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60、算账

　　“哦，是你。”穆存表面上松了口气，其实心里仍暗自提防着，对耶律棋道，“有什么事吗？”

　　“睡不着，随便走走，就来找你说说话。”耶律棋毫不见外地拉开一张椅子坐在穆存身侧，笑道，“怎么阿史那兄弟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穆存对耶律棋的言行暗暗冷笑，心想自己和他可没那么熟，怎么就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了？面上也不显露，只同样端起笑意，淡淡道：“这不今日得了雾蛊，有些兴奋睡不着罢了。”

　　“哦？是吗，可我看你刚才好像不像是兴奋的表情，倒跟灵魂出窍了似地。”耶律棋没有像往常一样接上他的话，冷不防挑破了穆存，令他错愕了一瞬。

　　穆存抬头对上耶律棋带着探究和挑衅的神色，终于了然。良久，穆存忽然冷笑出声，道：“怎么，想过河拆桥了？”

　　“过河拆桥谈不上，”耶律棋阴测测地一笑，“我从没答应过你什么，船过了河，各凭本事上岸而已。”

　　穆存明白耶律棋的意思，两人通过短暂合作，一起打乱了尤格颜苟的计划，把自己送到高处。现在两人站在同一个高度，却都不十分稳固，想在尤格颜苟身边留存下来，要么，争取其信任，要么，抓住对手的把柄，把脏水全都泼给另一方。

　　“好，那就各凭本事。”穆存冷声回应道。

　　耶律棋起身欲走，又似想起什么似地，转过身来对穆存问道：“我最后还想问个问题，你到底是谁的人？”

　　穆存看向耶律棋，觉得对方的神情分外真挚，似乎真心想知道。想了想，穆存也极度认真地看着耶律棋，回道：“大王子殿下的人。”

　　耶律棋噗地嗤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你的主人又是谁？”穆存反问道。

　　“我嘛……”耶律棋思忖了一阵，同样用认真的神情对穆存道，“当然是，我们永远的狼神。”

　　穆存对耶律棋更加扯淡的回答心中冷笑，却也不做反驳。耶律棋起身，临走前自语般道：“狼神会保佑我活到最后的。”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把月光挡在外面，屋内重新陷入了黑暗。穆存思索着耶律棋说过的话背后的深意，又是久久的沉默。

　　重华城。

　　“卫先生，卫先生！”周载猫进卫翎的院子里，在门前边扣着门，边小声喊道。

　　屋内深夜还亮着烛火，周载敲了没一会儿，房门立刻被开了一条缝。

　　“周载？”卫翎一见，问道，“将军让你来的吧，怎么了？”

　　“卫先生，将军让我来找……诶莫先生您在啊？”周载正说着，瞥见屋里坐着的人正是秦峥要他找的，便立刻道，“您在这儿太好了，将军就是让我来接您的。”

　　卫翎回头和莫八对视了一眼，让开一条道把周载叫进房间里，关上门道：“前线消息已经传过来了，若一切顺利，尤格颜苟应该很快会按捺不住，我们也正说着此事。”

　　“但将军对尤格颜苟的蛊术还没有把握，只能请莫先生去前线亲自指点，也许获胜的几率更大些，这是将军的意思。”周载道，“所以属下趁着晚上人少过来，还准备了一套夜行衣，不至于引人注意。”

　　卫翎明白秦峥的顾虑。朝廷的诏令都是严晟亲笔，最近口气越来越严苛，字里行间都在质问秦峥延误军机，和北疆的巫蛊之术纠缠不清。不知严晟为何会这样得知他们和巫蛊有牵扯，但这也证明了他们身边必有眼线存在，一举一动都必须格外小心谨慎。但就前线的战势来看，若没有莫八的帮助，齐军会更加左支右绌，只能出此下策，把人偷偷送到前线去。即使被人看见了也没有办法，坪州之战，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好，那你们万事小心。”卫翎对莫八和周载叮嘱，又特意对周载道，“告诉秦峥，放心迎敌，尤格萨隆我会留意提防，重华城我也会带人守住了。”

　　“是。”周载应道。

　　不消半刻钟，两道黑色的身影便从屋里窜出，隐没在了黑暗里。

　　卫翎目送他们远去，心里也开始暗自盘算起来。如果有人刻意监视着他屋子的动静，那么这两人的离开必然逃不过他的眼，也一定会传到皇上那里去。老话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皇上远在京师，诏令来了也隔着时间好周旋，可存在在他们身边的这个人，却是个不小的麻烦。他在脑海中搜索一圈，很快把目标锁定在迟岱身上。迟岱和吴贲是三军名正言顺的监军，要越过他俩亲自安排留守援军的城防事宜，必定阻碍不小，虽然他们现在撒手不管，可若卫翎一出手，又必定会跳出来阻挠。卫翎一时间头疼不已。

　　天光大亮之后，卫翎前去校场找到了金校尉：“金校尉，卫某有事和你商量。”

　　金率从打桩上走下来，连声道：“卫先生客气了，您有话直说，金某天文地理上知下晓……咳咳，总之您有事吩咐就是。”

　　金率自上次替卫翎找人之后，私心对卫翎大有改观，也不再闲着没事编排秦峥和卫翎的风流韵事，加上战事吃紧，周围气氛也日渐紧张，除了偶尔说句口头禅过过嘴瘾，他显得比原来正经不少。

　　“驻守城内的军队最近训练情况如何？”卫翎问道。

　　金率一听便苦笑道：“别提了，将军把我留在这里管着他们，太欺负人了，我宁可去战场上杀敌。日日操练日日找借口不来，剩下的晃晃荡荡挥两下子磨时间，呆在这里这么多天都没什么长进，将军一走，更加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谁给他们胆子这样违抗军令？”卫翎紧紧皱眉，“你不是最高长官么？这都压不住他们？”

　　“哪呢，这不有个比我高的监军带头吗？”金率无奈叹气，意有所指地道，“吴监军自己赏花遛鸟也就算了，还带着一堆人半夜开局赌钱，第二日谁还会有精力操练？浑浑噩噩地过了，也没人能压过监军管束他们。”

　　“真是将熊熊一窝。”卫翎神色冰冷地道，又对金率说，“你有胆子和我去找吴贲吗？”

　　金率闻言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道：“卫先生想去和监军正面对峙？太好了，我早看不惯他们了，等我叫上驻军留守的几个弟兄，我们给你撑腰！”

　　金率找了其他几个军官，他们都因为士兵阳奉阴违不务正业憋闷不已，这下子一呼百应，乌泱泱跟着卫翎便去吴贲的住处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