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月下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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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临。刑部大牢里昏灯如豆。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前辈们”留在墙上的各种涂鸦。
有人写“60年后还是一条采花好汉！”嗯，估计此人已经归西，但色心不泯。
有一句：“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呵，这个犯人有学问，借骆宾王之口泄愁，不知犯了什么罪，都白头了还要被关进来。
还有一首：“一进牢记，二鼠同床。三餐无肉，四面围墙。五更被放，误会一场！”
妙啊！看来是个被抓错的。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了看正在自己饭碗里抢食的两只硕鼠，又瞧了瞧手腕上的镣铐，一时心有戚戚焉，唉，我是也被人冤枉的啊，不知道五更时有没有人来放……
正胡思乱想，几个狱卒走了过来，“哗啦”一声打开牢门。“柳执柔，上面有令，拉你去过堂。”什么？大半夜过堂?被推推搡搡，到了后堂，几个狱卒竟对我不再理会，扔下我就离开了。正纳闷，一个包袱已砸在我头上，“快穿上衣服，随我夜行，再晚，就耽误了大事！”杜黄裳已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全身一套黑色紧袖长袍。
“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做贼？”我打开包袱，里面也是一套黑色劲装。
“不是做贼，是看鬼。”杜黄裳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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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笼罩的颜府静谧得吓人，原本喜气洋洋的府地因短短一日内连死两人而变得死气沉沉，杨小姐的灵堂已在府内搭起，素白灵幡、幔帐随夜风飞舞，更添凄厉。我和杜黄裳一路疾行，从后院角门翻墙进入，一路摸进了客房院落，蹲在一处卧房的窗边。
想起卢芳月那双死不瞑目的眼，我心里开始发毛。“喂，老杜，你到底要做什么？”
杜黄裳手打嘘声。
突然，一阵阴风四起，客房的门窗顿时“乒啪”大开，声音在夜里听来更是毛骨悚然。只见一人穿着睡服从屋里走出，叹了口气，又复把房门插上。我借着月光抬眼一看，住客竟是洛素衣！他还没走，看来是留下来照顾丧事的。
待他刚把门窗关好，怪风又起，上了栓的大门不用人推，竟吱呀呀缓缓打开……一个惨白的女子身影仿佛随风而来，立在门口槛外，长发半遮面，一双眼中流下两道血泪，舌头也伸出老长，耷在胸前。又一阵风吹拂起她遮脸的发丝，我魂飞魄散，差点惊呼出声——这女鬼竟是卢芳月！
“洛素衣……我来会你……”阴瘆瘆、飘忽忽的声音，让人肝胆俱裂。
“卢芳月，你自己上吊寻死做了鬼，来找我作甚?”洛素衣立在床头，低声回应，但声音却不见惊恐，还是平平淡淡的，仿佛在跟邻居拉家常，真是定力了得。
“我当然不怨你，你还帮了我不少忙呢……嘻嘻嘻……”凄厉的女声发出串串惨笑，我只觉得衣衫都被冷汗湿透。
“要不是你对杨洁儿辣手催花，我怎么能有机会杀了那贱人……”卢芳月的鬼魂喋喋怪笑。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洛素衣竟还能微微一笑。右手却已拿起七七四十九个铜钱，嘴里念念有词，唰唰几下，把铜钱撒在身边四十九个方位上。
原来，侮辱杨洁儿的凶手竟是洛素衣！那个神情总是很萧索，仿佛一切都不在意的洛素衣！
“嘻嘻……你若不怕我，为何还摆下这中阴阵法？心里有鬼么？”卢芳月嘴里说着，身子却往后退了几退。
中阴阵法？我到是听杜黄裳说过，人死后的7—49天是中阴之身，有的鬼魂会因留恋而徘徊在阳界，而这阵法是某些术士为了防厉鬼索命而设的。
“卢芳月，李家的酒宴是我帮你下的毒，杨洁儿的事我也做了，该帮的都已仁至义尽，至于你痴恋颜应鱼却没有嫁成，是你自己杀人露出马脚。你只好下辈子再去寻他。以后，不要再来缠我。否则，我要你魂飞魄散！”洛素衣的话比夜风还要阴冷。
“呵呵呵！下辈子？我若不来寻你，恐怕一天后颜应鱼就要去见阎王了！你不是已经买好砒霜，打算下到他碗里，再让大家以为他是随杨洁儿殉情去了么？你骗我，说帮我是为了我能嫁给他，但却是利用我去害他！洛素衣！我死可以，但你不能让他死！”
洛素衣想杀颜应鱼？卢芳月暗恋颜应鱼，还想嫁给他？这可真是天雷阵阵啊！
