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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惶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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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阳低头懊恼不已,忽然觉得眼前一热,水蒸气竟扑面而来,诧异的抬眼,却发现骆荧正头也不抬的蹲在自己面前,什么话也不说,拿起布巾蘸湿了水就帮自己仔细的清理伤口。
“喂……”冬阳抓抓头发,唯唯诺诺的唤了骆荧一声。
“什么?”骆荧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我自己来弄吧……嘶!”冬阳话还没说完,骆荧手上用力一擦,冬阳立刻痛得吸起了气。
“不好意思,我手滑。”骆荧的声音无限平板。
冬阳苦笑不已:“那为了防止你的手再次打滑,我是不是自己上手比较好啊……呀!”
这次骆荧下手更狠,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尖锐的木条,大手潇洒的一挥,冬阳脚底的一个脓包立刻被划破,污浊的脓水混着血顷刻间流了出来。
“怕疼就别再自己逞强!转过去,别看。” 骆荧丝毫不在意脓水弄脏了手,找来干净的布巾为冬阳擦拭着。
冬阳又想笑又想哭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看着骆荧小心翼翼的为自己清理好了伤口,然后又用干净的布条慢慢把整只脚包裹起来,冬阳心里酸酸甜甜的感觉一涌而上,顷刻间吞噬了五脏六腑。
“等完成这次任务以后,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先于大脑的思考,一句话从冬阳嘴里脱口而出。
骆荧一怔,然后便缓缓的抬起头与冬阳对视,仿佛在确认他这句话的真实性,隔了许久,仿佛下定了决心,骆荧终于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为什么不是现在?”
“啊?”冬阳以为自己听错了。
“既然早晚都要离开,那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走?”
“现在?”冬阳吃了不小的一惊。
“东海有仙岛,仙岛有药使人长生不老……这样的无稽之谈你也相信?”
冬阳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身为下人,我们没有理由不信,也由不得我们不信……”
“为什么?!”骆荧不可思议的低呼,“不管我们有没有权利相信,这都是一次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知道吗,在我们之前秦始皇已经命人东渡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成功,去的人不是杳无音信,就是回来以后以欺君之罪被秦始皇处决……既然同样都是死,我们为什么不能选择一下方式?”
冬阳已经明白骆荧是在说什么了,他在鼓动自己和他一起逃跑!原来逃跑的打算骆荧一直没有放弃过!
“打住!我们不要再谈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了,现在我不会跟你逃跑,而且,我也不会允许你一个人逃跑!”
任务没有完成之前,擅自脱逃,只要被抓到,一律是死罪!无可赦免!其实冬阳心中仍旧存在着那么一点希望,无论如何也要完成这次的使命,这样的话,等回来了还有活下去的可能。而如果现在就逃走的话,冬阳没有把握他们不被抓到,如此一来,任何生存的希望都没有了……
“你!”骆荧气得说不出话,狠狠的瞪了冬阳一眼,然后气呼呼的转身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倒下就睡,不再理会身后那个满脸带着哀求神色的大男孩。
冬阳在骆荧身后唤了无数遍,但是不论他怎么唤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半晌,冬阳有些落寞的起身把那盆早已冷却的水倒了出去,抬头从林间的缝隙中看着正透过光秃的树枝而纷纷扬扬飘落的菱形雪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随着东海入海口的临近,整个上千人的东渡队伍里面居然出现了一种任务即将完成的雀跃情绪,这是因为除了东渡的事宜以外,他们只知道迎接他们的将会有一场大型的庆祝宴,而除了知情的管事人以及其他个别人以外,这次庆祝宴使全部人都以为这次的任务到了东海入海口就算完成。
看着身边每个人在疲态中显现出来的安心与放松,冬阳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之至。而自从上次在帐篷里面与骆荧之间的那次不欢而散的争论以后,连续五六天,骆荧都板着一张脸,对冬阳视而不见。
冬阳本身年纪也不大,少年人的心性在宫里三年的摸爬滚打间仍然没有完全消退,既然骆荧要赌气和他玩冷战,好,那他干脆奉陪到底,一不做二不休,看最后到底谁先投降。
这几天以来,在俩人刻意回避与对方交谈的情况下,俩人间的气氛尴尬而又疏离,不过很有默契的是,他们只是内部冷战,遇到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两个人还是颇有默契的表现得与平时无异,没有人发现任何端倪。
心有灵犀一点通吗?冬阳暗自苦笑,怎么偏偏用在这种地方?
不过由于那次关于“逃跑”的话题触到了俩人的心病,骆荧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好像一切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在这种超级不融洽的气氛中,入海口到了!
上千人的队伍在州官的带领下踏进了距离海边不过几里路的一座城池时,一个半月赶路的辛劳让身体柔弱的童男童女们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大家相互安慰感叹着——总算是苦尽甘来,任务已完成。
冬阳在一片欢呼雀跃的欢喜中,心情却越发沉闷,海边毕竟与中原不同,哪怕还没有见到真正的大海,可是吹来的风中却已带着一股他所不熟悉的与中原的风完全不同的咸涩的味道,那大概就是海的味道。
中原,已经越来越遥远。
队伍中所有童男童女、能工巧匠、兵卒将士在州官的妥善安排下,享受着堪比王城咸阳的待遇。领队方士徐福命韩卿等人通知下来,全部人等在此充分修养,至七天后进行大型祭典仪式。
听到这个消息,全部人都欣慰异常,没有一个人思考大型祭典仪式是用于何事,而仪式完毕接下来又要做什么。总之七天休息时间用于慰劳他们疲惫不堪的身体,这就是当前之下最感庆幸之事。
在一片欢腾的气氛中,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完全没有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反而对那未知的前途更加忧心忡忡,冬阳就是其中一人。他现在已经不知道对于骆荧告诉他的这件事应抱有何种心态了,都说少知道一件事就少操一份心,冬阳看着那些沉浸在自己喜悦情绪中的童男童女们,忽然从心底生出了极度的羡慕,要是骆荧当初也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就好了,那他也可以在无知无觉中享受最后一刻的安心。
这座城池东边有一个角楼,地势较高,冬阳曾依仗替韩卿办事这个身份登上过角楼,极目远眺,一片苍茫白雾中的碧海蓝天便跃入眼中。
海的宏伟与博大让冬阳为之震撼,那是一种与驻足观赏滔滔黄河完全不同的感受,但是现在冬阳却无暇顾及这样的感受,因为除了那片广阔的海域,冬阳看到了海边的大型渡口,以及最关键的——停泊在渡口中的二十多艘大型海船。
冬阳的眉头越皱越紧,忽然之间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猛揪了一把,开始闷痛。
不会真的回不来了吧……?
在角楼巡逻卫士诧异的眼光中,冬阳逃命一般的从角楼上跑了下来,腿上发软,在下楼梯时还差点摔一跤。