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与我》大胖儿子

49、离（4）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人，要么逃避，要么放弃，否则就活不下去。

　　许仙选择了逃避。

　　金山寺里，他顺理成章做了和尚。在这里，除了干这个，也干不了别的了。金山寺对他而言是一个全新的环境，和尚对他而言是一个全新的身份，所以他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新鲜感，就像《红楼梦》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受戒以后，法涧带许仙去见了寺里的老大——住持。

　　不仅许仙想不到，法涧也没有想到，现在的住持居然是法海。由此，法涧发出了“狱中方百日，世上已千年”感叹。许仙虽是第一次见法海，竟也生出隔世之感，因为从梦仙楼诸人的口中，他对法海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所以在许仙眼里，法海就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小丁姑娘也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有几次我在大街上见到她，她总是对我视而不见，似乎已经把我遗忘了。有时候我们擦肩而过，她能冲我笑笑，已是最大恩惠。我常常望着她的背影发呆，她走路的姿态特别好看，优雅中透着性感，热闹里显出孤单，令我倾倒不已。后来我看到她身边多出了一个男人，人高马大，一脸横肉；他们并肩而行，貌似亲密情侣。

　　我心里直犯酸，很想扑上去和那男人打一架，拼个你死我活。但是我冲动不了，因为假如真扑上去了，他能否给我留个全尸都不一定。我骨瘦如柴，谁都打不过。

　　许仙比我看得开些，他没想过要把法海怎么样，事实上也不能把法海怎么样。他只是想向法海打听一下白娘子的下落。许仙是这么想的，即使如玉的话不可信，还有黄老板和跑堂小六，他们俩的回忆里，都出现过法海这个人。所以许仙认定，法海和白娘子之间必然有关系，至于具体是什么关系，他则不愿深入去想。

　　法海不认得许仙，只当他是一个刚入佛门的弟子，例行公事讲了几句教导的话，然后让法涧带他出去。许仙不肯走，表明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娘子白素贞离家出走好长时间都没回我一直在找她找不到你是不是在梦仙楼跟她打过架，云云。

　　法海听后，额头冒汗，语无伦次：你是白素贞的老公许仙，不……会吧？

　　许仙一字一顿地说：假如你是真法海，那我就是真许仙。

　　法海慌了，忙命令法涧：此人周身有妖气弥漫，十分危险，赶紧把他隔离开来！

　　许仙没来及反抗就被法涧一拳打晕，然后给扔进了一间四面都是墙的僧房里。后来许仙戏谑地称它为“幽闭室”。这个房间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后来还关过一个大人物——令狐冲。只不过金山寺变成了梅庄，僧房变成了西湖牢底。但是相比之下，这里比临安大牢的条件优越多了，因为毕竟没被全身捆绑。而且只关两天就放出来了，这要比一代大侠令狐冲幸运很多。

　　法海要给许仙做法，以驱除他身上的妖气。许仙也知道法海是为了他好，娘子是个蛇妖已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做法之前，法海问许仙：白蛇妖跟你一起生活了多长时间？

　　许仙如实相答：一年多，两年不到。

　　法海问：干了多少坏事？

　　干坏事？许仙不解其意，不可能，我们都是良民。

　　法海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们干了多少那件事？那——件事，明白了吗？

　　噢！许仙恍然大悟，我想一下啊，平均每天五六次吧。

　　法海直流口水：我的佛祖，你太牛X了，看你长得挺委婉的，体力还真是不一般啊。不过，这也说明你中毒很深啊。

　　于是开始做法。却也不像一般的法事，先是给许仙清洗了一次肠胃，然后让他净身坐在佛祖前面，念了一百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法海觉得可以了，大发慈悲主动为许仙讲了白娘子。但是他不是用嘴讲的，而是用笔，因为用嘴讲很不方便，讲起来容易身临其境，不能自已。

　　幸好法海的毛笔字写得不错，基本上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他写的是什么。顺便说一句，法海原来写字很差劲儿，常被师父骂：我用脚指头写都比你写的好看！但是事实上，师父根本不会用脚指头写字。后来为了竞选住持，法海在练字方面花了很多精力。因为作为寺院领导，难免开个会议签个文件，如果字写得很丑，势必脸上无光。

　　法海还为这个回忆录起了个很吸引眼球的名字：《我和白素贞不得不说的故事》。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回忆录长达数万字，法海连续忙了七个通宵才搞定。许仙看了三个通宵才算看完。看完之后，几十页的白纸黑字已被抓得不成样子。

　　许仙捶胸顿足，涕泪泗流。他入戏太深了。无论如何，不该把人家的作品给撕了。文笔好坏姑且不论，也太不尊重一个作者的劳动成果了。

　　法海用笔头告诉许仙，几年之前，他是在梦仙楼捉拿过一只蛇妖，而且蛇妖就是白素贞。法海和她斗智斗勇又斗法，总算把她擒住了，这就叫邪不压正吧。然后在她身上贴了咒符，封印在了雷峰塔下面。文章最后，法海强调：咒符乃死符，就像一个无解的数学题，永远都无法解开。除非哪天雷峰塔自己倒掉，白素贞方可获得自由。

　　许仙深知自由的可贵，举凡坐过两年牢的皆有此感。所以许仙大哭，他觉得娘子受委屈了。许仙早已长大成人，按说应该明辨是非，但是他的判断神经好象失灵了，尤其是在对待一切有关白娘子消息的问题上。也就是说，不管谁说一句白娘子怎样怎样啦，他都深信不疑。我们不得不说，许仙越来越敏感了，而敏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实在要不得。

　　雷峰塔是个由五层塔身和一层塔刹组成的一座砖塔，位于临安西湖边上。这个塔不知道是谁出资兴建的，建成以后，似乎再没有翻修过。破旧不堪尚在其一，摇摇欲坠实在可怕。

　　许仙第二天就起程奔赴临安，但是到了雷峰塔前，却又无法近身，因为已被法海用咒符镇住。所谓的咒符就是一张张黄色纸条，上面写着奇形怪状的文字，有英文、法文、俄文、日文等，大约五十几种。唯独没有中国的方块字。这些文字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但是光芒像麦芒一样带着尖刺，使人睁不开眼睛。

　　另外，塔身四周原来是大片的绿色草萍，却被法海覆盖了一层又黄又臭的粪便。粪便经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已经变得干巴巴、硬梆梆，一脚踩上去，立马穿透脚背，流出许多血来。许仙向着塔门冲锋了好几次，结果无一成功，而且弄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