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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公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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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嵩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谢芳华新画出来的这篇赋文,简直不敢相信。
她是怎么做到的?
跟他想法一样的人显然不在少数,众人一边惊讶,一边围着一明一暗字迹却一模一样的两篇赋文啧啧称奇。
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画上,凌霄悄悄挤了过来。
刚才他和四海离的远,只看到有人撞了谢芳华一下,本想过来看看,却收到谢芳华的眼神,让他不要过来,这会儿见谢芳华的神色不对,他轻声问了一声,“谢姑娘?”
谢芳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小声道:“盯住林嵩的那个护卫,别让他跑了。”
凌霄神情一凛,快速地扫了一眼对面,待看到林嵩身后的那名护卫时,突然就明白谢芳华此言何意了。
那护卫面貌普通,属于扎进人堆里找都找不出来那种,但右眉位置赫然被一个刀疤一分为二,与莫娘子口中说的那个男人十分相似。
他垂下眼皮,“姑娘放心,交给小的。”
谢芳华轻‘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竹林居士生怕众人七手八脚会弄坏了谢芳华画出来的这篇赋,赶紧示意书童上前收了起来,接着才向众人道:“如今这位谢公子已按你的要求将这篇赋完完整整的画了出来,林公子还有何话说?”
事已至此,林嵩想不认输都不行了,“学生认输。”
竹林居士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冲众人说道:“那老夫就宣布,今日会文胜者为这位……”
“且慢!”
郑子齐从人群中走出,先冲竹林居士拱了拱手,接着看向谢芳华道:“今日雅集,本是读书人的盛会,谢姑娘乔装改扮,混进来搅弄是非,蒙蔽居士,到底是何居心?”
谢芳华心里一沉,没有说话。
“姑娘?”
“她是个女的?”
“没错。想必大家都知道,前一阵首富谢家的大女儿闹出丑闻,从崔家和离归家了,这位谢玉谢公子,正是谢家那位大小姐----谢芳华。”郑子齐说到这里眼珠微转,看了崔文恪一眼,若有所指道:“只是不知道谢姑娘今日混进来搅局有何图谋?莫非你与崔兄仍旧藕断丝连,故意联手戏弄居士?”
他三言两语中,直接将崔文恪拉下了水。
崔文恪脸色微变,“郑兄慎言,崔某断无此意。”
却是没有否认谢芳华的身份。
郑子齐面含嘲讽地笑了一声。
“若不是借了你的东风,那她又是如何混进这里的?”
崔文恪看了一眼谢芳华,沉默下来。
他也不知道谢芳华是如何进来的,自然无从辩起,但从他内心来说,倒宁愿谢芳华是跟他一起来的。
竹林居士皱眉,看向谢芳华,“谢玉,他说的可是真的?”
谢芳华一直冷眼旁观,不置一词,这会儿见竹林居士点名问到自己,索性坦白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没错,我就是谢芳华,但我今日并非是跟着崔公子进来的,更没有跟他联手要图谋什么。”
“怎么让一个女人混进来了?”
“身为妇道人家,抛头露面,不知避嫌,真是有伤风化……”
众人斜着谢芳华,议论纷纷。
谢景煜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冲竹林居士解释道:“先生千万不要误会,她是学生家姐,来此也并无恶意,是学生自作主张给了她雅集会的请柬,想让她来看看热闹,请先生恕罪。”
竹林居士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郑子齐仍不依不饶,“居士不知,此女因不守妇道,为人不检点,被崔谢两家不容……”
不料他话刚说一半,却被竹林居士扬手打断,“大丈夫行于世间,当光明磊落,如日月皎然,这位姑娘既已承认自己的身份,足下何必口出恶言,中伤他人?”
他这话一出,郑子齐顿时僵在当场。
竹林居士这是在指责他行事狠毒,不够正当,身为读书人被大儒这样点评,后果很严重,可以说,这番话若是传出去,郑子齐于仕途一说,基本绝缘了。
郑子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脸色一阵白过一阵。
而林嵩此时却很兴奋,还以为今日就要抱憾而归,没想到郑子齐歪打正着倒帮了他一把。
“好端端的一场比试,竟然被一个女人搅了局,真是煞风景!既然她是个女子,这场比试就作不得数了吧?”他道。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看向竹林居士,毕竟今日的东道主是竹林居士,一切都要遵循他老人家的意思才是。
竹林居士还未回答,一道清朗淡漠的声音蓦地从众人身后插了进来。
“怎么?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还敢继续要求比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玄衣窄袖的陆寻欢,迎着众人的目光信步而来。
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当下惊出声来,“是威武侯!”
谢芳华自见陆寻欢来,一颗心奇异地安定了下来,人也放松了不少。
而一直关注着她的崔文恪,见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陆寻欢,心里犹如堵了一块大石,痛苦,郁恨,嫉妒,接踵而来,看向那个男人时,目光里淬满了恨意。
“晚辈陆寻欢,见过居士。”陆寻欢表情谦恭,冲竹林居士拱了拱手,“听闻居士今日在别院雅集小聚,晚辈心痒难耐,不请自来,没打扰到居士的雅兴吧?”
