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与我》大胖儿子

47、离（2）

　　还是谈谈梦仙楼里的其他人吧。

　　如果说许仙年纪轻轻就秃顶足够郁闷的活，那么黄老板肯定不同意，因为黄老板觉得，他才是世上最郁闷的人，而且没有之一。本来他的生活虽然按部就班，但是总归顺顺当当，自从许仙来到梦仙楼，一切全都变了。

　　在他眼里，许仙是一粒不安分的石子，搅乱了他原本波澜不惊的水面。

　　许仙初来乍到，就十分无懒地告了他一状，后来又接二连三地给他制造出大大小小的麻烦。假如法律允许的话，黄老板真想把许仙洗干净剁巴剁巴吃了，方解心头之恨。

　　但是眼下的麻烦更大，许仙带着一帮要饭的来了，客房被塞满了不说，每天的粮食也消耗得惊人。如此一来，生意就没法做了。这帮人天天白吃白喝不说，还把梦仙楼搞得乌烟瘴气，脏乱兮兮。黄老板束手无策，只得望洋兴叹：我没招谁没惹谁，为什么会是这样子？

　　这天黄老板在家和蓝老板下棋，正杀得激烈，小六跑来报告说出事了，那帮叫花子又闹事了。黄老板听了急火攻心，就对蓝老板说：看看去！十分不高兴。

　　原来这帮老叫花们不满意现有的伙食，集体绝食以示抗议。他们绕着梦仙楼转了三圈，算是叫嚣示威。黄老板给气疯了，直接掐住一个领头叫花的脖子，厉声问道：无法无天了，难道你们要造反啊？！

　　这个叫花本就年老力衰，而且常年患有哮喘病，结果被黄老板猛然一掐，顿时气短，嗷嗷乱叫。其他叫花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纷纷挽袖露膊，杀气腾腾地扑了上来。

　　“欺人太甚！我忍无可忍——”

　　“讨饭的也是人，讨饭的更需要尊严——”

　　“有钱人太可恶了，我要杀光所有有钱人，为贫穷的人出一口气——”

　　黄老板双拳难敌百手，很快被扒光衣物架了起来。蓝老板正想动手，就被远远抛出十几米以外了。梦仙楼的员工少数也有三十多人，但是现场也就十来个。

　　按说老板被打了他们应该助其一臂之力，不过眼前的形势是敌众我寡，谁上谁倒霉。叫花子们虽然年龄偏高，但是毕竟人多，人多力量大啊。所以大伙就当啥也没瞧见，各忙各的。

　　黄老板被架起来以后，第一次发现天空是那么辽阔，云彩是那么洁白。但是残酷的现实不容许他有浪漫的想法，有人在他屁股蛋子上啃了一口，他就痛得哇哇大叫了。领头叫花向黄老板开出了条件，一是满足他们的一日三餐，每餐必须有鸡鸭鱼肉，肉要保鲜，不能注水；二是为他们每人定制一套新衣新裤，穿着不舒服还得重新做。

　　最后一条，为他们办一个“中国文学之老年补习班”，因为帮主许仙原本是个文人，所以他们太需要文学的熏陶了。黄老板一边听他们说，一边思谋怎么应付过去。

　　领头叫化提完条件，问黄老板要不要考虑一下，黄老板气极：你们这是威胁我！认识我的人谁个不知哪个不晓，黄某人从来吃软不吃硬！

　　领头叫花道：事已至此，你便答允了罢！

　　黄老板横眉竖眼：有种打死我！

　　领头叫花向他伸出了中指，然后冲其他叫花说：老弟们，黄大老板可是有些不服气啊，我们就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领教一下咱们的能耐……

　　这帮老家伙一点也不客气，把已经光溜溜的黄老板头朝下倒立起来，两人拎着腿，两人拽胳膊，让他不至落地，然后上下来回地夯。黄老板哪遭过这样的罪，全身的气血都往脑袋上冒，简直生不如死。但是他意志坚定，咬着牙一声不吭。

　　及至夯了二十下，黄老板把早上吃的东西一古脑儿全吐出来了。

　　夯到五十下的时候，黄老板感觉天旋地转，仿佛地球发生了地壳运动，又好象被人拿榔头敲了一记，于是他昏了过去。

　　***

　　丐帮众人见黄老板双眼紧闭、口吐白沫，就以为他是故意装的，继续夯，直到天黑方罢手。小六躲在桌子下面看得一清二楚，领导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他也吓得尿了两次裤子。于是他就想，假如焦大人在就好了。或许是习惯了吧，一般没有黄老板的命令，小六是不会跑过去报官的。问题是从开始施暴到现在，黄老板一直心口难开啊。