“你做鬼可比做人时聪明多了。不错！我先强抱了他最心爱的女人，让他痛苦！再借你的手杀了那女人，呵呵呵，哀莫大于心死，我最喜欢看他绝望的表情了。”洛素衣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这人怎么这么变态！上辈子和颜应鱼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还没等我问，已经有人，呃，不，有鬼发问了。“你和颜哥哥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不许你害他！”
“卢芳月，你变了鬼，难道看不出我……是没喝过孟婆汤的？没错！我今世就是为了找他报仇而来！我们的故事，你很想听吧？也好，反正你也在人间呆不了多久，就要你做个明白鬼！这故事里，也有你的一份。”洛素衣阴阴一笑。
“前世，我和颜应鱼都是出家的僧人，他叫辨机，我叫文宣，我们都是你的弟子，才学、相貌都不分伯仲，可是你！哦，应该说是你的前世，却处处偏袒他！不但传授他独一无二的经文，还推荐他当译经的首席大德！凭什么？难道就凭他和那高阳贱人有一腿？”洛素衣恨恨道，脸色也仿佛厉鬼附身！
“你只是那前世灵魂的一半，你和你哥哥两人加起来才是他完整的魂，可惜啊，他只因为那一念的嫉妒，不能成佛，再堕轮回。哈哈哈，这是他活该！谁要他偏心！”洛素衣低低地笑起来。
“我们的前世到底是谁？”卢芳月听着也有些失神。
“还不明白？法师玄奘就是你们的前身！他知道了辨机和高阳的私情，一直希望辨机能脱离情天恨海，专一我佛，可辨机让他很失望，于是在玄奘的心底，在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地方，残存着对高阳的嫉妒和怨恨，和对辨机的一丝执念。因为这，他圆寂时不能成佛，魂魄竟一分为二，端正的一方脱生为阳，也就是你哥哥，而嫉妒和占有则化身成阴，就是你！我没有喝孟婆汤来到长安，就是为了找到你们，找到辨机，报前世的断头之仇！”洛素衣的表情更加狰狞。
“断头之仇？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卢芳乐喃喃道。
“不错！你是不记得了！可我却到死都恨你！你本以为辨机进了译经堂，就可以斩断尘缘，却不料公主赠了一个游仙枕给他，两人日日在梦里幽会！你知道后十分气恼，为了让辨机彻底忘了高阳，就找来我假扮盗贼，把那枕头偷出来……你让我偷偷埋掉玉枕，可我怎么会让你们这么好过，于是我故意卖掉它，果然，辨机被抓起来……呵呵，这是他应得的，他不守清规，本就该被斩成两半！可没想到，你这老秃驴竟说出我是那盗枕之人！皇家为了丑事不外泄，竟把我毁容后斩首灭口，我的失踪当然无人问起，就跟捻死个蚂蚁一样……”
唉，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损人不利己么。有什么冤枉的？还要到下一世来报仇！我打心里鄙视这种人！
“转世后，我带着前世的记忆来找你们！很快，我找到了你和你哥哥！我不知道辨机投胎去了哪里，但我知道，你对他前世的占有和执念一定还在，只要在你身边，你会帮我找到他。果然，那一天，你红着脸告诉我，说你在街上对一个少年一见钟情……我一眼就认出是他！化成灰我都认得！我假意帮你隐瞒，假意帮你破坏与别人的相亲，又唆使你接近颜应鱼，杀了杨洁儿……呵呵呵，不久，颜应鱼也会死，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怎么样？这个故事是不是很精彩？”洛素衣说到得意处竟哈哈大笑起来。
忽听一人朗声道：“故事是很精彩，可惜你已经不能再讲下去！”杜黄裳竟招呼都不打就从我身边的草丛里窜出来！
“喂！门口还有鬼！你……”我也硬着头皮走出来。真是被他吓了一跳,这家伙就不能按常理出牌一把么？
“什么？是你们？”洛素衣也是一愣！
“洛素衣！你强辱民女，唆使杀人，可知罪么？”杜黄裳一声怒喝！
“杜黄裳！以为人多我就怕了你们？你私放强辱民女的罪犯，与其同罪！”洛素衣竟还是不慌不忙。“柳执柔是待罪之身，你又是他的好友，你们所说的话没人会信。而她，又是一个做不了证，上不了堂的死鬼！你凭什么拿我？”
“他们做不了证，我总可以吧！”又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洛素衣床下传来，一个俊朗少年爬出，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慢慢走到洛素衣面前，竟是颜应鱼！
“你……你什么时候藏在我屋里！”洛素衣终于变了脸色。
“也不是很长，正好听完你那精彩的故事。”颜应鱼的眼里全是悲愤。
“还有我，谁说我是死鬼不能作证！”那卢芳月的“鬼魂”也不再飘忽，开口说话竟是男子之音！“洛素衣！原来是你害得我妹妹悬梁自尽！”
“你！你是卢芳庭！”这下连我也被惊到了！上前摸了摸他脸上的“血泪”，原来是涂的朱砂颜料！又一抻他的长舌头，竟从中间断了，闻一闻，甜甜的，酸酸的！
“这是什么做的？”我咬了一口，恩，还很好吃。
“面粉和煮熟的山楂两掺。我亲手搓的。”杜黄裳有点小得意。
“哦！你搓的时候有无洗手？”
“呃！我忘了，自从查看完杨小姐的尸身后就一直没有洗。”
“你！该死！呕……”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月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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