岁的丫头，皆着莲青色马面裙，伸手来扶明瑾。明瑾将手轻搭在她们手上，借势下了马车。
　　抬头一看，朱红色的门第，很是辉宏，正门大开，侧门紧闭，两面各站了四个小厮。正当中悬着一面牌匾，上书“毅国公府”，金字磅礴，看来便气势不凡。
　　一位仆妇见她多瞧了几眼，便笑着说：“这是先帝亲笔题的。”
　　明瑾点过头，便从正门而入。刚入正门，便见一顶碧色轿子等着。仆妇恭恭敬敬将她送上，绘春宝秋两个丫头跟在轿子两侧。
　　她轻轻挑了帘子一角，大约瞧了些府中的景致，雕梁画栋，钩心斗角，朱楼碧瓦，很是不凡，便又轻轻搁下，以免叫人瞧见，失了庄重。
　　约莫两炷香时候，轿子又缓缓搁下。先前那仆妇替她掀了帘子：“姑娘，这里就是了。”说着便扶她下轿。
　　明瑾轻声细语道：“有劳妈妈了。”
　　绘春亦上前塞了一个荷包，又给抬轿的小厮一人一吊钱。众人道了谢。
　　只见面前是一个院落，并不繁复，却极开阔，种了些薜荔藤萝，很是舒朗。一个十来岁的丫头站在中间屋子的门口，见他们来了，忙上前：“可算盼到九姑娘了。老太太和几位夫人都等着呢。”
　　那丫头着豆青色琵琶襟衫裙，头上簪着鎏金喜鹊簪，容长脸面，白白净净，瞧来与先前见过的几个仆妇丫头又为不同。
　　明瑾想了想，估摸着原是祖母身边有脸面的丫头，也许还是大丫头，便笑着说：“劳姐姐等着了。”
　　那丫头忙笑道：“九姑娘唤我碧鸢便是，哪里折煞了我。”说着将她引入屋子，轻声道：“老太太，可盼来了九姑娘了。”
　　明瑾抬眼，只见一位面目和蔼、约莫六十的老夫人坐于正中，周围站了一个俏丽的丫头。四周拥着些三四十遍身绮罗的妇人和几个比她大不许多的女孩儿。
　　那老夫人有些颤巍巍的上前：“瑾姐儿，快让祖母看看你。”旁边的丫头忙扶她下了榻。
　　明瑾也忙上前，唤道：“祖母。”说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一时母亲离世的哀伤、多日来强装镇定下的委屈一齐涌了上来，“祖母，瑾儿好想你。”
　　老夫人也不由得湿了眼角：“好孩子，苦了你了。”拉着她的手，只是叹着。
　　祖孙相对哭着，俱不成气。
　　旁边一个着五彩撒花绸子茜裙的妇人笑着上前：“母亲只是记着瑾姐儿，倒冷落了我们。”
　　一旁的丫头上来为老夫人拭了眼角。老夫人也笑着说：“我倒是糊涂了。”又一一指点过去：“这原是你五婶。”
　　明瑾点了头，笑着唤了一声：“五婶。”
　　那妇人笑着道：“五婶没什么好东西，给个小玩意你玩玩罢。”说着她旁边的丫头递了一支累丝嵌红宝石金凤簪。
　　明瑾福了身，笑道：“谢过五婶。”
　　又一一见过其他几位夫人。大太太给了她一对上好的羊脂玉镯子，二太太是一套金雀头面，三太太在泸州，四太太给了一对珍珠蝴蝶耳坠。
　　明瑾一一谢过，都请了礼。
　　旁边站了五个女孩子，依次是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五姑娘与六姑娘。
　　大姑娘顾明芳比她长三岁，眉宇间依稀有些傲气，已见了好容色。
　　二姑娘顾明蓉倒是温默可亲，模样也清秀。
　　三姑娘顾明蕙看起来倒与二太太是一格的，都有些精明的影子。
　　五姑娘顾明芙许是因为原是二房庶出的缘故，倒显得有些局促，没有三姑娘大方，却也是生的很好。
　　六姑娘顾明芝只是低着头，并不很言语。
　　她打量旁人的时候，旁人也在看她。原是个冰雕玉琢的人儿，着一身月白银边百褶裙，衣襟上罥着金玉长命锁，头上簪了一支白玉孔雀簪，既不出格，又很别致。举止也是落落大方，年纪虽小，眼界却不小。老太太和几个夫人瞧在眼里，都是好的。
　　明瑾原也是备了礼物的。给大姑娘的是一个苏绣的香囊，给二姑娘的是一面水墨团扇，给三姑娘的是一个青州特产的砚台，给五姑娘的是一对红珊瑚耳坠，六姑娘是一个双面绣的荷包。
　　几个姑娘都道了谢。大姑娘拿着心里倒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原是府中的长女，虽不是嫡出，但是容色好，又居长，府里人便都有几分迁就她。如今来了个顾明瑾，年纪比她小，又是嫡出，相貌不比她差，又得老太太欢心，想着脸上便添了几分不忿。
　　二姑娘倒笑着道：“谢谢瑾妹妹了。我很喜欢这扇子。我自己家常做了一个扇套，妹妹不要嫌简陋才是。”说着递了一个月白色的扇套，上绣了几苷青竹。
　　明瑾接下，亦笑道：“谢过二姐姐了。姐姐的针线当真是好。”
　　只听老太太道：“你祖父和几个伯父都在朝中，晚间便得见了。”
　　明瑾忙应过。
　　又听老夫人问：“瑾姐儿的院子原安排在哪里。”
　　大太太道：“原是府里的疏清阁。”
　　老太太微微蹙了眉：“那里虽好，离我这里也太远了些。”便道：“那云景阁不是空着。便让瑾姐儿住那儿吧。”
　　众人听了，心下都有些罕异。那云景阁原是府里头等的好院子，是府里姑奶奶出阁前住的院子，老太太便留着，已经十年没人住了。没想到顾明瑾竟如此得老太太的眼缘。
　　大夫人便笑道：“我这就让人收拾去。”
　　老太太又看了明瑾身边的两个丫头，只觉得稚气未脱，也不尽心的，便把身边的大丫头青鸾给了她，道：“瑾姐儿身边也该再添几个丫头。欢姐儿未出阁前身边也还有八个丫头。如今我瞧咱府里的几个姑娘，虽不是正经嫡出，只是两三个丫头也不像话。”
　　大夫人道:“姑奶奶原是老太太娇养的。倒是瑾姐儿身边丫头确实也不够气派。我回头寻几个知根知底的丫头便是了。”
　　明瑾自是不开口，其他几位姑娘听着心里也怏怏的。
　　二太太也笑着上前：“母亲只顾着说话，瑾姐儿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不如好好歇了再聊。”
　　老太太想着也是，便让人先将明瑾送去云景阁歇息，另有些事情再细细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