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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入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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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路的时候难免无趣,说起来,宝儿和卫荀不愧是亲父子,多数时候,两人就紧挨在一起,一人手里拿一本书,看的目不转睛的。
偶尔,宝儿碰到处较高深的词句,心中疑惑不解,便指给卫荀看,卫荀只需寥寥三两句话便能点透,使宝儿茅塞顿悟。
每当这时,宝儿就会一脸崇拜的看着卫荀,说句“爹好厉害”。
卫荀则回他:“你如此刻苦攻读,以后大有可能超越我的。”宝儿听了,信心大增,读书越发认真起来。
一次,宝儿又拍他爹的马屁,并问卫荀:“爹懂这么多,小时候读书一定也很用功吧。”
谁知,卫荀却蕴了点狡黠笑意,道:“虽孔夫子有云‘学而时习之’,可爹小时候,先生讲的东西听过一遍就记住了,无需多费心思,因此竟从未体会过三更灯火五更鸡是何种感觉。”
这样玩笑自夸的话一出口,连姜鸢都觉得有些乐趣,不禁向他投去一眼。
宝儿更是大赞:“爹真聪明!”
卫荀翻一页手中书卷,但笑不语。
他们父子有这个消遣,车中的时光倒也好打发,却可怜了姜鸢这个不读书也不认字的人,宝儿不缠着她的时候,她除了偶尔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景致,便是苦盯着对面的车壁,无聊的直打瞌睡。
譬如现在,午后的阳光透过撩起的车帘斜照进车里来,撒了半壁金光,卫荀整个人浴在阳光下,俊雅的面庞和秀挺的身姿略有朦胧之感。
姜鸢恍惚看了一眼,渐觉眼皮打颤,便顺从的合上双眼,头一点一点的。
馄饨之间,忽听到一声温柔的呼唤:“姜姑娘……姑娘……”
“姑娘,醒醒。”
姜鸢艰难睁眼,却见一张美的过分的脸,正在眼前。
他不知何时离了座位,站到了她面前来,眉眼带笑,眸中有浮动的流光,殷殷关切:“又困了吗?怎么总是睡?”
姜鸢勉强打起精神:“不困。”
卫荀呵笑一声:“明明眼都睁不动了,还嘴硬强撑。”
他看了看外面大好的天色,又道:“这才午后,你现在睡的多了,晚上怕要睡不着觉,我给你讲些书上的故事,帮你醒醒神,怎样?”
说着,他执着书在姜鸢身边坐下来。
姜鸢眼见他们每天看书看的入神,她对书中的内容也是有些好奇的,奈何她字都识不得几个。
现在听他说要讲书中故事,她倒是有兴趣听一听,便点了点头。
宝儿听到有故事可听,马上凑上来,坐到姜鸢另一侧,道:“爹,我也要听。”
卫荀应好,接着便娓娓道来。
“说是在某朝,有一位名士,这位名士呢,十分的爱财,他的侄子成亲,他送了侄子一件单衣,后来,他又将单衣要了回来。”
“啊?怎么这样?”姜鸢讶道。
卫荀眼睛微弯:“不止是对侄子,就连对亲生女儿也是如此。他女儿出嫁后,向他借了点钱,待女儿回娘家时,他脸色便不好,等女儿把钱还了,他才给女儿好脸色看。”
姜鸢这下是说不出话了,这为了财,连人情也没有了吗?
卫荀继续道:“可是呀,当他的父亲去世时,与他父亲相交的人送来丧礼,价值百万钱财,他却没有接受。”
姜鸢有些疑惑:“前后的事情像是两个人做的,那……他到底爱不爱财?”
卫荀道:“或许只是爱财,却非贪财。”
“欸,你知道吗?这位名士和妻子之间,也有段有趣的小故事。”
“据说,他的妻子经常称呼他为‘卿’,可按照当时的礼仪,丈夫称呼妻子为‘卿’,而妻子应该称呼丈夫为‘君’,于是,这位名士就对妻子说,你那样称呼我,于礼是不敬的,以后,不要再那样称呼我了,谁知,他的妻子却说了段话,驳的他再无话可说。”
卫荀说到此处,突然停住。姜鸢正听到兴头上,忙追问:“他妻子说了什么?”
“他妻子说,”卫荀忽向姜鸢靠近了一点,盯着她的发顶,一字一顿:“我亲近你喜爱你,才会称呼你‘卿’,如果我不称呼你‘卿’,那谁该称呼你‘卿’呢?”
姜鸢被这对夫妻的相处方式逗乐,笑了几声,声音娇软动听,真可谓是娇笑连连了。
她既好笑又有些羡慕的说道:“真是对恩爱有意思的夫妻。”
尽管卫荀生长在京中,一个从不缺少美人音容笑貌的地方,可他亲见姜鸢的动人之态时,还是有些愣怔。
卫荀错开落在姜鸢身上的目光,抬袖掩嘴,清咳一声:“其实,这位名士还有几位朋友,也都是很有意思的人,我也说给你听听?”