竹林居士眼睛微眯,上下打量了陆寻欢一眼,这个人他自是听说过的,只是从未见过,今日一见,倒不似传言中那般凶神恶煞,不过对于朝廷权贵,他向来懒得理会,所以陆寻欢说完,他也只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并不想与他多说。
“晚辈一介粗人,平日只知斗武,倒不知文斗的规矩,刚才依稀听闻有人说今日的比试做不得数?怎么,这比试文采还要分人,输给女人就不算数?”
陆寻欢斜着林萧,淡淡的语气中含着几分嘲讽之意。
林嵩对上陆寻欢的目光,手心里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那怎么可能?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无关男女,今日比试胜出者就是这位谢姑娘!”竹林居士瞪着眼睛道。
“居士明智。”到此,陆寻欢才算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意。
竹林居士爱理不理地扫了他一眼,等转头看向谢芳华,瞬间又换了个态度,“谢姑娘是吧,来,来,咱们进正堂说话。”
他说着又冲谢景煜吩咐道:“快去沏壶好茶来。”
对于谢芳华的喜爱,竹林居士溢于言表。
谢景煜哎了一声,连忙去沏茶。
谢芳华看了陆寻欢一眼,见后者含笑冲其点了点头,心下便是一定,正好她也有事要找竹林居士,眼下正是个好机会,索性应了竹林居士的邀请,进了正堂。
其余人见谢芳华被竹林居士请进了正堂,心知居士已经无心应酬众人,便陆续开始散去,今日所见所闻,足够他们几日谈资了。
正堂内,竹林居士笑着让座,“谢姑娘,请坐。”
谢芳华略显拘谨地道了谢,在竹林居士下手坐下。
谢景煜分别给两人奉上热茶,躬身退下。
“谢姑娘刚才用黑笔写白字,是如何做到的?这是什么书法?”竹林居士一脸好奇。
“这是写画阴影,利用阴影部分画出字的立体感,跟书法关系不大,但是需要一定的美术功底。”谢芳华老实答道。
“原来是这样。那敢问姑娘师从何人?”竹林居士再次问道。
“……”谢芳华不知该怎么回答。
自己上的是正经美术学院,一笔一画都是跟美院老师还有教授学的,可这些跟一个古人怎么解释得清楚?
她想了想,找了一个还算合理的借口,“小女之前常跟着家父在外经商游历,机缘巧合下跟着江湖技人学了一些皮毛,叫居士笑话了。”
竹林居士闻言颇为失望,一脸感慨道:“老夫自诩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种画法,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这么说,你没有正经拜过师?”
嗯?谢芳华一怔,不解其意。
“你看老夫怎么样?”竹林居士一脸兴奋,“说起来,老夫前头也收过几个学生,但他们都学的是策论明经,至于丹青一道,老夫最是喜欢,却一直无人传承,不如你拜入我门下,我教你山水虫鸟,你教我画字写影?如何?”
啊?谢芳华这会儿是真有点傻眼了。
“这……这不太合适……”
她是想搅局给谢景煜创造机会,自己可没想过要拜什么师。
“怎么不合适?合适,合适,你要实在不愿意,我拜你为师也可以……”竹林居士一脸热切。
见他越说越离谱,谢芳华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头,“居士,实不相瞒,小女此次登门,一来是为了观摩您珍藏的名人古画,二来是为了我弟弟谢景煜求学一事。”
“景煜他自幼孤苦,根基较常人弱了些,但胜在十分好学,也肯吃苦。”她说着起身向竹林居士福了福身,“小女想求居士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在您座下聆听教诲,读书求理。”
“谢景煜……”竹林居士眉头微皱,“他的底子太差了,常人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读完《春秋》‘《礼记》’,开始开笔做文章了,可他现在连《大学》都读不下来,不行不行。我看,咱们还是说你吧……”
显然,相比于谢景煜,他还是对谢芳华比较感兴趣。
“居士,景煜根基差非是天资愚钝,而是外在因素造成的,您不能因为这个,就将他拒之门外。圣人云,有教无类,小女相信,只要您肯教,早晚有一天他能赶上甚至超过别人,他所缺的只是这样一个机会而已。”谢芳华一字一句道。
竹林居士闻言沉默下来,不知是被谢芳华说动了还是没说动。
谢芳华仔细打量了一眼他的面色,小心提议道: “不如这样,您教谢景煜读书做学问,我把我会的这些画画技巧毫无保留的全部相告,您看可公平?”
竹林居士一喜,“此话当真?”
谢芳华见他意动,当下便松了一口气,“小女怎敢哄骗居士?”
竹林居士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再次抬眼看向谢芳华,“你当真不用我拜师,就肯教我?”
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被他竹林居士奉为师傅,代表着什么?
谢芳华颔首,“当然,只要居士肯收下我弟弟,小女绝不食言。”
“好。不过,老夫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以教他学问,若他实在朽木不可雕,那可就怨不得老夫了。”
“居士多虑了,我弟弟绝不是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