　　暴徒们偃旗息鼓，小六赶紧叫人把黄老板抬回屋里，很快请来大夫。

　　大夫给黄老板包扎了头，非常淡定说：没甚大碍，主要是气流不畅，平躺着睡一觉就好了。但是还是象征性地开了几副药，川芎、虎杖、穿山甲之类，活血化淤，防患于未然。

　　黄老板昏睡了两天一夜。

　　醒来后，复又睡去。再次醒来，头脑清醒，不说吃甚，也不说喝甚，只问身边的小六：我最后答应了他们没有，我答应了没有？！

　　小六很知道黄老板指的是什么，诚实答道：老大你很棒，死也不开口！

　　黄老板说：真的吗？

　　小六说：小的不敢撒谎！

　　黄老板登时笑逐颜开，然后竖起大拇哥：我是好样的，我真了不起，我为自己感到骄傲！拿酒来，我要庆贺一下！酒还没到，人已饿晕过去了。

　　不久许仙得知此事，作为丐帮老大，他觉得必需承担点什么。他的人打了黄老板，他也有一定的责任。他提着一盒千年人参（一名弟子在路边上捡的，胡萝卜的可能很大）去看望黄老板，不住地抱歉，但是黄老板不买他的账。

　　黄老板冷冰冰地说：不用跟我耍嘴皮子啦，我不会原谅你们的！人参留下，人可以走了！

　　许仙很后悔过来赔礼道歉，人家不但给他甩脸子，还收了他的千年人参。他心里就升腾起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挫败感。

　　不出所料，黄老板搬来官差当救兵，一出心中恶气。他每次都是这样。为了请来这些差爷们，黄老板不惜卖掉自己收藏多年的一块金镶玉，换得了三千两银子。因为给的钱多，官差们一次性出动五百人，这阵势像是去平叛乱。黄老板这次是豁出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那帮叫花一看大势不妙，哭爹喊娘般夺路而逃。不过还是有几十人落在官差手中，后来都以“非法集会”的罪名砍头示众，脑袋挂在了城门楼上：头发根根竖起，代表永不妥协；眼珠子瞪得老大，表示死不瞑目。

　　理所当然，许仙也被抓起来了，黄老板将他的名字列入了黑名单，而且排在第一位。因为许仙没有反抗（实在来不及逃了），所以官差暂时没有杀他；又因为他的帮主身份，他被关进了特殊间，由一些经验老道的牢头禁子严加看管。

　　为防止他干出越狱的蠢事，整栋牢房用铁丝网裹得严严实实，以至于进出都很困难。只要许仙不会钻地术或者特异功能，他应该插翅难飞。

　　***

　　许仙身陷囹圄，第一次感觉到，人要是失去自由，活着是多么可怕。

　　现在他被关在特殊间，所谓特殊，当然是指与众不同。比方说，同样一间牢房，别的犯人都是十几个人关一起，而他只是和一个死刑犯关一起。一般的犯人只需手脚截上镣铐就可以了，而他则被牢牢绑在了一根木桩上。那根木桩虽不算粗，但长达数丈，而且至寒至冷，还有一股尿骚味。

　　室内的小动物譬如蟑螂耗子壁虎也特别多，而且嚣张得不成样子——常常爬到许仙身上做自由活动，一般都是开会。你可以想象一下，几十只蟑螂头对着头围在一块秘谋大事，完了后四散开来留下星星点点的蟑螂屎。当然也有出来私会的，它们通常把据点选择在许仙的腋下，因为这儿毛发多，方便隐藏，不易暴露。

　　一公一母办完事，公的无精打采，母的神采奕奕，前后脚爬过许仙的视线。许仙羡慕嫉妒恨，很想吐口唾沫淹死它们，但是又怕引起它们族人的报复，只得作罢。

　　许仙每天只能吃到很少的食物，基本上不给水喝，主要是为了防止排泄。官方是这样想的，假如几百名犯人同时拉撒的话，整个大牢将会臭气熏天。但是防是防不住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防民拉撒更甚于防川，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一次许仙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拉了一泡屎。不知为何，这泡屎形状怪异，坚硬无比，顺着裤子贴着腿就溜下来了。用脚踩它，反倒脚疼，像被利物硌了一下。但是臭味丝毫不减，许仙喊牢头过来处理，牢头却明目张胆收取小费：上头有交待，不为犯人提供一切无偿服务！

　　许仙问道：那我这泡屎弄走得多少钱？

　　牢头说：这要看它有多少斤两了，我们按量收费。

　　于是找来常备的小型称重机，将屎铲下后放在上面，得出的重量是400g。这时牢头说：喏，价格出来了，八两纹银。许仙听了两眼翻白，差点没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