姜鸢听卫荀讲了很久的故事,他却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仿佛可以这么一直讲下去。
可姜鸢却有些听困了,她是真的困了,自离开仙阳村后,她似短暂告别了以前起早贪黑连轴转的生活,突然有些放松下来。
人一旦身心放松起来,确实容易犯困,她对卫荀道:“留一点故事,明天再讲,行吗?”
卫荀笑道:“不用留,讲不完的,我知道你还是犯困,睡一会儿吧,今天就不讲了。”
姜鸢点头,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
姜鸢做了个美梦,梦中她似躺到了一片花林里,身下是软软的青草,袖间是沾染的淡淡花香,这梦未免过于美好了些,以致姜鸢都不愿清醒了。
这方美好天地里,她尽情伸展双臂,松快了下身体,顺带又在草间翻了几翻,只觉浑身舒畅清爽。
天地间有凉风掠过,吹进她的脖颈,她微感凉意,不禁瑟缩了一下。
却忽听到:“娘,你醒了吗?”
姜鸢慢慢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身边的宝儿对她甜甜一笑。
她正要回给宝儿一个微笑。
又听身后传来一声:“姜姑娘,你终于醒了,你睡了近两个时辰了。”
姜鸢身体猛然僵住,想要扭头往后看,可头一歪,大片琼玉般的肌肤落入她的眼中。
眼前人下颌微收,目光轻柔的落到她脸上,玉珠似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笑的花枝一般:“姑娘,还在梦中,未全醒吗?”
姜鸢只觉一抹血色爬到了脸上,訇然烧开,烧的她无地自容,她慌乱起身,惶惶问道:“怎么……怎么回事?”
卫荀一手轻揉着肩膀,似十分疲累,眼底还有些委屈之色,努嘴道:“姑娘问宝儿吧。”
姜鸢忙转向宝儿:“宝儿,怎么回事?”
宝儿道:“娘睡着的时候,马车经过不平的路段,颠簸了一下,娘就倒到爹的肩膀上了,爹怕把娘吵醒,也不敢推开娘,而且……而且娘还抱了爹,抓着爹的衣裳……”
卫荀揉完肩,咳了一声:“宝儿,你不必说的那么详尽,我听了都觉怪不好意思的。”
姜鸢忙道歉:“卫公子,对不起,是我睡的太沉,马车颠簸竟也没有醒过来。”
“这……这……”姜鸢又羞又急,悔的直跺脚:“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早知这样,她困死也不睡的。
卫荀也站起身,朝姜鸢走近两步,姜鸢忙后退,卫荀再逼近,道:“姑娘不过渴睡而已,不必将这事放在心上。”
“不过,”他露齿一笑:“我的肩膀确实被姑娘的头压的又酸又麻的。”
……
自发生了那件事后,姜鸢一直离卫荀远远的,再不肯和卫荀坐在一处,更不肯听他再讲什么故事了。
如此又走了几天后,一天清晨,仆人禀报道:“公子,前面就是城门了。”
姜鸢马上问道:“已经到了京都吗?”
卫荀略感诧异,自那天后,她应是不好意思,鲜少主动和他说话,现在竟主动问起,仿佛入京都的心比他还要急切。
他于是回道:“已经到了。”
姜鸢点头:“卫公子,过了城门,就把我放下吧。”
卫荀给宝儿理衣襟的手一滞:“姜姑娘,什么意思?”
姜鸢道:“我来京都,是有事情要办,我们就在城门口分开吧。”
卫荀起身发问:“你同意和我们一起来京都,只是为办事?”
姜鸢“嗯”了一声。
卫荀声音有些发冷:“就算有事情要办,为何在城门口就要分开,入了京都,连我家里也不肯去一趟吗?姑娘对我们,未免太见外。”
姜鸢道:“卫公子,就不见了吧,我的事情很急,我着急去办。”
卫荀靠近一步,盯住姜鸢:“姜姑娘,我们卫府不欠人情,所以,我去接宝儿的时候,带了那箱银锭,后来,你同意和我们来京都,让我们报答你,那箱银锭,才没给你留下。”
原来那箱银锭是要给她的,那么多银子,她哪里敢受呀?若真要给她银子的话,宝儿这些年加起来所花的,顶破天五十两就够了。
她对卫荀道:“我就不去你家了,银子我也不要,如果你们非要报答我,带我来京都已经算报答了,那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
“呵。”
卫荀笑了一声,“我带你来京都就算报答了你吗?”
忽然,他扬声朝外喊道:“直接赶马回府,中途不准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