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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离(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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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狱期间,如玉探过一次监,许仙以为她会带来丰盛的好酒好菜,哪怕几身干净的衣服也行,但是如玉带来的却是一纸休书。如玉告诉他,黄老板不但控告他指使丐帮刁民霸占了梦仙楼,胡吃海喝不给钱,而且还揭发了他重婚的罪行。所以如玉说:你还是把我休了吧,休书我都替你写好了。你只须按个手印就OK啦。
见许仙犹豫,如玉又说:不是我不爱你,也不是我落井下石。真的,我从不后悔认识你。但是事已至此,你总不能连累我吧?你是无所畏惧,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不行,我得好好活着,我还要赡养爹爹呢。今日咱们和平分手,你好我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你说呢?
此刻许仙觉得如玉真是个好姑娘,那么孝顺,那么善解人意,但是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人家呢?这是个疑问句。当初真应该放弃寻找娘子,带着如玉回到父母身边,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许仙沉默再三,终于咬破手指,按了手印。这说明他和如玉断绝了夫妻关系,回到了单身汉的队列中来。如玉走前,许仙问她: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但是她只说了一句:爱情有时徒有虚名。然后苦笑着走开了。
如玉的话自是无法理解,但是如玉的笑容让许仙想起了白娘子。娘子你在哪里?为何我总是找你不到?一种无所适从的孤独感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老实说,这种孤独感我也有过,不但有过,而且一直存在。
如你所知,我跟我老婆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也可以说,我们之间没有情爱,只有情、欲。但是现在连情、欲也所剩无几了。也就是说,我对她毫无“性”趣,在我眼里,她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我不知道在她眼里,我是不是也同样的可有可无。假如彼此不在乎,不如把话挑明,离婚算了。老这么干耗着没多大意思。
我和她没有孩子,离起来也比较方便。但是我一直没提过这件事,她也从不主动开口,所以表面上我们还是一对正常的夫妻。每周保持至少三次的电话联系。当然,这对我而言,大可不必,但是你知道,我选择了写稿为生,这种职业最要不得,就像一首歌里唱的,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孤独总伴我左右——假如小丁姑娘在我身边,也许我不会产生这种感觉。
关于孤独,我想它是有声音的,像是午夜凶铃,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就会响起。我很恐惧,但是无法摆脱。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假如死亡能摆脱孤独,我倒很想试上一试。许仙见不到白娘子,有如我见不到小丁姑娘。我们活着也许只是相互温暖,想尽一切办法只为逃避孤单。
许仙这样构想将来的命运:在被折磨得快要死掉之前,又被随便安个莫须有罪名,然后像一条狗一样拖出去大卸八块;这辈子也就玩完了。但是命运从来是这样,只能它来主宰人,而人不能主宰它。改变许仙命运的是和他同牢的那个死囚。
那厮本是出家僧人,法号法涧,法海的同门师弟。不久前因为杀死一只熊,而且吃了熊胆(轰动一时的活熊取胆事件),而被关了进来。官府认为他残暴无情,没有一点血性,不爱护动物,判了他死缓。现在他很想逃出去,又担心失手被逮回来,所以想拉上一个垫背的,许仙出现的正是时候,是不二的人选。
法涧告诉许仙,这已是他二进宫了,三年以前,因为当众调戏一个美女香客犯了众怒,被揍一顿之后关进来过,就在这所监狱,就在这间牢房。当时他是破财消灾,花了大笔银子买通了牢头,用李代桃僵之计捡回了一命。如今“故地重游”,他发出这样的感慨:极限挑战,这就是命啊!
为重见天日,法涧思谋已久,第一天进来他就开始琢磨着出去了。于是一天深夜,他们成功越狱了,至于过程,顺利得不能再顺利。大家知道,金山寺的和尚都学过法术,比方说法海,就是个佼佼者。法涧尽管天资愚笨,但是多少会点皮毛,隐身、穿墙,还是不在话下的。不过要运用法术的话,必须具备一个前提条件:心情得好,不能愁眉苦脸。但是法涧自打被关进来,先被施以鞭刑、杖刑,后来又被宫刑——这最残忍,小和尚都割掉了,他还怎能快活得起来。
为使自己开心快乐,有个好心情,法涧做出了不少努力。他曾对着一张硬得像钢板的面饼哈哈大笑,张开嘴作狼吞虎咽状,但是很快就吐了出来,因为这张饼不仅硬,还馊得要命,实在难以下咽。另外,他笑起来像哭似的,而且比哭还要难看。
法涧还试过拿别人寻开心。那天他见一个狱卒走过来,觉得机会难得,马上搭讪:差爷,小人有一个特别可乐的故事讲给您听,您就赏个脸听一听吧。
狱卒面无表情:讲!
