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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第二百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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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一切按照预期进行着,当准备接近尾声时,我们终于脱离了灰孙子的状态。人就是贱,忙碌时要骂娘,眼巴巴盼着得空能轻松一下。可真要闲下来了,又无所事事的能淡出鸟。反倒盼着死啦死啦能出点儿妖蛾子,再也不怕累死,反而担心自己被闲死。我真的宁可忙碌,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有空胡思乱想,想得心烦意乱。
死啦死啦在我们的闲适里雪上加霜,他把我们挨个踢出门,想干嘛干嘛,就是不许留在团部沤蘑菇。别人也许会羡慕,我是他们中间唯一在这里有家的人,但谁能知道,近乡情怯也是一种折磨。
我拖着急迫又不情不愿的脚步,连踌躇了半天的阿译都蹭出了门,这才被死啦死啦纵着狗肉咬了出去,做了压后阵的那个。我要回家,必须回家,老孟家的孽畜子一步三犹豫,我自认不孝,不是不想,是真的不敢。站在熟悉的大门前,伸了好几回手还是没有勇气拍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就这样直眉愣眼的说,他们的儿子又要去送死?
我还在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却没发现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父亲一把拉开了大门,边习惯着他的报怨,“休要罗嗦,山河未复又如何谈……”然后我们父子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大眼瞪上了小眼。最后我习惯的弯腰撅腚,“爹,您老人家安好。”话一出口,父亲大梦初醒一般,又端回了老孟家上人的架子,转身进了堂屋。我机械的跟在身后,原来进一个门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父亲习惯的上坐,母亲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赶出来,看见我时满脸欣喜还没褪去就转为了忧郁。看来我们要出发的消息,他们早就有所耳闻了。我习惯地跪下,蹶着屁股佝偻得连脸都看不见,“爹,妈,儿子回来了,二老安好。”
父亲干咳了一声,做作得很,那就是有话要说。我麻木的等着。“起来吧。”父亲的特赦不能让人轻松,因为他正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盯着我瞧。当你已经习惯了戾气和酸腐,突如其来的平和带给你的就不仅仅只是讶异。可最终他却还是什么都没出口,虽说那么欲言又止,还是在即将脱口而出时生生忍住了。
我离开之前留下了所有的军饷,虽说有那么一瞬好想从指缝里漏出一点点,却看着空荡荡的院落,终是没有变成现实。自从少了迷龙那一大家子,高墙大院变得了无生气。即便有花花草草们添了些暖意,看在我眼中竟然透着凄楚。父亲进了里间屋,他的背影不再挺拔,他的戾气不再躁动,我的老父亲终于年老。
屋外的太阳在云层中有气无力的偶尔露一脸,就吝啬的躲回偷懒。我跟着这样的阳光在禅达街头漫无目的游荡。心虽不知所以,脚步却不由自主。当我回过神来时,一抬头却看到张立宪站在巷口。他的对面是个满脸横肉的老女人,此时笑得像只捏不上嘴的烧卖。
张立宪在颐指气使,老女人不但不恼,反而点头哈腰,恨不得那脸褶子都能编成花往上端。我确信不是因为张立宪笔挺的军服和闪着光的军衔,因为她献媚之余那双手就紧紧捂着怀里的布包,好像一撒手就能凭空消失一样。张立宪很轻易就发现了我的偷窥行径,又说了两句就草草打发掉了老女人。
他若无其事到努力想让我相信他只是偶尔路过,可没发现自己早就被那僵硬的表情和闪烁的眼神出卖。他从我面前经过时,胸脯拔得直直的,也许就可以这样一直目不斜视下去。却在走出两步之后恼火的转身,“混蛋木杵杵,作啥子这样瞧人,我根本没有去找她。”“谁呀?”我笑得更不怀好意了,张立宪一下被噎住,这也算是不打自招吧。
“反正我没有去找她。”他像在跟自己保证,又像是在跟我说明,说到最后连底气都散得七七八八了。我知道他不会去,他虽说从不在乎在小醉那儿领到多少忽略,但他的骄傲还是很在意于我而言的光明正大。我靠着墙,阳光突然漏下一缕光铺上街面,我低着头,想在光影之间踏出属于自己的那么点印迹,嘴上却依然阴损。
“罪过罪过,别人不理你就找大婶,好好的娃咋就这么毁了呢。”“你她妈敢再说一遍。”别管我敢不敢,反正他已经冲过来了,直接掐住我的脖子,他下手比狰狞的脸色更凶狠。我憋闷得说不出话,却依然奋力挤出笑纹,他就更恼怒了。“你可以不管她,但我做不到,至少要让她有屋可住,衣食无忧。”
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说的很恼怒,却扎着耳朵,直到心里不住的泛酸水,我开始干呕。他有资本这样骄傲,刚刚的老女人是小醉的房东,那个布包里应该是张立宪认为足够的房租。他一直在默默为她打点着一切,为了不让小醉拒绝,他让自己部下请来小醉帮忙洗军服,一件的价格是市价的几倍,却告诉她是因为做得好而额外的奖赏,那个傻丫头还真就相信,干得热火朝天。
我同样去掐他的脖子,为自己争取喘口气的同样骂回去,“你本事,你就娶了她。”张立宪气得发疯,“我想娶她,只要她愿意就算还念着你这个死瘸子也没有关系,可她只说你,只愿意等着你这个王八蛋。”我们就这样纠缠不休,根本顾不得两个校级军官的争斗必然会掀起喧然大波。
突然他脸色一变,与此同时我看到一只装满菜的篮子在他脑袋上方出现,我们就一起冲篮子的主人望去。蓝子的主人小脸气得红扑扑的,大眼睛忽闪着,一向甜美的笑容被严肃取代。她很是牛气地冲着张立宪喝斥,“放开他。”张立宪立刻乖乖松了手,这个女人说的话他都不会反对。小醉把篮子往张立宪怀里一塞,冲到我面前,手忙脚乱地检视着,满眼心疼。
“有没有怎么样,都怪那个坏人,怎么可以弄伤你。”张立宪不服气地站在那儿,被小醉有一眼没一眼的瞪着,不甘心的嘟囔,“他不会有事的,祸害活千年,小鬼子都弄不死个龟儿子。”提到小鬼子,小醉眼里立刻糊上一层泪光,“你,你真的要走吗?又要走,非走不可吗?”她虽说知道再念叨几百句都没有留下的可能,却依然要问。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哪一个字都可能让我一溃千里,幸亏有张立宪,“打完小鬼子我们就回来,我还答应要带你回四川呢。”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并没有得到小醉的认同,她只呆呆望着我,我学着她的语气,“怕啥子哟,爹妈都在这里我还能去个啥子地方嘛。”她终于破泣为笑,“是啦,哪都不去,这就是家。”还能说什么,我拍拍她的背,这是我仅能给予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