法涧打起精神说道:话说很久以前啊,有一位大将军,娶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娘子。洞房花烛夜,将军脱下衣服就要办事,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啊,这个时候发生意外了,他娘子突然放了个屁!其屁之响,惊天动地!大将军很疑惑啊,赶紧停下动作,东张西望。他娘子不高兴了,问他,大丈夫提枪上马,为何挺而不刺?你猜将军怎么答的?将军作了个禁声的手势,说,嘘,后有炮响,恐有伏兵!哈哈哈,好好笑……
狱卒耐心听完,冷冷问道:有意思吗?
法涧的笑容僵死在脸上,是真正的皮笑肉不笑,低头道:没……意思。
狱卒恐吓道:再敢胡言乱语,扒了你的头皮做灯泡!
法涧老实了,郁闷得想自杀。截止到许仙进来,法涧一直处在郁闷中。因此他的法术也一直耍不出来。和许仙接触了以后(一屋就俩人,想不接触都很难),他发现许仙比自己还要白痴。
那天法涧问了许仙一个问题:冬瓜、黄瓜、西瓜、南瓜都能吃,还有什么瓜不能吃?
许仙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瓜?
法涧乐得笑弯了腰:是傻瓜啊你个笨蛋!
正是这幸灾乐祸的一笑,把深藏已久、呼之欲出的法术给引出来了。法涧抓住机会,把牢房幻化成了一个游乐场,然后带着许仙坐上过山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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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涧和许仙出了临安大牢,望着头顶的碧云天,碧云天下落寞的城市,城市里忙碌的人群,人群中一张张疲惫、茫然、麻木的面庞,法涧叹道:兄弟啊,估计又要打仗了,怪只怪我们生不逢时,以后只能四处流浪了。许仙苦笑,没有说话。
一年以后,二人来到金山寺。
进寺之前,法涧对许仙说:兄弟啊,你别无选择了,跟着我出家做和尚吧。
许仙说:可是我还没有找到我娘子,我爱她,我要带她回家。
法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见许仙不太明白,又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许仙听后,还是摇头。
法涧抓狂了:当务之急是要填饱肚子,晓得了吧?!
这回许仙听懂了,他觉得法涧说得很对,从来只听说民以食为天,很少听说民以情为天的,于是就跟着他上山了。因为害过脱发,而且脱得彻底,脑袋至今光溜溜的,所以许仙要做和尚,倒省去了剃度的麻烦。
有关许仙的牢狱生涯,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他从三月十一坐到五月二十八,一共坐了七十七天的牢。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走在大街上,别说老百姓了,就是官差见了他,也会大嚷一声“妈呀,活见鬼啦!”然后避之不及。
七十七天里,吃不好睡不好尚在其次,最不堪忍受的是寂寞二字。
法涧可以拿脑袋当木鱼敲着玩,许仙身体被铁链锁着,干啥都不方便。不过幸好两条胳臂还能活动,所以为了消磨时间,他常常玩一个游戏,左手当作男人,右手当作女人,然后左右手相互纠缠,分分合合,乐此不疲。当然,干这个时,必须得想入非非。大家知道,想入非非是许仙的强项,所以要做到这点并不困难。
我也喜欢想入非非,只要不触犯法律法规,我爱怎样想就怎样想。我和许仙一样,想的最多的还是女人。作为一个男人,不去想女人,也实在想不了别的什么。因为我从不热心时政和游戏,对名利金钱也不大感兴趣。不要说我虚伪,那是我早已失去的本真。滚滚长江东逝水,当蛟龙是一种活法,做虾米也是一种活法。
实不相瞒,我二十五六岁时,天天想着要结婚,但是没人肯做我老婆。在那些女人眼里,我无权无势无房无车,长得也相当凑合,于是认为我不靠谱,不给我任何机会。我毫无办法,只能在想象里划破她们高冷的面具,然后恶狠狠地做想做的事情。
我承认自己不够高尚,但是我更认同王小波的一句话:只要不假装,我们每个人都不天真。我不知道别的男人是不是也习惯于YY得不到的东西,反正我既然说出来了,就不怕大家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